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鳴寺乃是南朝第一古刹,素有“南朝四百八十寺”之首的美稱,香火向來鼎盛。
離雞鳴寺越近,香客便越發多了起來,一路上總有男子頻頻朝蕭瑞雪觀望,就連同行的三個男子也時不時地回頭看她,蕭瑞雪無奈地一路上低頭不語,心中卻已隱隱後悔隨楊欣出來了。
“小姐,你看你看,那裡好熱鬧!”雲兒相當興奮,她身為丫鬟,卻沒有丫鬟的眼力,根本未注意到蕭瑞雪低落的心情,反而拉著蕭瑞雪的胳膊蹦蹦跳跳。
“嗯。”蕭瑞雪卻生不起她的氣,時不時微笑著回應她。
劉倩兒見她主仆二人如此,不由道:“蕭家妹妹,你們平時很少出來玩嗎,怎麽你這個小丫鬟如此興奮啊?”
“我家小姐經常——”雲兒本想心直口快地說自家小姐經常男裝出行,卻被蕭瑞雪瞬間打斷:“是啊,姐姐,我們平時出來的少!”
曹歡歡看到周圍男子的目光總注意著蕭瑞雪,就連自己的情郎宋蒲俊也不例外,有些難忍心中的嫉妒,便嘻嘻笑道:“哦?看來蕭家妹妹還是位足不出戶的大家閨秀啊!”
“我只是商賈之女,哪稱得上大家閨秀。”
曹歡歡卻繼續道:“蕭家妹妹真是太謙虛!妹妹美若天仙,想必也是位才女吧?”
前方同行的三個男子聽到二人的對話,也不約而同地回過頭來,饒有興致地看著她們,楊欣看著蕭瑞雪的眼神更是充滿著期盼。
“稱不上。”蕭瑞雪淡淡一笑。
“喔?妹妹平時可研究詩詞?”
“並無研究。”
“那歌舞音律呢?”
“也沒有。”
“呀,那妹妹肯定是個小家碧玉,一定是專攻於女紅是吧?”
“呃,這個也不擅長。”
曹歡歡的眼裡已充滿著笑意:“我大楚乃文采風流之邦,妹妹又是這神仙般的容貌,這些技藝卻都不會,著實有些可惜了。難道是因為家裡人平時不肯教你?”
蕭瑞雪忍不住看了曹歡歡一眼,這話跟說她沒有教養也差不了多少,她的心中有些不快,卻不知道自己跟她只是初次相識,矛盾何來。但蕭瑞雪確實不善這些,也不好爭辯什麽,於是淡淡道:“家裡人並不是沒教,只是我天資愚鈍,總也學不會罷了。”
雲兒在一旁聽得有些氣不過,感覺自家小姐被欺負了,急忙道:“我家小姐不屑於學這些罷了,她會的東西可多著呢,她會的你們卻不一定也會。”
“雲兒!不會就是不會,你何必幫我狡辯。”蕭瑞雪淡淡地製止了雲兒繼續說下去。
“小姐,我沒有幫你狡辯。”雲兒的眼淚都快出來了。
一旁的劉倩兒有些看不下去,忙道:“歡歡,我們都知道你是個小才女,而蕭家妹妹呢,肯定也有她自己擅長的東西,你不要總拿自己長處的去比對他人。”
宋蒲俊和楊筍生一聽,也紛紛解圍道:“是呀,四娘也必然有自己的過人之處,歡歡你就不要再做糾纏了。”
曹歡歡暗自瞪了宋蒲俊一眼,搞得宋蒲俊頗有些尷尬,隻好自己先閉了嘴。曹歡歡卻有些心滿意足的樣子,衝蕭瑞雪笑道:“哎呀,妹妹,我這也是一時興起,本想著跟你交流些喜好,實在沒料到會是這個樣子,妹妹,你千萬別往心裡去啊!其實啊,要我說,妹妹光憑這般長相,足以迷倒眾生,哪裡還需要這些雕蟲小技呢,呵呵,你說是不是?”
蕭瑞雪笑了笑,
並沒有做聲。她掃了掃眾人,無意間看到楊欣的臉,只見其表情似乎有些失望,不過他看蕭瑞雪注意到他,立馬又換上一副溫柔的笑意。 蕭瑞雪心中冷笑一聲,感覺自己對楊欣的性格已有所了解。此人有些偽善,人前顯得憨厚羞澀,對朋友毫無怨言,可是他對自己的身邊人可不一定會這樣,他是個想要盡善盡美的人,興許以後會對自己有諸多要求。不過這些她也一點不在乎,愛怎樣就怎樣。
眾人又繼續前行,蕭瑞雪帶著雲兒故意落後一些,與眾人之間再無話說。雲兒的眼淚止不住地落了下來,對蕭瑞雪輕聲道:“小姐,你為何不反擊她啊,就這般受她欺負,也太委屈自己了!”
蕭瑞雪見她小嘴翹得好高,一副委屈模樣,不禁有些憐愛,卻又有些好笑道:“你剛才也聽到了,她貌似是個才女呢,我可說不過她!況且你不知道有句話叫著‘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嗎,何必跟她一般見識!”
雲兒眼淚花花的,聽自家小姐這麽一說卻也有些開心,不由得讚道:“小姐你真大度!”可是又感覺哪裡不對,又道:“小姐,您這經典用錯了,您和雲兒也都是女人,這樣一說不是把自己也說進去了嗎?”
蕭瑞雪一拍雲兒的頭道:“用錯了就用錯了,你這小丫頭哪來的這麽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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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雄寶殿之內,蕭瑞雪靜靜地跪著,雙手合十。此次楊欣邀她前來的目的便是上香,其他人也都一一焚香許願,她不好表現的太另類,於是也跟著做做樣子,然而望著眼前的諸多佛像,心中卻無半點信仰。“若是佛祖真的那麽慈悲為懷,又何必讓我生為女人呢?”蕭瑞雪心中暗道,便隨意拜了拜,看到雲兒還一臉虔誠地跪在那,蕭瑞雪笑了笑,並沒有去打擾她,隻自己起了身。
旁邊的楊欣見她起身,也跟著站了起來,笑道:“四娘,你許了什麽願?”
蕭瑞雪一時被問到,她剛才只是裝裝樣子而已,哪裡有許什麽願,於是道:“許願保佑家人平安吧。”
“呃。”楊欣有些失望,然而他又笑道:“你知道我許的什麽願嗎?”
“不知道。”她心中暗道:“我管你許的什麽願!”
“呵呵,你猜一下!”
“猜不出。”我猜你個頭!
“呃。”楊欣的笑意已有些尷尬,道:“其實我剛才許的願是希望與四娘你白頭偕老,永結同心!”
蕭瑞雪強忍著心中不適,乾笑道:“哦,挺好的,不過許願一般不是說出來就不靈的嗎?”
楊欣臉上的笑容有些凍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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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彌陀佛,錢相今日怎麽突發興致來寒寺拜佛,貧僧有失遠迎啊!”一個須發皆白的老和尚笑著雙手合十,對著面前一個看上去三十來歲,面帶淺須,且白衣儒雅的的男子道。
“哎,慧光大師不必多禮,錢某也是偶經貴寺,便想著上來燒柱香,拜訪一下大師!”
“只是偶經嗎?”慧光大師呵呵笑道。
“呃!其實是錢某心中有惑,想請大師幫忙拆解一二,不知大師可否借一步說話?”
“喔?那錢相裡邊請!”
“好。”
兩人各自落座,身邊一乾人等全部被打發到屋外。
“錢相心中有何惑哉?”慧光大師轉動著佛珠,眼神虛無縹緲,面上卻帶著微笑。
“大師,錢某最近恐怕有大難臨頭!”
“此話怎講?”
“哎,多怪錢某誤信家奴啊——”白衣男子緩緩道出自己的多日來的隱憂。
“錢相是說,你並不知道你那家奴與匪人勾結暗害趙王?”
“我確實不知,可趙王卻已經遷怒於我,最近屢屢派人尋我麻煩。就比如吧,我有一小鳳樓,乃是我與文人雅士結交之所,趙王他以前也時常捧場,可就在前幾****居然派人來此處滋事,打傷我家奴不說,還毀了不少物什,鬧得如今再也沒人願意去關顧那裡。當然,他做這些事情都不是明打著旗號所為,但他似乎也不願多做隱藏,我順藤摸瓜便知,卻苦於無法跟他公開撕破臉!”
“呵呵,趙王不過紈絝之舉,但畢竟不敢明來,這便說明他沒有更一步的證據證明錢相謀劃此事,錢相又何必自尋煩惱呢?雖然損失了一些財物,何不當做破財消災呢?”
“大師,這豈是破財消災就可了事的呀?若能如此,錢某倒真不計較。可是趙王何許人也,他是陛下最疼愛的兒子,在陛下那裡說話極有分量,而且此事涉及趙王性命,陛下也絕不可能等閑視之。我只怕趙王已在陛下那裡對我一陣抹黑,使得陛下懷疑我了,那我可真是百死莫辯啊!”
“呵呵,錢相高居刑部尚書之位,又背靠錢氏門閥,陛下即使懷疑你,恐怕也要三思吧?”
“話雖如此,可彼為君,我為臣,真是君要臣死,我又焉能不死啊?”
“嗯,這還真是件令人頭痛之事,錢相身為刑部尚書都無可奈何,貧僧身為出家人,恐怕更是無能為力啊!”
“大師可別這麽說啊,大師之能,他人不知,錢某焉能不知?還望大師指點迷津!”
“呃,那好,讓我思慮片刻。”
片刻之後,慧光大師又開口,一切顯得那樣的慢條斯理:“貧僧仔細思量,覺得以錢相之尊,倒不是真的怕了那趙王,錢相怕的無非趙王在陛下眼中的份量。既如此,錢相何不找一個在陛下跟前具有差不多份量之人,結以援助呢?”
“嗯?”白衣男子的瞳孔有些收縮,過了良久才問道:“請問大師,此人為誰呢?”
“呵呵,此人同樣是陛下愛子。”
“你說的是太子?”
“錢相真能裝糊塗,呵呵,太子有得陛下所愛嗎?況且他與趙王乃一母同胞,趙王又未危及他的地位,他又怎可能與趙王為敵?”
“你說的是皇五——”
“不錯,正是皇五子——吳王孫驥!”
此次到雞鳴寺上香,本是楊欣自認為能與蕭瑞雪培養感情的好機會,然而此刻他卻有些後悔自己的愚蠢,這千不該萬不該,他就不該約自己的好友一起同行。然而這一切其實都是出自他那一點微不足道的虛榮心,他想要將自己未婚妻的美貌公之於眾,從而引起好友的羨慕與自慚。只是,他沒料到曹歡歡居然會對蕭瑞雪發難,直接導致蕭瑞雪與眾人之間氣氛變得尷尬,甚至無話可談。楊欣是個極好面子之人,當時他沒有為蕭瑞雪說一句話,就是怕好友認為自己護短,成親之後必是個懼內之人。此時兩位好友也不知有意無意,總是找他天南地北胡侃不停,他也隻好放下與蕭瑞雪獨處的機會,無可奈何地應付著兩位好友。
然而,這一切也正合蕭瑞雪之意,她見楊欣被宋楊二人纏住,正好落得自在,而她更不可能與那兩個女人有什麽話說。但她又是閑不住之人,既然來都來了,又怎能不四處逛逛呢。
蕭瑞雪朝楊欣知會了一聲:“三郎,你與兩位公子暫且敘敘,我帶著雲兒四處走走!”
楊欣見她要獨自去玩,有些不放心,也有些不舍,道:“四娘,我陪你一起——”
“誒,三郎,我們兄弟話正說到投機,你怎可就此離去?”
“是啊,四娘既然想自己去玩,你就讓她去唄,大家都是金陵人,這雞鳴寺也是常來之地,你還害怕她走丟不成?還是說,你現在就開始懼內了?”
楊欣一聽,臉頓時一紅,諾諾道:“怎可能?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什麽呀,你就說你懼內吧!哈哈哈哈!”
蕭瑞雪見況,心中有些煩躁且無語,於是道:“三郎,我先帶雲兒去了!”說罷,牽著雲兒的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哦,好,早去早回——”楊欣看著蕭瑞雪的背影癡癡地道。
“嘿,三郎,別看了,以後還不是你的人嗎,少看一會都不行啊?”宋楊兩人打趣道。
“沒有,沒有!”
沒了束縛和壓抑,蕭瑞雪又恢復了自己的本性,她拉著雲兒到處走走看看,竟是比平時玩的更開。
“小姐,我走不動了!”雲兒又撅起了她的小嘴,跟蕭瑞雪比起來,感覺她更像個小姐。
“那我背你唄!”蕭瑞雪笑道。
“小姐,怎能如此?我只是個丫鬟!”
“你看你!不要老提自己丫鬟丫鬟的,我說過,在我這兒別那麽多禮!”蕭瑞雪蹙著彎彎的眉毛道。
“哦!”
“那你上來吧!”蕭瑞雪做了個背人的姿勢,然而就在此時,背後卻響起一個聲音:“這位小娘子,你有東西掉了!”
蕭瑞雪一時並未反應過來,她在外面一向以男裝示人,陌生人見了都喊他小哥,所以她不感覺在叫自己,直到有人從後面拍了拍她的肩。
蕭瑞雪回頭看了一眼,見是個看上去三十多歲的白衣文士,便有些驚訝道:“這位先生,你是在叫我嗎?”
白衣文士見她回過頭來,瞳孔一張,眼中露出貪婪的神采,久久未能說話。
蕭瑞雪心有所悟,淡淡道:“先生叫我有何事?”
白衣文士終於回過神來, 露出儒雅的笑容道:“我撿到了小娘子的東西!”說罷他手中遞過一條粉紅的手帕。
蕭瑞雪搖了搖頭道:“先生弄錯了,這不是我的,我沒有這樣的東西!”看著白衣文士的眼神已有些不善。
白衣文士一怔,似乎有些尷尬。然而一旁的雲兒卻拉著蕭瑞雪的衣襟,臉紅紅道:“小姐,那條手帕好像是我掉的!”
“呃?”蕭瑞雪仿佛臉被打了一巴掌,臉色也有些微紅,朝那中年文士施了一禮道:“多謝先生了!”說罷,便接過那條手帕遞給了雲兒。
然而,白衣文士看到她那微粉的臉蛋,目光又變得貪婪起來了:“不謝,不謝!”
“先生還有何事嗎?”
“呃,沒了。”
“那再次謝過先生,就此告別!”蕭瑞雪又朝他施了一禮,便牽著雲兒的手施施然走了。
蕭瑞雪已經走遠,可白衣文士仍久久未能收回目光,突然他想起了什麽,高喊道:“小娘子,還未請教你芳名呢——”然而蕭瑞雪已經走遠了。此時白衣文士的身後閃出幾條漢子,朝著白衣文士施禮道:“主人,要不要我們跟上去調查這個小娘子的行蹤和家世?”
白衣文士像是突然醒悟過來,忙道:“要,要,要!快跟上去調查清楚,但莫要驚動她!”
“是,主人!”說罷,幾個漢子便消失在了人群中。
白衣文士口中如同囈語:“想不到在這金陵城中有比袁姝還美上三分的女子,能夠遇到真是錢某的造化啊,呵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