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海鷹幫意圖襲擊之事，明教弟子出海和楊帆返回杭州的日子被推遲了一天。經過一系列的審問，在確保運往蘇州的糧食不會再受到騷擾，二十七日一早，李俊便率三艘炮艦護衛著幾十艘商船，載著摻雜進去的明教弟子，向南洋進發而去。

　臨走之時，李俊還帶走了海鷹幫的六十余人，這六十余人皆是並無大惡的脅從之徒，將他們打散後充入艦隊，正可緩解艦隊人員緊張的問題，畢竟要培養一個合格的海員，也不是那麽簡單的事。

　至於其他罪孽深重之人，楊帆則要押赴杭州提刑司，交由他們審訊之後定罪，而這其中最重要的自然是他們意欲劫取朝庭北伐糧儲之罪，其實這樁罪名，是楊帆手下人髒俱獲、且當事人供認不諱的，楊帆要的只是胡天鷹供出幕後的主雇。

　可惜的是，經過預審，楊帆發現此次與胡天鷹聯系之人，只有四大商會的曹齊，其他三人根本不曾出面，就更別說他們背後的王黼一系了。他現在期盼的只是那曹齊也能像胡天鷹一般，萬念俱灰之下將事情向王黼身上推去。

　當然，不管能不能將王黼牽扯進來，能夠把曹家連根拔掉，也是一個巨大的收獲。據楊帆初步估計，單是曹家的家產便換得不下百萬兩的銀子，而且還有不下兩萬兩的糧契可供換取現糧食。楊帆根本不擔心曹齊會毀掉契約，因為官府那邊皆有備案，即便他毀了契約，朝庭照樣可根據備案的底據，收取糧食，其他人根本無從插手。

　而且，經此一事之後，乘余三家家商會估計很快便會找到神工集團，重啟談判。

　押送糧食的貨船第二日便抵達蘇州，將籌集的第一批糧食移交當地官兵押送之後，楊帆棄船從車，與自己的衛隊押解著一眾天鷹幫人犯，向杭州趕去。

　而也在這日，杭州曹家大院之內，看似風平浪靜的表象之下，其實已暗流湧動。當然，這股暗流隻湧動在曹家家主曹齊的幾個親近之人中間，其他人暫時還一無所知。

　晨光熹微，曹齊的廳房之內傳來隱隱的哭聲。此時天色尚早，大院之內的下人雜役尚未起身，故而無人知曉家中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老爺……咱們一起走吧！你不能把我們拋下啊……”

　“是啊……老爺，你要是被朝庭問罪，我們母子還怎麽活啊……”

　曹齊的一眾妻妾、子女，哭哭啼啼地求道。

　“不要再說了！”曹齊煩躁道，“我若走了，朝庭豈會罷休?王太宰那邊又豈會放心?到頭來只會讓咱們一家死無藏身之地。可我要留下把罪頂起來的話，你們至少還可以在太宰的照應下，隱姓埋名，躲到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活下去。這樣也好為我們曹家留下一系子脈。”

　“嗚嗚嗚……”妻妾們拉了子女跪倒在地。

　“快走吧！抓捕咱們的文書不知什麽時候便會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曹齊止住眾人，焦急地道。

　“老爺……”

　“曹雷，快拉他們走！”曹齊朝自己的親信管家命道。

　“夫人！時間不等人啊，咱們必須趕緊出城！”管家朝著曹齊的元配哀求道。

　知道再說無益，曹家的主母抹把眼淚道:“老爺放心，我們會照顧好孩兒們的。咱們——走吧！”

　曹齊揮揮手，閉上眼睛，待抽泣聲與腳步聲漸漸遠去，他才痛苦地睜開眼睛，瞧向桌子上的那壺酒水。

　桌上備了一壺的毒酒，曹齊無力地坐到桌前，顫抖著雙手，將杯子斟滿。他知道自己難逃一死，從雇人劫掠糧食的事情東窗事發，王黼隨之派人送來警告，他便知道這點。

　他向來以商場梟雄自居，這些年裡行商做事也一直走霸道的路子，故而在糧食收購中被神工集團擺了一道之後，他便想著兵行險招，扳回敗局。而這時王黼亦傳來指令，讓他們聯系蘇浙一帶的海寇，伺機將神工集團籌集到的糧食毀掉。

　其時，曹齊還在心底對王黼的讚道:真是英雄所見略同，所以便自告奮勇地攬下此事。他做事喜歡劍走偏鋒，之前也沒少乾過這種黑道生意，與蘇浙一帶的山賊、水匪、海寇皆有聯系，故而他做起這件事來也是輕車熟路、順利異常。

　只是——被失敗和好強衝昏頭腦的他，好像忘了這件事情如果失敗後的嚴重性。

　對著杯中的毒酒，曹齊悔恨莫及。他將毒酒端到嘴邊，卻沒有膽量一口飲下。如此試了幾次，對死亡的恐懼始終戰勝他的理智，到了最後，他顫抖的雙手，已經無力再端起那輕輕杯子。

　“自己殺死自己還真不是容易的事！”曹齊心道。這時他忽然想起在清荷居時，神工集團那杜百川的一句話——投資失敗了，從高樓上跳下去，既決絕壯烈，又能警示後來之人，實乃期貨投資失敗者的最佳自殺選擇。

　“呵！連解脫的方法都替我想好了，這神工集團還真是有心。”曹齊心中自嘲道，“不過他說的很有道理， 站在高樓上，閉著眼睛一跳，的確是要比飲下這杯毒酒容易些。”

　“高樓?哪兒有高樓呢?”曹齊想了一會，覺得那城門樓不錯，今日那楊帆估計要回城了，在他將要進城之前，自己縱身跳下，摔個血漿塗地，不但能表明自己是畏罪自殺，還能惡心一下對方，何樂而不為呢?

　“哈哈哈哈！”曹齊絕望地大笑幾聲，整理了整理衣冠，拿上一張銀票便叫車向北城方向駛去。

　“二百兩銀子，應該能夠收買那守城的士兵，讓我去到城門樓上觀景吧！”曹齊心中想著。

　不出曹齊所料，有錢能使鬼推磨，遞上二百兩的銀票之後，守門的小校親自將曹齊送上門樓。其實曹齊在杭州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而此時又是太平時節，那小校自然不會和錢有仇，將他送上門樓之後，還為他搬來一把椅子，中午時候甚至為他送來幾個飲餅。

　夕陽漸漸偏西，北方道路上終於有煙塵飄起，曹齊眯眯眼睛，見一群衣著奇特的隊伍出現在視野之中。他站起身來，眼前一陣眩暈——最後的時刻到了，來的那支隊伍正是楊帆的特有標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