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花廳設團圓宴,石嵐心不在焉的吃了幾口,等到晚上圍爐守歲,她更是強行扭轉筋骨,讓自己臉色慘白,身體顫抖欲倒。&樂&文& {}
韓氏怕她真病了,沒敢讓她熬夜守歲。
阮媽媽得了話,連忙攙著石嵐回到芳妍院。
進了門,石嵐立馬將其他小丫鬟打發出去,轉手把小匣子遞給阮媽媽,又把老夫人的話跟她講了一遍,道:“媽媽,您說祖母這是何意?”
阮媽媽打開匣子,見裡面是兩枚花鈿,一把絞著金絲的梳子和一條編織精美的金勒。
阮媽媽見了,頓時繃起了臉,本已松弛的兩頰猛地提上幾分,良久她忽然露出一抹笑,輕輕合上匣子,道:“轉了年你就應該留頭了,貴妃給你備的都是花釵,珠環,過些日子便不能帶了,老夫人送來這個,怕也是擔心我們疏漏了,沒早做準備。”
石嵐皺著眉頭,看阮媽媽,總覺得她似乎藏了些話,沒有說出來。
阮媽媽適才情緒太過激烈,一時忍不住外露,現在早已恢復常態,就算在石嵐審視的眼神下,也還是笑得十分真誠,搞得石嵐都覺得是不是自己神經過敏,硬是把別人的好心往歪了想。
綠玉隔著簾子低聲稟道:“娘子,大夫人問您好些沒有,要不要請郎中過來瞧瞧。”
石嵐連忙道了聲不用,大年下的請了郎中回來,那不是平白招來話頭嗎。
綠玉應了聲,隨後門外有腳步聲越來越遠。
石嵐再轉頭去看阮媽媽,卻見她已經轉身將小匣子放在櫃子裡鎖好,然後去燒得旺旺的炭火邊撿了幾塊碳放到幾個銅壺裡,層層包好,放在軟褥上,覆了被子暖床。
石嵐鬱悶的踢踏了一下腳,原主自小生活在北方,對這邊的禮儀根本一無所知,石嵐來這裡時間又不長,知道的東西大多一知半解,此時阮媽媽擺明的不告訴她,石嵐就算心急卻也無可奈何,只能跑去鏡子邊將珠花等物卸了,悶悶的等著被人伺候著就寢。
此時背對著石嵐的阮媽媽臉色卻極差,從來都未語笑三分的眼睛裡露出冰冷入骨的鋒芒,緊抿的嘴角繃得如同刀鋒一般凌厲。
大年初一,天還未亮,石嵐便起來跟著全家老小一塊祭祖。
完畢後,阮媽媽便托詞石嵐身子骨弱,謝絕孫氏和潘瑾萱邀請,帶著她回了芳妍院。
新年一過,時間似乎變得快了起來,熱鬧忙亂的新年之後,轉眼就到了立春,嫩芽穿過還為完全退散的冰冷輕緩的舒展開來,或粉或紅或黃的花苞怯怯的立在一片之間,嬌羞的展露一絲風情。
韓氏早得貴妃交代開始籌劃著在府裡準備迎春花宴,並將日子定在了花朝節前。
二月初十,侯府的花園香衣雲鬢,人影攢動,韓氏親熱的招呼幾位貴妃在花廳喝茶閑談,潘瑾萱被韓氏抓來招呼來訪的小娘子,因為擔心自己一人會出紕漏,石嵐被潘瑾萱的求肯打動,不得不道這裡看著眾人,忍受著他們談論胭脂水粉又或者討論某闕詞是否工整對仗的廢話。
“很無聊吧?”
角落裡一個人影忽然朝她走了過來,石嵐歪過頭,見是自打離宮就再未碰面的張二娘。
“你也來了?”
石嵐有些驚訝,韓氏這次邀請的貴婦帶來的小娘子大多跟潘瑾萱年紀相仿,張二娘跟自己年紀一樣,完全沒有必要跟過來湊這個熱鬧。
張二娘淡淡看她一眼,轉眼看韓氏所在的花廳,“我來看看潘家大娘到底花落誰家。”
石嵐挑眉,這是一個才剛留頭的孩子說的嗎?就算她少年老成,但這種敏感話題,她怎麽也該露出點女孩的嬌羞或者靦腆來吧。
張二娘挑戲謔的眼看她,道:“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侯府辦這場花宴的目的。”
石嵐沒有說話。
張二娘驚訝的看她,半晌失笑道:“不會吧,貴妃娘娘沒跟你說?”
石嵐緩緩搖了搖頭,張二娘沉吟片刻,點頭道:“也是,你身後有貴妃,那種倒霉事應該不會落到你身上。”
石嵐心思一動,皺起眉頭,故意裝出不耐煩的樣子道:“你有話就直說,我不是大姐姐,沒耐心跟你打啞謎。”
張二娘轉過臉,似乎要說什麽。
此時花園裡忽然傳來一陣騷動,潘瑾月穿著金絲穿花小妖配著十二幅的灑金裙搖曳的走了過來,身邊圍著幾個跟她往日裡關系還算不錯的小娘子。
張二娘冷眼瞧著潘瑾月,忽然發出一聲冷冰冰的嗤笑。
這是石嵐自打認識她以來,第一次見她對別人露出這樣的表情,不由有些驚奇。
張二娘卻極快收起臉上的表情,重新轉成剛見面時的清冷道:“秦家那個十三郎雖素有才名,但生性暴虐,家裡已有兩個通房被他凌虐致死,潘家大娘若許了他,怕是要蹉跎一生。”
石嵐聽了不禁皺起眉頭,想要開口問她如何得知這樣私密的事情,張二娘卻抿了唇,眼睛橫了朝這邊越走越近的潘瑾月,頭也不回的走了。
“哎,你等等,”石嵐連忙要去追,潘瑾月卻開口叫住了她。
“四娘,你要去哪?”
這聲音一傳入耳,石嵐便知道潘瑾月距離很近,此時若不理會她的呼叫,繼續追趕,到讓人覺得自己是怕了她。
於是石嵐轉過頭,面帶笑意的上前兩步道:“原來是三姐姐呀,不知三姐姐叫我何事?”
潘瑾月看了看跟隨在自己所有的少女,淺笑嫣嫣的道:“這些都是我的至交好友,聽說你是我久居在外的親妹妹,都想過來瞧瞧。”
石嵐心裡暗自啐她一口,她又不是個物件,說來瞧就來瞧,不過面上卻笑得極為和樂,腳步更是歡快的向前兩步,屈膝施禮道:“潘府四娘給各位見禮了。”
眼前幾位帶著珠環花釵的小娘子瞧見石嵐溫柔有理且待人和氣的模樣,都面面相覷。
這也不像潘家三娘說得那樣愛炫卻沒有禮貌啊?
石嵐起身,瞧著眾人,俏皮的歪了下頭,似乎再問她們怎麽了。
跟在潘瑾月身邊的小娘子都年紀不大, 見石嵐這般賣萌都紛紛回禮,有兩個家裡也有妹妹的且信奉佛教的,還上前來問起她跟隨師父修行的事。
石嵐開始還有些矜持,眼睛掃向潘瑾月,意思讓她解圍。
誰想到她反而掩嘴一笑,跟常氏極像的眼睛彎起,反倒說:“四娘,你若真知道便給大家說說,也好解了大家的好奇。”
石嵐聞言,抿了下嘴,心知這是潘瑾月設的陷阱,便索性放開了,隨便說。
石嵐經歷的大半年的旅程,曾跟無數人結伴同行,強盜匪徒她見過不少,僧侶尼姑更是數不勝數,因此她一頓漫天胡侃,竟然還真把這些從沒出過門的小娘子唬得團團轉,讓她們相信她真的是跟隨高僧修行過的。
潘瑾月冷眼看著石嵐就這麽輕松的把她朋友拐走,氣得臉色發青,卻又沒話可說,畢竟人可是她帶過來的,話也是她讓說的,現在人家講了,她再把人趕走,那她以後就別想在這個圈子混了。
石嵐冷眼瞧著她的窘態,嘴角不經意露出一絲譏嘲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