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最後還是桓彝最先回過神來,不由就道:“看來那位陳太守到底是有練兵之能,也意識到了要讓兵馬見血,參加實戰,不過這對手也只能從山匪中挑選了。”
棗嵩馬上回過神來,微微一笑,淡然說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但能想到馬匪,也算是不錯了,只是匪類再怎麽樣,也只是匪類,指望他們的戰力比得上胡人是不夠的……”
這話還沒有說完,那洪千忽然一拍手,說道:“老頭子怎麽說,看著那幾人有些眼熟,這不是之前劉家村中,傳聞天生力氣就過人的劉五郎麽?聽說他落草之前,曾經單殺幾個羯人,後來為馬匪,還和不少胡人的馬隊纏鬥過,雖不能說取勝,但也讓胡人吃過虧,還搶過他們的一點糧食,這事也不算小了,所以傳開之後,我等皆知,還道此賊尚要逍遙幾年,沒想到現在就被抓了!”
這老人的話一說,那邊還在談笑風生的兩人,馬上表情和笑容都凝固在臉上,面面相覷之下,都有一種難受和尷尬的感覺,於是互相對視,勉強一笑,還要再說,那邊又有一人出言——
“那個被捆綁的,好像是黑檀寨的大當家啊!聽說此寮很是凶殘,南邊曾有一隊流民北上,聽說那個慘啊,衣服都穿不全,大冷的天,想要來代郡打劫,正好碰上這黑檀寨的人外來搜刮,居然反過去,將那北上的流民給擊退了不說,還把他們又給槍了,最後很多人都是光著身子離去的,也不知真假,怎麽他們的大當家,居然也被抓了?恩?那跟在後面的幾個,好像是他們寨子裡的二當家、三大家。”
“我倒是聽說,那一支被他們搶奪之後的流民軍,最後逃進冀州,反而擊敗了官兵,佔據了一片地方,最近好像又被那羯人石勒給收編了,也不知道真假。”
“八成是假的,哪有這種說法的,那人連咱們代郡的馬匪都打不過,還能被石勒看上?那石勒我是知道的,聽說乃是凶星下凡,身高九尺,青面獠牙,手下的兵馬個個的手臂,都能趕上你的腰粗,一般的亂兵他根本看不上,就讓手下的殺星石虎都給剝皮抽筋,煮了吃了!”
“這羯人當真是太過凶殘了,聽聞他們再冀州燒殺搶掠,搞得烏煙瘴氣,男的不是殺了,就是直接煮了吃,小孩子則關起來養著,而那女人,唉……”
說話間,不少人議論起冀州的遭遇,因為都沒有出過鄉間,便都是道聽途說的,只是卻都覺得胡人治下,可謂生靈塗炭,民心不可歸之。
這邊的議論聲還沒有落下,另一邊又有人驚呼,隨後指著剛剛從樹林裡被押送出來的幾人,又驚訝的說道:“這幾個,不是最近傳得很火的那夥盜匪麽?在范陽犯了大案,一路殺將出來,據說很是凶悍,連官兵都攔不住,現在就被抓起來了?”
……
這幾聲驚呼落下,直聽的桓彝、棗嵩神情麻木,他們很想質問一下周圍的人,為什麽你們這麽熟練啊?為什麽對這些盜匪能如數家珍?
當然,兩人也很清楚,這個念頭的世家、宗族,對於這些山匪,其實多多少少都有聯系,求個自家無事,有時候甚至會花錢買平安,對周遭的賊匪環境多了解一下,也是正常的,更不要說許多山匪,其實就是過不下去的民戶,不說鄉裡鄉親,多少都聽過名號。
但話又說回來了,不過就是盜匪而已,怎麽又能這般厲害?
又是與胡人兵馬纏鬥,又是驅趕流民,還有的是官兵都攔不住,你們這代郡人也太會吹了,敢情匪類都是你們代郡的強?
這不平之心當即就在心底升起來了,
眼看著就要發酵,但卻又被一個清朗之聲打斷了思路——“原來如此,我懂了。”
這次說話的人,赫然是與幾人同行的常璩。
這常璩出身史家,本來桓彝讓他同行,只是基於禮貌,也覺得常璩說話有理有據,讓人忍不住親近,可隨著一路相伴,交談之下,便慢慢也發現這人也有其才,這才起了真正的結交之心。
現在常璩一說自己懂了,余下兩人馬上就追問起來。
“我剛才還在想,怎的代郡之人,都這般會說大話,說起這馬匪之流,也要類比三家,儼然一副厲害樣子,要比過周遭的意思,但回想起裡,這其實不是他們有意誇讚,也不是故意誇大,而是因為這被抓的賊匪,確確實實的就是厲害人物!只是,如此一來,卻也讓人費解,莫非代郡之中,盡數都是這般匪類?若是如此的話,恐怕這代郡也是難以安寧了吧。”
聽著常璩這麽說,桓彝與棗嵩都不由色變,蓋因常璩的聲音並不小,以至於旁邊的洪千等人也能聽到,這些個代郡之人馬上就露出了不快之色。
正當桓彝和棗嵩暗歎,常璩實在不分場合、不會說法,自己要被其人連累的時候,卻聽常璩話鋒一轉:“但這些恐怕都不是巧合,我過去觀史,長劍賢臣、能吏主政的時候,要剿滅匪類,都是先按兵不動,派出探子探查清楚,隨後便專門找那些地方上有名的悍匪,將這等人物抓住之後,殺雞儆猴,做給其他盜匪之徒看,因而諸位才能看到眼前景象!”
“這位君子說的很有道理啊!”
洪千等人聽得此言,這表情馬上多雲轉晴,其中更有人出聲稱讚起來。
桓彝和棗嵩卻對視一眼,品味這話中的意思,覺得好像很有道理,那棗嵩更是稱讚道:“常君不虧史家傳人,看待問題的眼光就是非同一般,立足夠高,可謂智者。”
“棗君謬讚了,”常璩趕緊擺擺手,“我這不過就是十次說對了一次,哪裡比得上兩位,這一路上聽二位之言,常某深感獲益良多!”
不過,誇讚了之後,桓彝與棗嵩卻不想在這裡多待了,實在是之前二人品評頭尾,現在卻被證明,全部都是臆想,那實際情況和他們猜測的截然不同,當然想找個地方,先平靜一下心情。
另一方面,這一隊兵從林中出來,令行禁止的樣子,也讓他們深感壓力,心情壓抑之下,不願意多待。
但事與願違,他們剛剛想吩咐啟程,這邊就有一個兵丁過來,詢問他們的來歷,隨後又道:“你們這大車小車的,我家統領看著好奇,請幾位過去說話。”
此言一出,莫說桓彝、棗嵩,就是那洪千也忍不住有些不自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