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蕭家書房之中，兩個少年各自捧著書卷，在青燈下埋頭苦讀，偶爾又抬頭做些交談，交換下彼此心得。

　　看了許久書，蕭仲文忍不住伸了個懶腰:“叔文，你餓不餓?”

　　蕭叔文本來正專心致志，聽罷也捂起自己的肚子，赧然一笑道:“有點。”

　　蕭仲文嘿嘿笑道:“你個書呆子，不提醒你都不知道自己餓了！等著，哥哥去廚房看看有沒有吃的！”

　　說罷正要起身，卻聽門外有人道:“不勞哥哥親自動手！”只見蕭瑞雪笑嘻嘻地推門而入，身後還跟著俏丫鬟雲兒，雲兒手中正端著一個木盤，盤中兩碗熱氣騰騰的湯圓香味撲鼻。

　　蕭仲文吞了口口水，道:“四娘，你莫非是我們肚子裡的蛔蟲?我們前腳說餓，你後腳就送吃的來了！”

　　蕭瑞雪噗哧一笑:“你才是蛔蟲呢，說話真是難聽！我以前晚上偶有習武，到了這個時辰都會覺得餓，大家同是少年人，我心想你們讀書也不例外，所以便讓雲兒早早準備了夜宵，正巧剛送到門外，便聽到二哥你在喊餓。”

　　蕭仲文哈哈一笑，並伸出大拇指:“聰明！”說罷，他自顧自地從盤上端起一碗湯圓，打趣道:“許久不見，雲兒也已是大姑娘了，長得也越發漂亮了！”

　　雲兒的臉有些微紅，她走到蕭叔文跟前，將剩下的一碗湯圓端至案上，蕭叔文放下書本，目帶驚豔地看了雲兒一眼，彬彬有禮道:“有勞雲兒！”

　　雲兒也輕輕抬頭看了蕭叔文一眼，目光正與他相接，她的心忍不住噗通一跳，立馬驚慌地低下了頭。

　　雲兒很守禮，待二位少爺吃完夜宵，便默默地收拾完碗筷離去，只是在關門的一刻她那略顯嬰兒肥的臉上已是豔若桃花，看著著實可愛。

　　這一幕發生的無聲無息，卻被眼尖的蕭瑞雪一一納入眼底，蕭瑞雪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竊喜。

　　蕭瑞雪在書房轉了兩圈，看著琳琅滿目的書卷，她伸出細指在書面上一一劃過，笑道:“書房中書倒是不少，可平常爹也不怎麽用，二位哥哥回來了，方才多了些人氣，可真好！”

　　蕭叔文道:“開卷有益，四娘你雖是女子，平常也該多來看看書。”

　　蕭瑞雪皺眉道:“這裡的書全是些詩詞經典，我可一點也看不進去。”接著她展顏一笑:“好了，兩位哥哥還是繼續苦讀吧，四娘也不好再打擾你們了。”

　　“慢著，四娘！你若是無事，還不如留下來給我和叔文紅袖添香！”

　　蕭瑞雪一本正經道:“紅袖添香?我看燈裡的香油還挺多，不用添啊！”

　　蕭仲文咧嘴道:“紅袖添香又不是讓你真的添香！你個傻丫頭，讓你不讀書！”

　　蕭瑞雪嘿嘿直笑，她輕盈地在書案前落座，用她那潔白的手腕取過硯台，一邊細細地研著墨，一邊說道:“說起來，二位哥哥的年紀也不小了，是時候各自找個如花美眷來為你們紅袖添香，到時候夫唱婦隨，才是人生快事！”

　　蕭仲文道:“這都秋帷在即，我和叔文哪有心思談兒女之情！倒是四娘，二哥不禁想問你，你對陸恆遠到底作何打算?”

　　蕭瑞雪一愣:“什麽意思?”

　　“哎，二哥也是實在看不下去了啊！恆遠兄在杭州時就對你念念不忘，今日雖借辭順道拜訪，但其實一心就是想見見你，你卻對他絲毫不假以顏色，令他失望而去，這真的好嗎?”

　　蕭瑞雪撇了撇嘴:“我與他之間又無乾系，又何必使他懷有希望?”

　　蕭叔文溫言道:“四娘，三哥也想為恆遠兄說句話。我和二哥都對恆遠兄知根知底，他雖為陸氏嫡孫，卻不同於一般的豪門紈絝，才華、人品、性格都屬上上之流，真是個很不錯的男兒，你本不該如此輕易錯過。”

　　蕭瑞雪欲言又止，最後卻道:“說多的也沒用，我都已被爹許配給人了，難道你們還想讓我跟陸恆遠攪得不清不楚?”

　　蕭家兄弟驚訝道:“這是何時的事?”

　　蕭瑞雪奇怪地看了他們一眼，道:“爹都沒跟你們說?”

　　蕭家兄弟同時搖了搖頭，蕭仲文苦笑道:“四娘，爹把你許給誰了?”

　　“楊唐之子楊欣。”

　　“楊三郎?”

　　“嗯。”

　　“楊三郎我們以前倒也接觸過，相貌尚可，其他的只能說一般，根本與恆遠兄沒得比。四娘你真的開心嗎?”

　　“都是爹的安排，我有什麽開心不開心的。”

　　“你若是不開心，我們可以去求爹推了這門婚事！”

　　蕭瑞雪淡淡一笑:“不必，在我看來，誰都是一樣的。推了婚事只會得罪人，讓爹為難而已。”

　　金陵牡丹弄，楊府書房。

　　楊欣坐在書案前，手中拿著書卷，目光卻有些遊離，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突然，書房門被推開，楊欣嚇了一跳，急忙做用功狀，只見其父楊唐施施然走了進來，在這個家裡，楊唐是從來不用敲門的。

　　“父親，找孩兒有事?”楊欣恭恭敬敬地道。

　　“沒什麽大事，就是來看看你有沒有在用功?”楊唐看著楊欣那一本正經的樣子，不由得微微點頭:“嗯，看起來還不錯，比起你兩個哥哥當年要用心不少。怎麽樣，這次能不能給楊家考取個功名回來?”

　　“這——”楊欣面有難色。

　　“怎麽，又沒讓你考狀元，就隻想讓你考個同進士，這也很難?”

　　“孩兒盡量爭取！”楊欣唯唯諾諾道。

　　顯示不太滿意兒子的回答，楊唐用鼻子重重地哼了一聲，道:“這次你要考不上，我就罰你在家禁足半年！”

　　楊欣嚇了一跳道:“父親莫要禁足孩兒，孩兒一定發奮圖強！”

　　“怎麽，你還想出去玩耍不成?”

　　“不不不，孩兒沒有想著玩耍，只是想偶爾能見見四娘。”

　　楊唐聽罷，抬起巴掌欲打:“你個不成器的東西，此時心裡還惦記著個女人！”只是，一個女扮男裝的面孔在他腦中一閃而過，楊唐竟有些猶豫，那個巴掌終究沒有打下去，而是在楊欣臉上輕輕一拍，笑道:“年輕人嘛，呵呵，可以理解，為父也曾年輕過嘛！”

　　楊欣低著頭，心中並未摸清其父的真實想法，隻好一言不發。

　　只聽楊唐道:“說起來這樁婚事還是為父為你商定的，楊蕭兩家關系向來密切，為父一直不讓你去見那蕭四娘確實也不太好。不過嘛，為父還是擔憂一旦給你自由，你肯定又得跟那些狐朋狗友出去廝混。”

　　楊欣感覺似乎有轉機，急忙保證道:“不會的，父親。”

　　“你聽為父把話說完！”楊唐微怒道。

　　“好。”

　　“這樣子，為父可以讓你去找蕭四娘，不過你得把她帶到家中來，這樣子為父才能相信你不會出去廝混。”

　　楊欣一聽感覺可行，只要能見蕭瑞雪，那是怎樣都好，於是激動地道:“好的，父親！”

　　翌日，又是陽光明媚的一天。朱嫣和蕭叔文、蕭瑞雪兄妹二人一起坐在院中吃早飯。

　　朱嫣看著兒子，美眸中的笑意都快溢出來，她一邊給蕭叔文夾菜，一邊還溫言道:“叔文，你這麽瘦，這個要多吃點，補補身子。”

　　“謝謝娘！”蕭叔文靦腆地笑著，朱嫣看他那彬彬有禮的模樣，心中越發歡喜。

　　“呀，我不吃了！”蕭瑞雪一丟筷子。

　　“怎麽了，瑞雪?”看著女兒臉鼓鼓的樣子，朱嫣詫異道。

　　“我還得自己夾菜，吃著心裡難受！”

　　朱嫣噗哧一笑:“你這丫頭，竟吃起你哥的醋來！”

　　蕭瑞雪作委屈落淚狀:“娘好偏心，平常三哥不在家的時候你都好疼我的，三哥一回來，你都不顧我了。”

　　蕭叔文有些不好意思，他連忙要幫蕭瑞雪夾菜，哄道:“來，瑞雪，三哥疼你，你多吃點。”

　　朱嫣笑著拍開蕭叔文的手，道:“別理她，這丫頭什麽德行你還不清楚嗎，從小就愛逗人玩。”

　　蕭瑞雪做了個鬼臉，嘻嘻道:“還是娘了解我，其實我是吃飽了。”

　　朱嫣用手帕輕柔地替她擦了擦嘴角，道:“多大的人了，吃完飯嘴也不擦，米粒粘在嘴邊都不知道。”

　　蕭瑞雪嘻嘻一笑:“其實我就是等娘來給我擦，這樣我跟三哥就扯平了。”

　　早飯之後，蕭瑞雪正在練習拳腳，雲兒卻從院外進來道:“小姐，楊欣公子找你。”

　　蕭瑞雪聽到“楊欣”的名字，微微有些發愣，對於這個名字，她談不上有太深的反感，只是有些詫異:“他不在家好好讀書，找我做什麽?”

　　“雲兒也不知道，他隻說想見小姐。”

　　蕭瑞雪看了眼自己被汗水浸透的短衫，道:“你讓他稍等，我換件乾淨衣裳再去。”

　　蕭家前廳中，楊欣正來回踱步，可以看得出已等得有些焦急。正當他一個轉身，突然看見一道黑影屹立在自己眼前，他不由嚇得向後踉蹌兩步，差點摔倒在地。

　　正要怒斥來人無禮，可當看清來人的臉，他的怒意頓時消散，繼而變換了一副欣喜的表情:“四娘，你來了?”欣喜之余，楊欣還上下打量著蕭瑞雪，只見她今日雖隻穿了一身簡樸的素衣，可身材卻比之前見到時更加圓潤挺翹許多，楊欣的喉嚨竟忍不住發出咕噥兩聲。

　　蕭瑞雪明顯聽到了楊欣所發出的聲音，她原本平淡的表情中便多了一絲嫌惡，聲音卻不帶任何情緒道:“三郎找我何事?”

　　“是這樣的，我——家母想看看你，所以讓我來請你到我家中一坐。”楊欣看著蕭瑞雪，不知為何竟生出一絲自慚形穢之感，原本正大光明的邀請到了口邊，卻變為了以他母親的名義。

　　蕭瑞雪皺了皺眉，本能地想要拒絕，可是心中卻又提醒自己道:“既然我依從了爹給指定的路，與其逃避，不如去適應。”於是她笑了笑:“好吧，那我就去三郎家拜訪下令堂吧。”

　　金陵牡丹弄，蕭瑞雪隨楊欣下了馬車，抬頭看著楊府的大門，她暗道:“這楊家的大門修的倒是挺有氣勢。”

　　楊欣自然知道自家的門楣要比蕭家氣派，此刻他心中便多了幾分膽氣，笑著道:“四娘，跟我來！”說罷作勢要去牽蕭瑞雪的手。

　　蕭瑞雪怎可能讓他得逞，且不說心中惡心，只見她輕輕一避，假裝不知情地錯開了身位，還怎呼呼地拍著胸口道:“三郎，你家門口的石獅子看上去好生嚇人啊！”

　　楊欣心中一樂，便也不再為此事著惱，還溫聲哄道:“別怕，四娘，這東西就是個死物。”

　　蕭瑞雪乖乖地點了點頭，便自顧自地走進了楊家大門，不再給楊欣一絲機會。

　　“四娘，這是我的書房，我最近每日每夜都在此苦讀，以搏取一個好功名！”楊欣笑呵呵地給蕭瑞雪搬來了椅子，還一邊大言不慚道。

　　蕭瑞雪並沒有領情，她看了眼椅子，沒有坐下，卻微微眯起了眼睛:“三郎，你不是說令堂想見我嗎，那你帶我來書房作甚?”

　　楊欣一愣，www.uukanshu.net 其實那原本只是一個借口，卻不料蕭瑞雪直接問起，他便顯得有些吱吱唔唔:“額，那個——”

　　蕭瑞雪心中了然，其實楊欣一開始若是直接了當地邀請她，她也是會過來的，但此刻她卻有些看不起楊欣的為人，居然連這點小事都要繞個彎子。於是她淡淡道:“要是令堂沒什麽事，那我便不打擾了。”

　　“不不不，我母親確實找你有事，我這就去請她過來！”楊欣顯得有些慌張，他知道母親溺愛自己，於是他隻好決定拉他母親來圓這個謊，說罷他一邊請求蕭瑞雪稍等一邊拔開腿朝佛堂跑去。

　　蕭瑞雪有些將信將疑，隻好回身在書房中坐下，她看了眼書案上楊欣留下來的筆墨，只見其字跡雖談不上多好看，但也還工整。

　　蕭瑞雪本無聊間隨意翻翻，怎料她竟無意中看到一首仿春秋戰國時的楚辭，上面寫道:“有女瑞雪兮，貌美體嬌。夢中相見兮，其態妖妖。盼早日娶其兮，夜夜笙簫。”

　　蕭瑞雪頓時氣的有些頭暈目眩，心中咬牙切齒道:“齷蹉！”

　　憤怒之余，蕭瑞雪竟有種如坐針氈之感，那感覺就仿佛有人在暗中窺視著她。她忍不住朝四周看了看，只見這空蕩蕩的書房中此刻除了她自己，再無任何人，但她心中被窺視感就是揮之不散。

　　其實蕭瑞雪的感覺並沒有錯，因為就在這書房的一面牆壁上，有一個微不可查的孔洞，這孔洞正連著另一間屋子，而在那間屋子中，有一個人正透過這個孔洞，肆無忌憚地注視著她，目光中充滿了貪婪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