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的酒宴過後,王六等人離開小城。
許是昨晚石嵐離去後,王六對那些人透漏了些什麽,今晨其他家族的郎君貴女都隻匆忙打了個招呼,便喚著馭夫趕快出城。
眼見前方一片煙塵才落又起,石嵐掩牢車簾,將塵土擋在車外,斟了杯茶遞給王六,低聲道:“你把元家的意圖透漏給他們了?”
王六點頭,轉頭看著車外,目光有些悠遠,“他們的根基都在這裡,若不讓他們知道元家的意圖,他們怕是還會心存僥幸。”
石嵐點頭。
其實她倒也不是不想他說,她只是覺得那些人的本性就是那樣,庶民對他們根本算不得什麽,王六就算說了作用也不會太大。
王六見她不以為然的樣子,笑了笑。
“我已派人通知了家族,過些時候家族的人便會抵達。”
石嵐了然,看來王六跟自己一樣,也沒指望這些家族真能擋住元家的進攻,估計他也是先拿這些人充數,作為武力威嚇,真正用來作戰的還是他自己家族裡的護衛。
想明白這一點,石嵐微微放下心來。
此地中小世家加在一起也有五六個,豢養的護衛加在一起少說也有幾千人,有了這波武力,至少這段時間裡,這片地域的庶民還算安全。
這樣行了五六天,遠方現出一片黑壓壓的人潮,石嵐下意識按住佩劍,身體往王六身邊外了下,兩眼警惕的盯著被她撩開的車簾一角。
人潮中有一騎極快的朝這邊馳騁而來。
王六發覺石嵐異樣,側目望了眼,白淨如玉的臉上有些異樣,但他很快壓抑下來,隔了好一會兒才道:“阿嵐不必驚慌,那是我兄長與其護衛。”
王六話音未落,就見那人勒住馬韁,望著被風輕輕浮動的車簾道:“可是六郎君在此?”
王六沒有動作,後面馬車裡,昀爬下馬車,疾步走到王六的馬車旁。
那人顯然認識昀,利落翻身下馬,單膝跪地,拱手道:“五郎君得知郾城告急,命奴快馬兼程先行奔赴,五郎君稍後便會趕來。”
王六這才掀開車簾,溫和的點頭,道:“溫統領辛苦。”
溫舉臉頰隱現一抹淺紅,自打接到命令,他便帶著部眾星夜兼程,辛苦是一定的,可若能在王六心中留下一點印記,只要一點,便會有人給自己機會,一個繼續往上爬的機會。
王六吩咐昀,回轉適才離開不久的驛館,讓護衛的好生休息一晚,明天再趕去郾城。
溫舉拱手道了聲‘謝郎君體恤,’同時翻身上馬,重新策馬回去,招呼著部眾跟在馬車後面。
重新回到驛館,石嵐一直留在屋舍裡沒有出來。
溫舉將王五寫得書信地上,低聲道:“如今族裡有兩個聲音,一個主戰,一個南遷,五郎君夾在中間調停,一時不好離開。”
王六摩挲著眉心。
所以這才是五哥明知道自己護衛不多,卻沒有立刻趕來的原因。
溫舉將事情稟報完,悄悄退了下去。
昀候在一旁,低聲道:“主上,如今族裡意見不同意,我等該如何行事?”
王六重重捏了下眉心,神情有些疲憊,族裡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他並不意外,早在他遊歷之前,族裡便已經傳出南遷的苗頭,只是那些話,長輩們沒有宣之於口而已。
大氏族有大氏族的好,尋常人只要一聽聞王氏便會透出羨慕敬仰的目光,那些世家子得知又王氏郎君蒞臨,便會以最卑微最恭敬的態度恭迎著他們。
可如果真遇到了大事,需要作出最重大的決策時,大氏族因為關系複雜,意見很難統一,待到將所有意見融匯一處,得出結論時,往往已經錯過最佳時機。
因此這次把消息報回族裡,王六其實並沒想到家族會這麽快就派人過來,這也是他當初為什麽危言聳聽,把那些郎君嚇得連儀容也顧不得,匆忙奔回去的原因。
王六是想讓他們幫著抵擋一陣,如果家族主戰,疆土未失,防守即可,若南遷,有他們拖著,王家大可以從容的將族人財產遷移過去。
至於石嵐考慮的庶人,王六不是沒有也想過,但如果跟自己族人比起來,與他沒有血脈牽絆的庶人就顯得沒有那麽重要了。
昀靜等片刻,見王六沒有回答,他歎了口氣道:“五郎君把溫舉派來,雖沒說明想法,但應該是駐站吧。”
王六抬眸看昀一眼,低聲道:“過幾天這裡的家族應該會派到護衛到郾城,溫舉此行帶來的人不多,我們若這般過去,人數上佔不了主動,與其在那裡無謂紛爭,倒不如留在這裡靜觀其變。”
昀點頭,招呼候在一旁的秀美婢女道:“去請阿嵐過來。”
王六拿眼看昀,昀不好意思的紅了臉,“主上,昀已五日不曾引過阿嵐泡得茶湯了。”
“有那麽久嗎?”王六蹙眉想了想,自打那次宴會過後,他們就一直趕路,只是真的有那麽就沒讓他喝到嗎?
王六怎麽也想不起來,因為在車上,他只要想,抬腕便能拿到溫熱的茶盞,張口便能飲到潤喉爽口的清茶。
昀見他一臉迷糊,忙道:“有,最少也有五日之久。”
話音裡已經帶上了一絲委屈。
王六咧嘴,道:“既然想喝,為何來?”
昀喃喃道:“我這不是怕打攪主上嗎?”
王六眯了眯眼,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喉嚨卻在此時奇癢,他一時按捺不住,連連急咳,巾帕掩著唇角,收起時,他臉現冷色,“這樣的話以後不要再說,阿嵐還是個未嫁姑子, 清譽容不得損毀。”
昀眨眨眼,埋頭應聲,心裡卻在嘀咕,明明心裡很高興,偏偏還那樣嘴硬。
門口傳來幾聲木屐踩踏地板的響動,婢女將門板拉開,石嵐踢掉木屐,颯爽的走了進來。
“阿珉找我何事?”
石嵐越過昀,坐與榻上。
“阿嵐,我就站在這裡,你都沒看到嗎?”昀撅著嘴,看著石嵐,適才被王六說了一嘴,心裡有些不痛快,再見石嵐進來看也不看他一眼,心裡更是委屈無限。
王六也知道自己剛才那話有些過了,抱著補救的心態,他睨了門口的婢女一眼,婢女立刻將置放在櫃子裡的茶盤等物取來。
石嵐看看王六又看看昀,將身姿擺正,筆挺的跪坐在榻上,氣定神閑的烹起了茶。
婢女悄悄點起熏香,一時間,屋內青煙嫋嫋,案幾茶香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