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問這紙……”等王澱仔細的打量了那紙之後,就朝著陳止看了過去。
“這紙如何?”陳止也不囉嗦,乾脆的反問了一句。
王澱沉吟了一下,一咬牙說道:“這紙材質堪稱上成,在下也是乾這一行的,也曾在南邊的幾個大城,見到過好紙,但和這張紙比起來,似乎都有不如,不知道是從哪家工坊中誕出?”
他這麽一說,本來還只是驚奇的人群,怒視就有了炸開鍋的趨勢。
他們本來只是覺得這張紙不錯,比這代郡之人平時所用要好上許多,要知道,代郡這個地方,普通的糧食尚且無法完全自給,更不要說士人階層更高追求的些許物件了。
“真的假的?有這麽厲害?”
“比南邊的紙還好?這怎麽可能?”
“對啊,此紙顯然是出自太守的工坊,那就是代郡出產的,如何能有這般評價?”
眾人的目光聚集過來,一個個眉頭緊鎖,臉上露出了困惑之色。
這張紙的來歷,他們都猜得出來,無非就是陳止的作坊出產,但這作坊可是在代縣城中,是代郡的本地造物,能比南邊的東西還好?
“假的吧,用咱們本地之物,造出來的紙,能好過南邊的?”鄭知嘀咕了一聲,和身邊的鄭盾對視了一眼,隨後聽到了自家叔父的吩咐,就同時起身,衝著陳止拱拱手,隨後離開了座位,湊近王澱,也想要摸一摸,其他人自然是如法炮製。
一時之間,人人起身,不斷湊近,便要往上面摸一摸。
奈何眾人這麽一番動作,卻把王澱驚醒過來,趕緊就下意識的把東西往身後藏,但他這邊剛動手,旁邊的朱憲已經是一手抓住,然後順勢抽了回去,三下五除二的卷好,藏在身後。
“朱兄,你這是做什麽?”王澱眉頭一皺,有些不悅了,自己都還沒摸清楚呢。
朱憲笑道:“這東西,是我家太公所需,太守好心贈送,若是讓諸位這麽摸來摸去的,萬一摸出個好歹來,我回去沒法交代啊。”
“你呀,你呀……”
王澱的心裡好似有螞蟻爬來爬去,偏偏他自家就有這般產業,當然關心那紙的材品,奈何朱憲說的在理,終究不好搶奪,況且周圍還有這麽多人虎視眈眈,也不好出手。
但想到那卷軸來歷,心中一動,又朝陳止看了過去,期待著他解釋這紙的事。
誰料陳止卻話鋒一轉,說道:“諸位,今日有不少代郡俊傑到來,其中還有幾位,不久前去了屯兵之地,被汪將軍的人親自送來的……”
這話一說,眾人登時一個哆嗦,那種種念想迅速消退,再次想到了他們擔心的事。
“看來諸君和汪將軍是很熟的,你們的家族與邊軍也有不少往來,既然這樣……”
聽到這裡,眾人的神色越發冷峻起來,不知道陳止會說出什麽話來。
陳止掃視眾人,忽然展顏笑道:“既然這樣,諸位以後一定要做好橋梁,我在代郡理政治民,汪將軍則是保境安民,這一文一武相合,才能讓代郡安穩,所以今後我與汪將軍得多多溝通,這就要靠諸位做這個中間人,傳達兩邊的意思了。”
這話是什麽意思?
莫非是知道局勢不對,想要和汪荃和解?但從這位太守過去的傳聞中來看,他也不像是個這樣的人啊。
在眾人的疑惑中,陳止再次停下了話來,反而招呼眾人用餐,而在隨後的時間裡,對邊軍之事就隻字不提了,讓眾人越發的疑惑、憋悶。
仿佛是知道了陳止的態度,偏偏又不能肯定話中真假,知道晚宴散去,依舊還是難以紓解。
這種情況下,當他們聽到陳止特地讓唐家的人,以及跟隨唐家同來的鮮卑人,這種人的心思不由更加忐忑起來,再想最初的飯菜,中間的白紙,一個個都是心亂如麻,百般滋味在心頭。
就連被留下來的唐家幾人,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兄長,你說讓咱們留下來,是做什麽?難道太守他想要借助咱們唐家的力量?”唐允坐在堂中,等候著陳止的接見,卻忍不住詢問。
唐典眉頭緊鎖,點頭道:“八成是有這種可能的,畢竟咱們家因為我的疏忽,被陸區打壓了三年,想要重新崛起,就得有所依仗,想來太守也看到了這些,想要利用我家。”
“我倒覺得,不一定全是這個原因,”唐資笑了起來,“說不定太守的真正目的,會讓咱們大為意外也說不定。”
“此話怎講?”唐允楞了一下,“資兒,你要是看出了什麽,就說一說,別繞圈子了。”
“很簡單,”唐資指了指旁邊的牆壁,隔著牆壁的另一邊,坐著慕容皝,“若是要商談這樣的事,就沒有必要將慕容留下來。”
慕容皝被留下來後,給請到了旁邊的廂房中等候,這堂中除了剛才過來沏茶的仆從,沒有其他人在,所以三人說話才能沒有多少顧忌。
“但也支開了,”唐典接過話來,“不過唐資說的不錯,這次將我們留下來,或許有拉攏我唐家的意思,但肯定還有其他的考量,咱們也不用瞎猜了,就等太守過來說明吧。”說著,他看向了唐資。
對這個庶出的侄子,他還是比較看重的,也知道是個人才。
唐資點點頭,不複多言。
沒過多久,陳止就推門而入,對這屋裡三人笑道:“讓幾位久等了。”
幾人連忙客氣。
“客氣話的,咱們不用多說了,”陳止擺擺手,然後坐了下來,“請幾位留下來,是我知道唐家這三年的產業發展的不錯。”
他見唐典、唐允的表情略顯尷尬,就解釋道:“這可不是諷刺,陸太守對唐家的成見,我是知道的,但尋常人家碰到了這事,說不定架勢就要傾頹,但貴族卻不然,雖也有損失,失了不少的地,偏偏通過產業、商賈之事,將那損失彌補回來了,足見能耐!”
三唐一聽此事,先是一愣,跟著面面相覷,隨後是神色各異。
那唐允是稍微放心下來,同時也是暗暗欣喜,覺得陳止果然是有借助他們唐家的意思,但唐典和唐資則眉頭皺起,聽出了陳止話中表現出來的、對唐家的熟悉。
一個上官,這麽了解自己的家族,明顯是特別調查過,這未必是好事。
“三位也不用擔心,我了解這些,不是出於惡意,而是有心和你們合作。”陳止看著三人,緩緩說出這話。
唐典依舊還是皺眉,但唐資則心中一動,試探性的問道:“太守所說的合作,指的莫非是那紙坊?”
“不錯,唐公子果然敏銳,難怪能將唐家的產業擴大,”陳止點點頭,毫不避諱的說道:“我那紙坊的出產如何,想必幾位已經親眼見過了,半個月內,這紙就能大量出產,到時候這般材質的紙張,如果向外販賣,自有不菲收入,只是我畢竟為官,手下也沒有合適的商賈,因此就想著找人合作。”
“所以,太守就看上了我唐家?”唐典微微點頭,隨後有看了唐資一眼,“唐資,你來與太守分說吧,這商賈之事,我亦不甚清楚。”唐典或許是真不擅長商賈,但他在唐家的地位,比唐資要高,說出來的話更管用,因此不敢貿然攀談,防止受人話柄,難以轉圜。
這些道理,唐資自然知曉,當下也不客氣,上前就道:“太守是原因將紙方交給我唐家,然後一同開設工坊麽?”
此話一出,唐典和唐允的神色陡然變化,他們幾乎能感到,胸膛中的心臟,猛烈的跳動了起來。
那張紙的品相,他們都是親眼所見,很清楚其中價值,若是能夠得到紙方, 那對他們唐家而言,實在是天大的好事!
以唐家在產業上的積累,有了這樣的方子,投入人力物力之後,產出所得,不知道會有多少好處!
但問題就是,陳止會同意麽?
這麽想著,兩人的目光落到了陳止的身上。
陳止卻不答話,似笑非笑的看著唐資。
唐資渾然不覺一樣,繼續說著:“以今日那紙的品相,若是能有我唐家的人手加入,再朝南邊的中原腹地販賣,當可為太守帶來三倍以上的毛利。”
“好了,這些話也不用說出來試探了,”陳止搖搖頭,“紙方是不可能拿出來的,唐家若是不願意,我可以去找其他家,並非一定是唐家,其實王家更是理想,只不過考慮到有些因素,挑選了貴族,相信你們都是聰明人,也是能夠明白的,只是我不明白,那樣的好紙,只有三倍以上的毛利?”
陳止的直言不諱,讓眾人一陣皺眉。
但無論是唐典,還是唐允,都明白那紙方的珍貴,知道陳止不可能開放出來,因此聽到這番措辭,也都熄了心思。
“我知道紙方珍貴,但我相信太守也有欠考慮的地方。”唐資微微一笑,侃侃而談,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那就是在代郡這片土地上,就算是再好的東西,只要是出產自本地,首先就會被人看低。”
陳止點點頭,示意唐資繼續說下去。
後者也不客氣,乾脆的說道:“原因倒也簡單,這士人、名士,需要的是精神上的滿足,而依托於此,無論是平時的用具,還是衣食住行,其實都向往著更加奢華之物,換句話說,就是南邊的出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