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裡乙室本來也是遼朝契丹降將之一,曾被凶狠的女真諸部殺得丟盔卸甲,北地諸地弱肉強食,他遂也依著從服於強者的規矩,歸順勢不可擋的金國也是不得不為。
經歷最初一段時日那些本來對遼朝奴役壓製的女真諸部冷眼相待,時常羞辱,直到受完顏粘罕、銀術可等金國要臣調用侵入宋境,索裡乙室便知道自己時來運轉的機會到了。畢竟金國肯召用他們這些契丹降將,也就是要他們在戰場上能夠派上用場。自己也終能盼得個靠戰功於金國中立足,不至被區別對待始終要被人死死踩在頭上。
如今金國西路大軍集結的軍將之中,包括女真、契丹以及北地諸族雜胡族裔的,便有習古乃、蒲察、胡巴魯、耶律馬五、習矢、杯魯、完速、阿鶻懶、拔離速、斡論、撒裡,賽裡、薩謀魯,拔離速、沙古質......就算是漢人軍將郭企忠、耿守忠等,也可稱得上是猛將如雲。而完顏粘罕、完顏蒲魯虎、銀術可等金國朝中對於侵吞宋境的決策上最為激進的掌權要臣雖然禦下十分嚴厲苛責,但隻要是作戰勇猛能斬獲大功之人,對於契丹漢人、雜胡諸部的厚賞賜封,與女真族裔出身的猛安謀克也別無任何分別。
今番侵入河東路以來,牲畜、糧秣、丁壯、糧食、財物...等被金國西路大軍劫掠搜刮。索裡乙室做為輔軍的主將也嘗到了極大的甜頭。金軍之中幾員主將不但禦下嚴厲,管理各部也端的粗放,輔軍各部,但凡是那等沒立下甚戰功的,活該就去幹最為艱苦的雜役,糧秣軍資補給大多是靠在宋境內鄉村鎮坊劫掠的情況下,非但填補飽肚子,撈不到甚麽油水,也合當如狗一般被上官使喚,甚至若有強行攻打城郭的戰事,也是由那些功勞最少的部族軍旅要被刀槍威逼著填命去翻牆攻堅......
雖然先前宋遼百年無戰事,可如今金國的強盛、宋人的孬弱都看在眼裡,弱肉強食又有甚不對的?當初契丹遼朝建立起諾大帝國,足以養育治下諸部子民,但是想當年我契丹中興之前寇鈔掠境打草谷的事照樣做得......而且如果不想被金軍中那些女真將帥殘忍對待,索裡乙室很清楚自己隻能對於宋人軍民更加的殘忍。
“殺!”
索裡乙室陰狠一笑,滿臉猙獰的又高聲喝令道,由他統領的契丹、雜胡軍卒狼嚎響應,紛紛直朝著蜂擁殺去。
眼見如狼似虎的韃虜兵卒一波接著一波撲面殺來,胯下戰馬的突嚕嚕鼻響也愈發的沉重,而楊再興就算也開始喘起粗氣,可是力氣又從體內爆發而出,他竟然仍能催馬集突進,以手中長槍接連將從四面八方湧來的敵騎生生搠翻挑落下馬,等到他再環顧左右時,就見如今仍然追隨著自己死戰的精騎已所剩無幾,蕭瑟的朔風驀的吹過,蕩起楊再興身上染得一片赤紅,且血腥味濃重的戰袍忽忽作響,他眸子中決絕之色變得愈發濃烈,縱然已快戰至最後一人,他血絲滿布的雙眼仍覷準了遠處那統領金軍兵馬的主將,早已發了狠心,饒是單槍匹馬,也要從合圍過來的敵軍中撞出一條血路,必要搠殺了那員敵軍首將!
猙獰的笑意漸漸在索裡乙室臉上凝固住,眸子中也閃過一絲訝然,那南朝宋人的確是不知死活,可當真是頑強已極,就憑他如今隻身寡將,還要困獸猶鬥,甚至仍打算破陣過來取我的性命?
索裡乙室還從來沒有見過南朝宋人裡面竟然也有如此生得潑天大膽,且如此武勇剽悍的猛將,然而很快的他臉上又是戾氣滿布。就算這宋人小將再是驍勇,宋人裡面還能出什麽英雄豪傑,南朝軍兵若都如他這般,這些時日又怎乃至於被金軍殺得節節敗退!?
然而眼睜睜看蜂湧聚集的麾下軍卒一時間也無法阻擋那南朝騎將平趟出一條血路的衝勢,索裡乙室歇斯底裡的喝令周圍的騎軍也盡數衝將上前,企圖以人數上的優勢將那員仍然催馬直向這邊奔來的敵將淹沒的同時,自己也綽緊了兵刃嚴陣以待。殺入宋境河東這些時日以來勢如破竹,雖有負隅頑抗的宋軍也隻有被殺潰殲滅的份,今日眼前很快便只剩下一孤騎來尋自己廝殺,倘若震恐後退,若是教完顏粘罕、銀術可等將帥知曉,豈不是要教那些女真貴人以為自己怯弱畏戰?
然而索裡乙室從一開始氣焰囂張到以為輕易殲滅這夥宋人軍馬不必費甚麽力氣,再到那南朝虎將悍猛絕倫的戰姿而心中震驚,連同他在內所有金軍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楊再興的身上,不但已沒心思去追殺那些往南奔逃的宋人百姓,也渾然沒有察覺到於附近哨探的義軍先鋒兵馬也察覺此處戰事陡生,同樣的率領兵馬疾馳趕至!
破空呼嘯的箭簇鳴響聲驟起,馬嘶人喊聲驀的響徹官道左近,索裡乙室這才注意到有數千精騎滾滾而前,從兩個方向驟然抵達,無數鐵甲洶湧連成一片洪流,數不盡的鋒刃閃爍寒芒的刀槍匯聚成一片鋼鐵森林,那兩隻騎軍疾馳殺至,直接無可阻擋地碾壓過來。索裡乙室驚慌失措時,隱約的也覷見那兩團騎陣當中打出的旗號:“蕩騎軍正將牛皋”、“橫衝軍正將韓世忠”!
又是兩支悍猛的先鋒部騎軍甫一抵達戰場便立刻就發動突襲,立刻從不及防備的金軍軍陣中撕開兩個口子,便是兩把尖刀狠狠的捅將進去又不停的攪拌著,而致使對方的陣形立刻潰散,先後的血液肆意飛濺、以雜胡為主的兵卒殘肢斷臂也拋灑了一地。索裡乙室驚愕震恐,他並沒有聽說過牛皋、韓世忠的名頭,但是在亂哄哄的混戰廝殺中大致覷向那些各個悍猛驍勇的敵軍將士,驀的他意識到了他們的衣甲製式似乎與宋軍不盡相同......
裝備精良,又能有這等戰力的,也絕對不會是是甚南朝治下的鄉勇豪強......若是我所料不差...反來背反宋廷,卻殺潰金國東路大軍,還誅殺掉菩薩太子的那個蕭唐.......應是他率麾下軍馬也抵至河東路地界了!
索裡乙室啐罵了聲,又狠狠一咬牙,先前聽完顏粘罕與銀術可等主將合議,也曾推敲過蕭唐這一路必要與大金為敵的勢力馳援河東的可能性,若是他來了固然最好,也正可殺進追隨他的那乾水泊草寇、綠林頑賊,再取那蕭唐的項上人頭昭示天下,以重振金國雄兵無敵於天下的聲威......而這廝來的卻比預想中的還要快些,遮莫宋人朝廷那乾孬弱的君臣當真許以了那叛逆反賊大權,也還須盡快稟告粘罕與銀術可等貴人才是!
現在已顧不得因戰敗要受追責懲治, 索裡乙室隻圖盡快從此處逃離。然而正當他焦急得喝令身邊為數不多的親隨尋路徑逃脫時,忽的卻聽見前方不遠處響起一連串金鐵穿透血肉的悶響聲,緊接著馬蹄聲端的激烈,那單騎突陣的宋人虎將,竟當真被他殺出一條血路,而撥喇喇的催馬已殺至索裡乙室的近身處!
眼見那滿臉血汙的宋人小將呲牙一笑,露出滿口白眼,甚至還已經能十分清晰的覷見他雙眼中迸射出猙獰的寒芒,索裡乙室心中劇震,下意識的挺起手中騎槍搠去。而楊再興卻根本沒有招架的打算,他微微身子一斜便避過槍尖,旋即手中的長槍接連探出,倒先是接連將戎衛在索裡乙室左右的親隨騎士搠翻墜馬!
被鮮血糊住的槍纓驀的轉動起來,甩飛激濺的血珠登時濺了索裡乙室一臉,他頓感眼前一片血紅,已是不及招架閃避之際,楊再興手中長槍再度探出,去勢如電,使得索裡乙室頓覺胸口一涼,當他低頭再去望時,就宋人騎將手中本來神出鬼沒,竟似覷不清蹤跡的長槍去勢終於停歇住,然而鋒利的槍尖,已然直直捅穿了自己的胸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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