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定兄弟,這鳥酒有甚打緊?不喝也罷,走!”史文恭完全是走過場一般的向宋江拱了拱手,隨即又高聲喝罷。
這個時候被史文恭招呼的蘇定也回過了神來,本來依他的性情,雖然說朝廷派來的惡吏那副嘴臉可惡,也教他心中甚是恚怒,可先前眼前史文恭一直是副意志消沉的模樣,他自也隻得打算半屈就著隨宋江歸順朝廷。可是如今看來與自己相處時日最久的這個兄長又似恢復至以往那般桀驁自恃,卻又霸氣凜然的氣勢,蘇定心中倒也湧起一股血氣,隨即也斷然點頭,說道:“兄長既恁的說,小弟隻管相隨便是!”遂也要隨著史文恭就此離去!
雖然史文恭因他性情剛極易折,導致這些時日甚是消沉,可自也是本性難移,好歹當年得曾頭市全家敬重,史文恭也是敢橫眉冷眼與青州兩山強寇叫板,且兀自能全身而退的狠人,想到就此委曲求全的歸順朝廷還要受如此羞辱,倒把他這血貔貅塵封在心底的那股桀驁狂氣又激發了出來!
此時史文恭心裡也暗付道:我史文恭若早打算在官軍中謀個身份,就憑自己這一身本事,便是許我做出軍州指揮使司兵馬都監一類的差遣,也讓要嫌軍中那乾蠢官瞎了狗眼,竟敢小覷我的本領!如今宋江隻為做成招安一事,便任由著那些狗一般的卑劣宵小吆五喝六,哪個螻蟻之輩若是敢與我恁般作色,身上早要搠穿那乾廝鳥許多的血窟窿!
史文恭當即攛掇著蘇定起身直往聚義廳外踏步走去,陳宗善兀自瞧著目瞪口呆,而張乾辦卻又向宋江叱喝道:“宋江!你寨中仍有賊人冥頑不靈,還要做造惡逆黨,你這草寇頭子還有甚話要講?還不快拿下那廝發落!?”
“閣下盡且寬心,招安一時絕無有半星兒差池,隻是我這兄弟性躁,待我以善言撫恤數句,絕無大事。”
宋江直覺焦頭爛額,可也仍隻得連忙勸說張乾辦等人息怒。本來晁蓋棄了寨主之位,與許多頭領從梁山出走在先而教宋江懊喪不已,以為剩下的頭領好歹都肯隨著自己歸順朝廷,也仍有機緣建番功績爭個官身爵祿,可是如今自己打算仰仗的麾下猛將史文恭竟也性發起來,非要挑這個節骨眼也要出走山寨,萬般之下焦急也帶幾分惱恨,亦不由又高聲怒道:“史文恭、蘇定二位兄弟,朝廷洪恩赦胥就在眼前,也休要自誤了前程!欽差使臣面前,安敢如此無禮!?”
雖然宋江怒言威嚇倒顯得有幾分聲色俱厲,以往寨內頭領眼見他動了真怒自然也須小心把細些。可是休說宋江已然震懾不住性情桀驁難馴的史文恭,而他非在這個眼動了真怒......前腳宋江這梁山寨主剛低眉順眼的與欽差朝臣陳宗善以下那兩個凶吏爪牙陪著小心說話,後腳轉過頭來,倒與寨中兄弟恁般橫眉怒對,這卻教集結在聚義廳中的頭領又作何感想?
而史文恭反而冷笑一聲,邊與蘇定大踏步往聚義廳外走去時,邊還說道:“我史文恭與蘇定二人雖然投梁山入夥未久,好歹與諸位倒算是有些交情,彼此也沒虧欠處,先前宋頭領既已說不願去汴京受招安的任從生理,我自也沒覷權臣眼色行事的打算,若是任憑我與蘇定離去的頭領,彼此仍是佛眼相看,倘若要來阻攔,而自問能與我史文恭分個上下高低的,盡管上前便是!”
史文恭自說的傲睨自若,而他話音方落,迎面正好是李助站在身前。在與史文恭那一對招子相對的一刹那,李助又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意,旋即微微側身避讓,而身後幾個荊湖、京西路的強寇頭領見狀也如李助一般邁步側避,任由著史文恭與蘇定與自己擦身而過。
至於梁山寨內其他大小頭領頭目,但凡是甘心隨宋江接受朝廷招安的,眼見歸順之前竟要受這乾目中無人的廝鳥恁般羞辱,心境不由低落消沉。甚至有些人眼見史文恭視那些受宋江小心逢迎的權貴爪牙如同無物,心中反倒隻覺生出一陣快意來,也都無意阻攔史文恭與蘇定二人離去,其中許多人也隻是心中暗付道:
就算隻得委曲求全的追隨宋江哥哥歸順朝廷,眼下也隻得慪下這口鳥氣......可是我又怎甘願阿諛諂媚的受那乾狐假虎威的狗賊擺布,倒要對好歹同寨相處過的頭領動手,卻不是刻意要去巴結朝廷派來的奸廝鳥,還嫌如今這顏面丟的不夠麽!?
而覷見劉敏拿眼神暗示過來的酆泰雖也起了上前攔阻的心思,可是在環視周圍一眾頭領對於史文恭、蘇定二人離去出去也無意阻難後,酆泰權衡再三,到底還是放棄了冒尖衝出去強行扣留住史文恭的打算。
原因很簡單,就算酆泰自誇也是驍勇難擋的狠人,可是彼此曾經在梁山寨內切磋較量過身手之後,酆泰也深知隻憑自己一個便妄想製住史文恭,隻怕強留住人不成,自己卻要在寨中一眾頭領面前丟盡顏面。
宋江焦急懊惱、陳宗善驚詫愣怔、李虞候與張乾辦氣急敗壞,其余梁山寨內頭領眼中神色各異......就算有無數道目光直投過來,史文恭卻似往那般睥睨群雄的高昂頭顱,時不時還冷眼環視。與蘇定出了聚義廳後,史文恭又徑直往梁山金沙灘岸邊行去時,就連聚義廳外的頭目軍健也都下意識的讓開了一條道路,竟然任由著史文恭、蘇定二人信步踅將下山, 並無一人前來攔截那一身武藝罕逢敵手的血貔貅......
過了許久,一艘船舶飄飄蕩蕩,行至金沙灘水畔對面岸上,立刻又兩匹駿馬仰蹄飛馳,往梁山泊北面疾行而去。
蘇定策馬趕上,行至史文恭的身側,又高聲問道:“可恨朝中派來的廝鳥忒過猖狂,按兄長的意思走了也好!隻是本來投梁山入夥,也權因曾頭市、祝家莊先後被人打破,也是小弟本事不濟,遭青州兩山與水泊梁山兩路強寇聯軍生擒。倒是幸得全大頭領...蕭唐未曾計較先前彼此兵戎相見而結下的梁子,教宋江有機會做人情饒得小弟投他山寨入夥......如今兄長決議不隨那宋江歸順朝廷,離了梁山,遮莫是打算......?”
史文恭聽蘇定見問沉吟片刻,隨即冷哼一聲,說道:“當初那蕭唐以鐵面獬豸全羽的名頭在綠林中勾當時,江湖中多是敬畏他的,我卻偏生要與他做成對頭而名揚天下,只可惜卻連番受挫折了銳氣,捫心自問,倒也真曾想過不願與他再多有甚麽瓜葛。可如今眼見宋江為爭個官身恁般屈從的模樣......倒是我先前想得岔了,我連與那蕭唐搏命都不怕,比起受朝廷招安那般卑躬屈膝,難道還怕投他那青州兩山入夥而折些顏面、墮些名聲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