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馬不是一天造成的,鄭翼晨有這種驚人的表現,也有多方面的因素。
首先,他很勤奮,很努力,很用功,在大學期間,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圖書館度過,立志學習錢鍾書,把圖書館裡的書全都讀完,不過沒有學他一樣在書上亂塗亂畫寫批注。
雖說直到鄭翼晨畢業了,也沒完成這個宏大的志向,不過圖書館其中一個分館,也是最重要的一個館,中醫資料館裡的醫書,也差不多被他讀了個遍,其中就包括了在座這些著書傳道的名醫的書。
其次,他讀書不是泛泛的讀,他喜歡記筆記,把醫書中的重點難點,都記在筆記本,閑暇之余翻閱,也能有所得,也就是,也就是所謂的把書讀薄。
名醫們的著作,加起來好幾百萬字,濃縮在他的筆記本裡,也就是薄薄的幾張紙,不超過十頁,但是字字珠璣。
而更關鍵的地方,則是他自從練了《黃帝內經》裡那套呼吸吐納的心法,身體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止力量速度大增,腦部的記憶力也有了質的提升,過目不忘,才能將筆記本裡的內容記得那麽清楚,隨時可以想到就拿出來用。
比他努力看書的,未必有他那麽好的悟性。
比他悟性好的,未必會像他一樣記筆記。
跟他一樣記筆記的,記憶力肯定沒他那麽好。
退一萬步來講,就算真有人三層因素具備,這人也絕不可能有鄭翼晨那麽好的機遇,可以獲得這樣一個與多位名老中醫會面討教的機會。
衛道唐和坐在椅子的老人交談時,也注意到了會議桌那邊的異動,對望一眼,從對方臉上看出相同的詫異之色。
怎麽回事?看上去鄭翼晨和名醫們正相處融洽,一派祥和,全不見方才審視的劍拔弩張。
老人直皺眉頭,心想這小鬼醫術如何,暫且不追究,灌迷湯的本事絕對是舉世無雙,不止衛道唐被灌得迷迷糊糊,為他說盡好話,就連那班見慣大風大浪的名醫,似乎也被他的言語蠱惑了?
這樣下去還得了?名醫們萬一憑著主觀意願,眾口一詞,大開方便之門,舉薦鄭翼晨給老首長看病,一個鬧不好,老首長死在一個信口雌黃的黃毛小兒之手,他還有什麽面目與老首長相見於九泉之下?!
老人輕拍一下椅子把手,面上陰鷙之色凸顯,冷冷的道:“說夠了沒有?當這裡是什麽地方?”
他話一出口,眾人頓時停止了熱切的交流,鄭翼晨還好,名醫們就顯得面上有些不自然,看來對老頭是敢怒不敢言。
老人輕蔑的望著鄭翼晨,冷言問道:“小子,你叫什麽名字?”
鄭翼晨眉頭一挑,有點受不了老人的態度,卻見衛道唐在老頭背後擺擺手,示意他不要出言不遜,他才如實說出了自己的名字,沒有再說其它話。
老人又問道:“你們剛才在聊什麽?那麽開心。”
“我們都是做醫生,總不會聊些打打殺殺的事物,自然是在進行醫術上的交流。”
老人冷哼一聲:“我問一句,你答一句就好,說話別那麽羅裡吧嗦,一口一個打打殺殺,是在諷刺我們當兵的嗎?”
鄭翼晨不卑不亢應道:“不敢。”
老人直言不諱的道:“你到底有什麽本事?你能不能證明自己比在座這些名老中醫還厲害,有資格接手連他們合力都治不好的病人?”
施古墨等名醫們面色也凝重起來,鄭翼晨方才與他們交流時,確實表現出了與他年齡極端不相稱的中醫底蘊,可終究是紙上談兵,也看不出他治病救人的本事。
茲事體大,
關系到老首長的生命安危,以及他們自身的名譽,自是不會馬虎,要嚴格把關,評估出鄭翼晨是否真有資格取他們而代之才行。鄭翼晨聳聳肩:“我的本事大著呢,你既然要我證明,我就說幾句,證明給你看。”
“說幾句?哈哈,哈哈……”
老人似是被逗樂了,忍俊不禁笑了幾聲,如夜梟般難聽。
笑聲倏然而止,他的臉也陰沉下來,面肌抽搐了幾下,很是猙獰:“你是在逗我玩嗎?以為就憑嘴皮上的功夫,說幾句話,就能讓人相信你比他們還厲害?”
鄭翼晨淡淡的道:“我又不是馬三立老師,說不了《逗你玩》的單口相聲。”
老人面肌抽搐的更厲害了,眼睛狂眨:“你……你……”
鄭翼晨面無懼色,坦然與他對視,心下暗道:“老頭,我可不是女人,別老衝我拋媚眼。”
衛道唐暗自大搖其頭,心憂不已,老人這幅模樣,已是怒到了極點的信號,要是鄭翼晨不能給他一個滿意的答覆,他直接拿槍崩了鄭翼晨都有可能!
“郭叔,翼晨他……”
“你給我閉嘴!別為他說好話!”
老人大喝一聲,長身而起,覆在身上的毛毯落在地面,他距離會議桌足有十來米,這一站起,卻給人一種撲面而至的壓迫感。
他語帶殺機,冷冷的道:“我倒要聽你說,在座的名醫們,你們也聽聽,看這小子能瞎扯出什麽玩意。要是他說的話,沒法證明他的醫術比你們都高超,我就……”
老人慢條斯理的道:“我就拔了他的舌頭,他接下來說的話,將會是他人生的最後一段話。”
施古墨等名醫們,也打從心裡不願相信,鄭翼晨隻憑言語,就能讓他們相信,鄭翼晨的醫術比他們高超,暗自埋怨道:“到底是年少氣盛,口不擇言,話說太滿,可圓不回來了。”
他們愛惜鄭翼晨是一棵學習中醫的好苗子,紛紛開口,為鄭翼晨求情,讓老人大人有大量,別跟小孩子一般見識,讓鄭翼晨用其他的常規手段,證明自己的醫術。
老人強脾氣一發作,連衛道唐都說不動,更何況是這些非親非故的名醫,皺起眉頭,大聲喝道:“都給我住嘴!我警告你們,別再為他說情,不然等一下我連他的小命都不放過!”
名醫們心下一寒,齊齊住口不說話,只是瞥著鄭翼晨,眉宇間滿是憂愁之色,為鄭翼晨接下來的命運感到一絲不忍。
就算鄭翼晨擁有戰國時代的雄辯家縱橫捭闔的三寸不爛之舌,也不可能僅憑言語,就讓名醫們相信,他的醫術超過他們的啊!
畢竟醫術高低,還是要在手底下見真章才行。
眾人各懷心思,或怒或憂或悲,可挑起這場事端的鄭翼晨,卻是神情自若,一點也沒有大難臨頭的驚慌失措。
他笑嘻嘻的對名醫們彎腰行禮:“謝謝各位前輩對我的愛護,你們放心,我這條舌頭,一定會好端端的長在身上。”
名醫們不置可否,異口同聲歎了老大的一口氣,壓根就不信鄭翼晨的話。
老人冷言道:“你們可別為了救這小子,和他聯合起來糊弄我,被我察覺出來,我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鄧佟濤不悅的道:“我們也有自己的名聲和素養,不會做這種卑劣的事。”
“哼,那就最好。”
老人目光轉向鄭翼晨,咧嘴一笑:“小子,你可以開始說話了,就讓我見識一下,你是怎麽靠說話來證明自己的醫術比他們還高明。”
鄭翼晨嚴肅的道:“在我證明之前,有一個小小的請求。”
“說。”
“你能不能坐著聽我說話,免得等一下聽我說話,驚得太厲害,一屁股摔倒在地,我可負不起這個間接傷害軍部巨頭的罪責。”
“哼,死到臨頭,還耍嘴皮子,好,如你所願,我就坐著看你的表現。”
老人氣呼呼坐回椅子,兩腿剛架在茶幾上,衛道唐已經從地上撿起羊毛毯,振了幾下,蕩去灰塵,重新披到老人的身上。
衛道唐彎著腰,在老人耳邊低聲說道:“郭叔, 他是我師弟,也救過我師父一命。”
老人怒瞪他一眼:“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別想讓我改變主意!我沒逼他,是他自己說的,可以通過說話來證明自己的醫術,如果做不到,我就要他一條舌頭,這就是糊弄我的代價!”
縱使是知道求情無望,衛道唐還是忍不住心下一沉,他雖對鄭翼晨的醫術很有信心,甚至不惜以命相抵,來爭取這場會面,卻也對鄭翼晨的證明方式,沒有半點的信心。
這完全就是個不可能的任務,鄭翼晨玩的太大了!這是在證明自己的醫術,可不是光靠說幾句話,就能讓老成人精的名醫們心服口服,自承醫術不如的啊!
又不是“超級演說家”的演講比賽,可以靠口才征服評委!
施古墨暗自歎了一口氣,心裡很是惋惜,難得遇上一個如此出色的中醫人才,難道還未騰飛,就要在這裡隕落了嗎?
屋子裡的人都目不轉睛的望著鄭翼晨,讓鄭翼晨起了一種莫名的心悸。
心臟劇烈的跳動,如戰鼓轟鳴。
砰,砰,砰,砰……
不是因為恐懼,而是興奮,無比的興奮。
他不是沒有在萬眾矚目之下說過話,可是今日聽他說話的觀眾身份不一般,賦予了他接下來這番話非同尋常的意味。
毋庸置疑,一旦話一出口,折服了施古墨等名醫,他從此就能躋身絕頂中醫的行列。
萬一他說的話無法折服名醫們,慘遭割舌的厄運,從此淪為廢人的後果,從不在他的考慮范圍。
鄭翼晨清了清喉嚨,露出潔白牙齒,挑釁似的伸出舌頭舔了一圈嘴唇,開始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