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渴單尤建達直接怒吼出聲!
“放肆!”渴單覺卻是轉臉一聲怒斥,隨後衝著陳止陪笑道:“我這孫兒不懂事,衝撞了太守,是在該種種責罰,這斬趾之罰乃是我等罪有應得,能得存性命,恐怕還是太守看在拓跋鬱律將軍的面上,老夫多謝太守不殺之恩!”
“嗯?”這話一說,連陳止都有些意外了,隨後點點頭道:“你能明白這些就好,只是看你的兩個孫子,似乎還有不忿之意。”
渴單覺趕緊低頭說道:“老夫回去會好好跟他們說個清楚的。”
實際上,這渴單覺的話沒錯,若不是看在他們背後的拓跋部的面子上,那這祖孫三人的人頭,根本別想待在脖子上。
這老兒既然認清了陳止的凶狠之名,那聯想到草原上的些許霸主,也不難猜出自己等人的下場,哪裡還敢硬頂?沒看那劉框和鄭如先後出面,好說歹說,都是為了求個活命,依舊被直接拿下麽?
相比之下,自己祖孫三人的遭遇,還算好的了。
至於這失去了腳趾,以後回到族中的境遇如何,那就要以後再操心了。
處理了渴單覺祖孫三人之後,陳止便吩咐兵卒,將劉框等人盡數帶了下去,跟著目光在余下眾人的臉上掃過,淡淡說道:“諸位,這次的事,其賊、禍皆有處置,因大戰關頭,會從嚴從的處置,至於從者,因受他們蠱惑,難免有所偏差……”
聽得此言,眾人不由松了一口氣,尤其是朱留等人,早已是冷汗連連,衣襟濕透,生怕步了劉框等人後塵,現在一聽陳止的口氣,似乎是有所松動?
但幾位宿老卻是神色一變,隱隱猜到了什麽。
“……不過,這種事就算我能理解你們的動機,知道是覺得敵軍勢大,可這事畢竟威脅著我的性命,關系城中城外百姓的安危,不是一個理解就能代過的。”
陳止這後面的話,馬上讓剛剛松了一口氣的眾人,再次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歸根結底,是你們掌握的人口、人力,實在有些出局面,”幾次轉折,陳止終於將話帶入正題,“所以此戰之後,我希望各家能將名下土地的多寡,以及到底掛靠了多少部曲、附屬,都詳細交代清楚,這籍貫所屬都講明白,防止有奸人混入其中,關鍵時刻又要和敵人裡應外合,到時候連累的可是諸位!”
整個公堂,連同公堂之外圍觀的眾人,一個個聽到這裡,明白其中意味的,都是一時失聲。
“好……好大的胃口!”
驀地,在人群中觀望的6建,終於忍不住低聲感歎起來。
邊上,羅央卻有些疑惑,看著身邊感慨的幾人,忍不住問道:“這有什麽問題麽?聽陳太守的意思,不過也就是考察人口,這每年上計不都在做麽?”
張景生也在感慨,聞言又低聲解釋道:“每年上計,朝廷通查的,不過是大概的情況,是了解政績的,但陳太守這話,在此時說出來,當然不是要了解大概,而是要徹底掌握這些世家麾下的土地情況,以及附屬的那些佃戶細則,等於是把這些大族的老底都給扒開了,稍微派出人手,那又地契的田地不好說,但那些個佃戶八成都會被掌控在手上!”
這麽一說,羅央也明白過來,緊跟著就是色變,猛然想起了一些事來:“是了,聽說南邊有蠻荒之國要歸附我大漢,第一步就是獻表稱臣,將自家的人口、戶籍都造冊登記,讓天朝得知,從而讓朝廷掌握命脈,聽你們這一說,今日之事也有異曲同工之妙啊!”
王快亦搖頭輕歎:“世家勢大,
在人與地,佔地越多,錢財越盛,而這地也要由人耕作,世家的一大權柄則是統領家族名下的旁庶、部曲,靠著眾多附屬,其家族之令往往比官府之令還要好用,所以連太守這樣的牧民之官,來到地方也得和世家合作、妥協,才能坐穩地方啊,但陳太守不一樣,來了沒多久,就搞倒了一個大族,現在更要借勢,將這些大族的人口摸清楚,這就是為下一步滲透做準備啊。”羅央低語道:“這位太守還真是挑時候,但也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時候了,強敵剛剛被擊退,其威勢在代郡一時無兩,加上處理了諸多所謂內賊,更是借故不追究其他從者,恐怕這幾個世家,但凡露出一點不願意配合的意思,那朱留等人的事,就都要被追究起來!”
張景生看著堂中,諸多世家之人臉上糾結、複雜的表情,看出有的人在慶幸,不用因為劉框被連累,有的人則是滿臉擔憂,顯是看出了陳止的用意,知道這人口戶籍一拿出來,後患無窮。
“一令出,有人歡喜,恨不能立刻付諸於行動,以保性命,有的擔憂,雖心有不甘卻不敢拒絕,這是真真正正的恩威乎於身,掌生殺權柄,我過去讀史,也只有那些掌握一方、割據實地的霸主、梟雄,才能有這般能耐,代表著的,往往是一地的絕對掌控!”
心中感慨,張景生回想自己從來的時候,一直到現在,在代郡經歷的種種,就越有感慨之心。
“這位陳太守,來到這裡不足一年,莫非就要徹底掌控地方?不對,這不是單純的掌控了,其他太守縱然手腕高絕,到了地方也要花費些須時日,與地方世家博弈,雙方最後形成平衡,太守之令能貫徹一郡,這才是掌控之意,但陳太守現在是要在整個代郡說一不二,一個命令下達,連世家都無法阻止,只能領命履行,這是何等威勢!”
他這邊想著,旁邊的6建卻突然搖搖頭,說道:“不明白啊,實在是不明白。”
張景生便問道:“6兄有何事不明白?”
6建看了他一眼,說道:“我是不明白,這位太守到底是怎麽贏得的勝利,這一路走來,看城中兵卒情況,似乎都沒有多少傷亡,而且這麽短的時間,敵軍恐怕都不足以衝到城牆邊上,怎麽就敗了,連主將都被擒拿過來!而且,陳太守的目的又是什麽,只看他現在的處置,雖然公允,但隱隱針對那位幽州之主,莫非真打算與之抗衡?底氣何來?畢竟代郡只是幽州下面的一郡,人口也不算多,根本無法和燕郡、范陽郡相比,怎麽看,他的勝算都不大。”
“這就不是我等能明白的了,”張景生說著,又朝公堂裡面看了過去,“但話說回來,當下這種局面,也由不得太守選擇了吧。”
王快見著周圍有人注意到自己等人,想要靠過來傾聽,趕緊打斷道:“先別說這些了,如今戰事既退,想必咱們的事,馬上就要有著落了,那通典……”
他話還沒有說完,忽有兵卒匆匆奔來,擠開人群,直接來到大堂。
眾人一看這人的樣子,不由一愣。
此人雖是兵卒打扮,但身上多有泥濘,一看就是長途跋涉,只是此時連段文鴦都被抓住了,又有什麽軍情,值得他快馬加鞭的趕來?
這兵卒來到堂中,看到滿堂之人,卻不開口,遲疑了一下,想要走到陳止邊上,卻被冉瞻攔住了,冉瞻回頭看了陳止一眼,見後者輕輕點頭,這才退開。
那兵卒來到陳止身邊,低語了一句之後,陳止的眼中閃過詫異之色,隨即便點點頭道:“好了,我知道這事了,辛苦你了,先下去休息一下吧。”
那兵卒過來傳遞了,可是一個對代郡來說, 稱得上是驚天動地的消息,本以為這話一說,縱然是這位太守,也免不了驚懼,卻沒有想到,對方竟是如此的風輕雲淡,一時之間不由愣住了,最後他忍不住想提醒一句。
陳止看出了他的意思,笑道:“無妨,無妨,無需擔心,這並不是壞事,而是好事,很快就會有消息傳來了。”
他的話帶有一種奇特的韻律,那兵卒聽了之後,混亂的念頭被梳理下來,隨後就下意識的躬身領命,順勢退去。
不過,此人來的突然,又跑到陳止身邊低語傳信,明顯的不合常理。
更不要說這裡是什麽地方?
乃是一場大勝過後,威嚴肅穆的公堂,審訊和審判的是那些戰敗者與內奸,這種場合別說一個兵卒,就算是朝廷的官吏,沒有特殊的底氣,也不敢貿然就闖進來,結果這個兵卒不光來了,還能得陳止幾句安撫。
再聯想到此人前前後後的表現,更說明情況不對。
不要說公堂上的宿老和世家頭領,就連那門外的張景生等人,都意識到這個突然到來的消息,恐怕不是那麽簡單。
看著這些人的樣子,陳止卻笑了起來,他會讓一揮衣袖,說道:“好了,如今圍城解除,賊人皆有其歸,諸君疲憊半日,心力交瘁,還是回去修養吧。”
這就是要散會了。
但就在眾人猶豫著,已經有人要離去的時候,陳止忽然又補充了一句:“不過,無論生什麽事,明日處刑皆會如期,到時候我希望能見到諸君一個不差的抵達現場,否則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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