彭林的話中,顯示出對陳家看不上眼。
事實也是如此,在彭林看來,當今彭城,值得自己重視的家族唯有劉家,可面對劉家子弟,他彭林想的不是對抗,而是聯合、交善,與之成為朋友,日後共同扶持,把持本縣命脈。
反觀陳韻,稍微有點起色,就來挑釁彭家、劉家的年輕俊傑,一副要壓服眾人的模樣,急切想要改變年輕一代的局勢,自然被彭林等人抵製、看低。
“陳韻這幾天風頭正盛,怎麽成了這般模樣?”看著陳韻遠去的背影,劉緲撫了撫胡子,嘀咕起來。
彭林斷言道:“八成是他好大喜功的毛病作祟,在諸位長者跟前大放厥詞,想以驚人之言博得關注,我早聽說了這個人的伎倆,他常對一件事發表看法,說些震撼之言,待得引領了話題,就順勢作詩,也不知道從哪找來的詩作,都還不錯,但以他的心志,斷然做不出那些詩的,真當旁人愚昧?”
劉緲皺眉道:“如此一來,我等也得小心點才行,等會切莫貪功,今天的主角說是我們,其實還是諸老,要讓他們盡興才行,這樣諸位尊者才會給予我等一個上佳評價,方便提升品階。”
“你說的有道理,但也得分個勝負,”彭林哈哈一笑,“上次文會,你一篇《盛漢論》,讓人驚歎,文中說了朝廷強盛的緣由,我回去琢磨了一下,也有了點感悟,今天就要和你分說清楚,正好最近都要鑽研法家學問,我就以此為根,和你論道。”
“還是搞清楚陳韻離開的原因為好。”劉緲搖搖頭,還在考慮這個問題。
“興許和那陳止有關,”劉綱突然開口,他的聲音中氣十足,“咱們提前聚,不就是各自家中都因長者取書,鬧了個雞飛狗跳,無不因那陳止之故,陳韻身為陳家之人,隱隱是領軍人物,想必受到的衝擊最大,也許因此惡了長者。”
“還是劉五哥花花腸子最多,但想得太多了,”彭林嬉笑一聲,不以為然的道,“我已經有消息了,說是那陳蠢不知什麽時候練了手好字,這是效仿楚莊王,要一鳴驚人呢,但除去這一手字,還是個荒唐子,你們或許還不知道,他在市坊裡開了個代寫書信的店肆,這拿到市坊販賣的書法能好到哪去?”說罷,又哈哈大笑起來。
實際上,彭林也寫了一手好字,被譽為彭城年輕一代的第一書法高手,本著同行是冤家的精神,當然不喜歡陳止這個競爭對手,他沒有親眼見過陳止的字,加上看不上陳家,心底十分抵觸。
“沒這麽簡單,”劉綱搖搖頭,“能耐住性子隱忍多年,這樣的人不簡單,這次貴靜篩選也有此人,或許是磨劍多年要亮劍了,不然也不會讓諸位長者重視。”
“就你想的多,”劉緲也搖搖頭,“你啊,是傳奇聽多了,還想著做什麽軍師謀臣,現在可是太平盛世,想這麽多做什麽。”
劉綱搖頭正色道:“邊疆不靖,四夷漸起,不說遠的,就是那蜀中李賊、北邊偽劉已成隱患,吾輩豈能忘了凶險,當效班定遠、陳安邦,投筆從戎,計鎮百族,方才不負一身所學。”
“好好好,都是你對,咱們先去見過長輩吧。”劉緲不多做爭辯,說了兩句,帶著一行人往府中走。
走著走著,那女扮男裝之人用圓潤的聲音問道:“那個陳止很有名麽?”
“有名,但不是好名,”彭林頓時來了精神,“王家妹子,聽我同你說,此人有個名號叫‘陳蠢’,其人之蠢當真是驚天動地,
遠的不說,就說最近的,你也知道那陳家太公故去,陳府白事,你猜猜陳止幹了什麽?” ……
一行五人邊說邊走,到了張府,仆人根本就不阻攔,先一步過去回報。
彭太公聽了,笑道:“小輩來了?老張,你找個地方讓年輕一輩聚一聚,他們啊,年輕氣盛,就喜歡相互較勁,先找個地方讓他們鬧一鬧,省得晚上再爭出個事端來,酒也喝不安穩。”
“這是正理。”張太公點點頭,吩咐起來,等仆從走了,他又朝陳邊笑道,“賢侄,莫要被這影響,你剛才說陳止小時練字的事,這具體是怎麽練的?也別藏著掖著,說一說,我回去也好督促小輩學學,書法這事雖看天分,可多學學總有改進。”
這話客氣無比,陳邊又是一陣受寵若驚,過去他陳老二面對陳太公的時候,多數時間都是挨訓,張太公的地位比陳太公還要高,卻對他和顏悅色,立時就有些飄飄然了。
不光張太公,來歷不凡的左淵、資歷甚深的彭太公、古板不苟言笑的劉太公等,無不對他另眼相看,在這種刺激下,陳邊越發飄飄然,居然是口不擇言了,等他回過神來,已將自己描述成對陳止最看重的一位長輩了。
在他的口中,自己為了陳止真是操碎了心,陳止的父母過世後行事越無章法,為此他陳邊更是頂著族中壓力,多次幫他解圍,為了保住這個侄子,差點沒讓陳家連著他也一起趕出來了。
這話聽得眾人都是肅然起敬,連本來沒把他當一回事的,都不得不正色以對,當然了,裡面不包括那三老許志。
這位老者聽得是目瞪口呆。
上次在陳府,許志從陳邊的話語和態度中已看出一點端倪,知道伯侄之間存在矛盾,結果此時在陳邊口中,他對陳止簡直比親爹還親。
不過,他沒有揭穿對方的想法,陳邊、陳止再怎說都是一個姓,他一個外人沒資格置喙,否則徒惹一身騷不說,說不定兩邊都不落好。
但話說回來,許志自認是德高望重的高潔之人,對陳邊這樣見風使舵、信口攀附的行為是很看不上的,這眼裡就有些看輕的意思了。
“我就靜靜的看著你,這些話都說出來了,最後怎麽收場。”
這個道理,陳邊也是知道的,他本來還擔心三老拆穿自己,見對方不動聲色的看著,暫時放下心來,可緊接著又頭疼起來,知道這次麻煩大了,不知道事後要怎麽做, 才能把今天的事圓過來。
就是眼下也有個問題,張太公、彭太公想要學習一下先進經驗,讓陳邊多說陳止練字的情形。
可陳邊怎麽會知道?
陳止的這一手字,他也是最近才知道的,鬼知道是怎麽練出來的?
可這時候卻不能退縮,陳邊只能用些模棱兩可的話敷衍:“具體的我也不怎麽知道,陳止這孩子從小自立,練字的時候又喜靜,旁人不敢打擾,不過,我聽說他家有幾口水缸,經常倒換,聽下邊的人提過,說可能和書法有關。”
按在場之人的想法,陳止的字這麽好,練字的方法肯定非同小可,必須具有一定的傳奇色彩,陳邊也明白這個道理,只能刻意誤導一下,但又不把話說滿了。
點了幾個關鍵,又推說是下人傳聞,自己沒有親眼見過,其實什麽都沒說。
你練字研磨需要水吧?水缸裡有水,還經常換,具體怎麽樣,自己想去吧,再多的我也不說了,事後也有法子分說。
果然,幾位長者自覺是抓住關鍵了,暗暗記憶下來,在場的人卻不知道,這次陰差陽錯的逼問之下,居然會在史書上留下一筆,這都是後話了。
卻說眾人說說笑笑,慢慢的,就有其他家族的人過來拜見,這些都是與陳邊同一個等階、輩分的,話題漸漸離開陳止,天南海北的擴展開來。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到了晚宴的時間,張太公一看,也不耽擱了,就道:“諸位,時候不早了,下邊的人也準備許久了,把小輩叫過來,正式開宴吧,他們肯定是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