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天彪、祝永清所統領的兵馬盡皆被殺得大敗,而東阿縣城兵微將寡,城中的知縣眼見苦守不得,也早趁著三山集結重兵追擊祝永清等一夥軍馬時偷偷開了城門,與十幾個家丁胡亂收拾些盤纏逃了出去。等到強寇再兵臨城下時,剩下的一些縣衙內的胥吏官差生怕惹惱了那些在山東地界聲勢浩大的綠林中人,也都不肯繼續據城死守,而教三山兵馬又輕易的佔據了此處縣城。
青州兩山兵馬與梁山軍這面自然也是發付下軍令說不得傷害百姓,一面又連忙差人先往蕭唐、宋江處報捷。宋江這面引軍進了城池,首先直奔城內府庫倉廒而去,他倒也按綠林道的規矩,沒有盡取財帛糧米,而是二一添作五,取了一半以供山寨之用,另一半自然還是要留給青州兩山強人。
然而蕭唐這面仍然照例派出兵馬在城中市井間巡視,若有趁機作奸犯科者的不法之徒立刻擒拿下來,倘若是劫人財物意欲害命的甚至會當場格殺,至於梁山軍那邊留出的倉廒糧米,也先是派人放糧周濟城內生計困苦的破落戶。這一切教宋江看在眼裡,心中在暗歎那兩山好漢果然如道上傳聞那般愛民如子的同時,也不由對那綠林數山共主“全羽”聯合各處綠林草莽的行徑而心生疑竇。
我等就算不願把事做絕,可是說到底也都是專與官府作對的綠林強人,而那全羽教各處百姓都生受他的人情,又不依綠林中尋常路數......那麽其麾下數處山寨聲勢做大之後,那全羽心中的志願又是甚麽?是如我一般權借梁山泊壯大兵馬好教朝廷顧忌,隻待官家赦罪招安,還是說他施恩於民,卻是為了要割地稱霸,自立為王?
宋江心中越想卻越是不得其解,畢竟他不似蕭唐那般能夠預料到金國終將南侵,而看似富足強盛的大宋帝國屆時根本無力抵禦外辱,而會淪落半壁江山。可是宋江十分清楚的是如果以那“全羽”現在的器量,應該也不甘心一輩子在綠林中廝混隻做個強盜頭子,可是他如果不肯接受朝廷的招安,那麽這個現在足以仰仗的盟友,以後身後可能成為他最不容小覷的死敵......
雖然心生猜忌戒備,可是宋江倒也知道既然現在彼此還是對等的身份,都是綠林大寨中的領軍人物,既然共同面對強敵,自己還是要與那“全羽”精誠合作,齊心戮力的鏟除一切會威脅到己方部眾的勢力。
隻不過彼此之間的合作關系,恐怕終有一日將要分崩離析。
隨後三山諸營頭領又向蕭唐、宋江二人複命報攻,又經俘虜的兵卒招供核實,報說誅殺的敵軍將領之中,歐陽壽通連人帶馬墜入陷坑,被其中的木樁搠出數處窟窿,而白欽一投槍搠死楊騰蛟,呂方、郭盛二將合力殺死真祥麟,劉唐斬殺召家村中管事花貂,而另一名村中管事金莊也被唐斌驅馬踏死,李逵與鮑旭那邊也殺了三個在亂戰中專拿飛刀暗算三山兵馬的使女。
至於這一戰俘獲的敵軍頭領裡面,召家村申勃兒被梁山軍生擒,張清則飛石打將,擊落苟英下馬將其活捉,孫立引弓射翻真大義的戰馬,也驅使麾下兒郎前去將其綁縛住了,至於祝家莊中兩個教師欒廷玉與蘇定,也都被林衝、董平二將分別擒住。
蕭唐也聽盧俊義報說他與史文恭捉對鏖鬥勝了一招半式,可是後來教他混入突圍的亂軍之中不知蹤跡,而石寶則大咧咧的報說雲天彪挨了他一記流星飛錘,正中要害,就算被那雲天彪的兒子雲龍拚死救出了去,傷及心脈,應該也活不過幾日了。
蕭唐自然是對石寶的本事深信不疑,陳希真、祝永清、雲天彪這三個所謂蕩寇的首腦人物倘若能先除了一人,現在對於蕭唐來說也是樂見其成,心中卻也暗付只可惜追隨他們幾個的撮鳥還有不少,而不能一舉將那廝們盡數都殺了......
東阿縣衙內本來是用於斷案定罪的官署公堂,現在反倒被綠林三山兵馬當做處置這些俘虜的場所。待盡被五花大綁的欒廷玉、蘇定、申勃兒、真大義、苟英等俘虜被軍卒推搡著到了公堂,就見到廳上正首放兩把檀木交椅,梁山泊二當家宋江與面戴精鐵獬豸面具的全羽早已坐定,左右兩邊齊臻臻地排著綠林三山諸營的強人頭領,前後周圍惡狠狠的也列著盡七八十名手綽鬼頭大刀的軍健,此時東阿縣衙內的官署公堂,少了幾分官門威嚴森然的氣勢,反而生出漫天猙獰殺氣,也直教被俘的敵將之中似申勃兒、苟英等人已經面如土色,身子也不禁哆嗦了起來。
眼見坐在一旁的友軍主帥不打算言語,宋江便搶先站起身來,指著公堂之中被俘的一眾敵將怒喝道“你這廝們!我綠林幾山大寨與你們多半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們卻依附於祝永清、雲天彪那夥官員專要與我綠林好漢作對!我等本又不曾與你們有潑天的仇怨,如何定要謀我三山大寨?
若是廣積善行的地方富戶,我們雖在綠林中打踅,也分毫不肯侵犯。可是你這廝們顛倒過來要害我寨中兄弟,交結權勢、浸潤官長,便要逞強來觸綠林道的霉頭,如今卻落到我等三山好漢的手裡,還有甚話可講!?”
宋江罵聲方絕,欒廷玉搶先掙起身子來,瞪目喝道:“你們這些綠林強人糾集亡命,不止擄掠財物,如今還來侵州奪縣,我祝家莊整頓兵馬,提防賊寇,而響應官門誅剿作亂肆虐的賊人,這可還錯了!?何況爾等攻破東平治所,攛掇叛將董平那廝殺我兄弟欒廷芳,如此深仇大恨我焉能不報?隻恨前番失手落到你們這群賊廝手裡,不能為我兄弟報讎!”
聽欒廷玉喝罵中點到自己,站在一側的董平立刻也躥出身來,指著欒廷玉罵道:“你那兄弟又是甚麽好鳥?當時我把守城郭已是竭盡全力,叵耐程萬裡那狗官辱我忒甚,你那兄弟也只顧作壁上觀,看我的笑話。若是再來一次,我也一樣殺了!就憑你這廝的微末本事,倒折在林教頭的手裡,還敢來尋我報讎?現在就算給你送了綁縛與我廝殺,你以為便能勝得過我?”
欒廷玉血灌瞳仁瞪視著董平,他又轉頭向另一側林衝望去,說道:“東京汴梁八十萬禁軍槍棒教頭豹子頭林衝,果然名不虛傳,我敗與了他也是心服口服......可是你這背反朝廷的叛賊就算雙槍了得, 倘若我還有一口氣在,也必然要尋你手底見個真章!”
宋江眼見欒廷玉恁般模樣心中卻不由的叫了聲可惜,實則他也是考慮到梁山泊也是用人之際,想趁此機會招降來幾個本事奢遮的人物。可是這個欒廷玉卻與己方有著壞了他兄弟性命的深仇大恨,再想到有那楊騰蛟暗中背反的前車之鑒,宋江雖然有惜才之心,可是此人隻怕也決計不肯歸順梁山入夥,就算他萬一肯降,暗箭難防,誰又知道會不會似楊騰蛟那般暗中謀害自己山寨中的兄弟?
雖然這欒廷玉也似是一個本事奢遮的人物,可是隻怕他已留不得了......宋江心中暗付,隻是欒廷玉到底是被青州兩山那邊的林衝擒拿下的,也不便由梁山這邊來做處置。宋江遂又往另一邊面如土色的蘇定望去,並對蕭唐說道:“全大頭領,小可也曾聽聞這個蘇定原本是曾頭市的教師,連番與貴寨作對,如今既然由董平兄弟將他擒住,按恁的意思,又當如何處置?”
聽宋江向自己相詢,蕭唐大概也明白他的用意所在,他也向公堂之中跪倒在地,面色慘然的蘇定覷將過去,腦中卻又生出個念頭:畢竟這個蘇定,不是所謂的蕩寇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