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巧翠躬著身體，“傅小姐已經被帶到，現在正在大堂，您……”

傅明湘站在鏤空雕花窗桕旁，看著進了府，便一直低頭的傅明嫻，“另外兩位呢?”

巧綠搖頭，“回娘娘，霍大人還沒有過來呢，汪督主也未見人影。”

傅明湘蹙眉想了想，“那先讓傅明嫻待著吧，看著她別讓她走了。”

“讓她放松些警惕也好。”

“還真是有些迫不及待呢。”傅明湘微閉著眼睛，轉過身走到貴妃椅上小憩。

……

“小姐?”鵲之目光不住的在四周來往賓客中打量，總覺得那傅明湘好奇怪，派人將小姐叫來，竟然什麽事情都沒有。

並不是說有受虐傾向，只是這太過平靜了，總讓人覺得這平靜的背後，是更加強烈的狂風暴雨在等著她們小姐。

傅明嫻所在的地方乃是離大堂不遠的偏院，這地方視線極好，既能看到大堂中來往的賓客如何，又能隱蔽身體不太顯眼，後院直接連著的是三房從前在府中的院子。

所以傅明嫻很熟悉。

“小姐?”鵲之又喚了一聲，卻發現傅明嫻沒有動靜，她順著傅明嫻的視線望了過去。

傅明嫻皺著眉，正看著不遠處那含煙淺笑著的傅明歡。

傅明歡親昵的挽著霍樂珍的手臂，而她們面前說話的美貌夫人，正是霍樂珍的母親，霍彥青的繼母，江氏。

定遠侯府一向是以聯姻的手段來穩定霍家在朝中的地位，當初她鍾情霍彥青的時候，老侯爺算是默許。

如今，和她做同樣事情的變成了傅明歡，定遠侯府也沒有拒絕的理由，畢竟，萬貴妃可是傅明歡的姨母。

要比曾經的她的母家還強勢。

傅明歡抿唇笑的很開心，“伯母，您能來，真是歡姐兒的榮幸。”

霍彥青生性冷漠，可是誰叫她喜歡呢，好在他並未成親，她即便是傷心也還有堅持的理由，而且，江氏可是霍彥青的繼母，若是她真的嫁了過去，也便是她的繼婆婆。

江氏臉上淡淡的笑意，她是霍大爺的繼室，年紀要比萬氏小上許多，看著也溫潤如水，對一切都是淡淡的模樣。

霍樂珍在旁邊陪著笑。

傅明嫻覺得有些恍若隔世，說到底，若論定遠侯府，怕是沒人比她還要清楚，莫說是霍彥青和霍大爺江氏了，便是連霍彥青身邊的小廝什麽喜好，傅明嫻都用心打聽過。

現在想想，隻覺得有些好笑。

難怪霍彥青不喜歡她，她自己做的也挺過分的，總是不厭其煩的纏著別人，霍彥青還算是好的了，至少只是冷著臉，還從未動手趕她走，算起來也給了她很大的面子。

“沒什麽。”傅明嫻搖頭輕笑，“既然是湘妃娘娘派人請我過來的，那咱們便主動一些去請安問好吧。”

來了傅國公府，傅明嫻本是打算找下傅明喬和傅明玫的所在的，但繞了一圈發現沒人，大概是在忙著，那她便自己去好了。

傅明嫻轉身之間，卻突然發現有一道目光夾雜著複雜的情緒，似乎是在看著自己。

她站在原地，再度回首，抬頭間霍彥青那看不清楚表情的臉龐已經到了自己的身邊，模糊的樣貌漸漸清晰的浮現在眼前，往事也皆歷歷在目。

傅明嫻嚇了一跳。

是什麽時候的事情，她想從前的事情太過入神，竟然連身邊有人靠近都不曾知曉。

霍彥青卻已經緩緩逼近。

“小姐，您可是認得這位大人?”鵲之看著霍彥青那冷著的臉，有些害怕，“這可怎麽辦，咱們還是快點離開的好。”

男女有別，

後院本是女子才出入的地方，哪怕今日是傅明歡的及笄禮，這後院也是設了防，為何會有男子突然出現。要是被人看到了，肯定是要誤會的，難不成這便是湘嬪娘娘的手段，她還是想要破壞自己小姐的清譽！

片刻間，鵲之已經想了諸多可能，甚至將傅明嫻擋在自己的身後，“小姐，您快走，這裡有奴婢來擋著呢！”

不是所有生死，都是死生不複相見。

就比如現在。

聽到她死的消息的時候，霍彥青足足愣了一刻，往日不要命纏著自己的傅明嫻竟然會死。

他始終不大相信，哪怕他去了她的葬禮，親眼看著汪延命人將她的棺柩入葬，依舊不大相信。

就好像不相信當初，汪延竟然會娶了傅明嫻一樣。

霍彥青眉心微蹙，往日一成不變的目光夾雜了諸多情緒，方才的驚鴻一瞥，傅明嫻笑是那般酸楚，更讓他覺得心似乎被什麽憋著一般難受，那容貌，更是恍若隔世。

接到她的信，霍彥青是打算赴約的，有人匿名舉報趙國公府，皇上命他率領錦衣衛先去抓獲趙國公府的人入獄，哪怕他已經在皇上面前求情，希望皇上能徹查，但他依舊覺得，他該去和她說一聲。

算不上解釋，只是也免得讓她誤會，聽說她還在病中，也病了許久，生病的時候要最難受了。

他小時候是被定遠侯送到鄉下莊子撫養著的，莊子上並沒有大夫，照顧他的都是一些粗使奴才不懂得醫術。

有一日，他得了風寒高燒不退，身邊嬤嬤急的紅了眼睛，四處為他求醫，最後，還是趙國公府的大小姐趙宛容派了身邊的隨侍大夫來替他治病，聽說趙宛容的身體不好，此番來鄉下莊子也是調養身體。

霍彥青病情漸漸好轉，他雖未見到趙宛容，但卻將這個名字記在了心裡，心想著，將來有機會，便還她這份恩情，後來，在趙國公府相見的時候，他的確做到了。

有人嘲笑趙宛容的時候，他會幫忙驅趕，趙宛容生病的時候，他會去替趙宛容找藥，久而久之，人們都說他對趙宛容有情。

可是趙宛容和他都心知肚明，不過是在報恩而已。

趙宛容身體不好，是經不住折騰的，但傅明嫻卻讓趙宛容下嫁他人，他紅了眼睛，死死的攥著傅明嫻的手，目光中噴薄出怒火。

那次他是真的生氣了。

究竟是因為擔心趙宛容的身體病弱經不起折騰，還是因為傅明嫻的衝動莽撞做了錯事而失望，霍彥青也分不清了，隻記得很久不曾理會過傅明嫻，接著便傳來了傅明嫻成為汪延對食的事情。

一晃三年，若是旁人……他大概會阻攔的吧，但……那人是汪延。

怎麽想著，趙國公府和她的關系都不淺，他應該去解釋的，霍彥青是這麽考慮的，誰知剛踏出宮門，皇上便派人傳召，吩咐他前去臨縣密謀打聽程大人的私事。

皇命違抗不得，霍彥青快馬加鞭，一路風塵仆仆去了臨縣調查，又回宮向皇上稟告結果，等著再來的時候，汪延抱著已經沒了呼吸的傅明嫻，目光快要殺人的問著自己，是不是滿意了。

他為什麽要滿意。

他不覺得滿意，可能是真的因為習慣，記憶中的傅明嫻總是說說笑笑的，突然那麽安靜的躺在汪延的懷中他有些不適應，不對，是很不適應。

地上的鮮血紅的刺眼，飄絮跪在地上目光怨懟的看著他。

霍彥青腳步蹣跚的離開，塵封已久的心臟，如同被利劍剜開一般難受，和當年她親眼看著她母親梁昭然吊死在自己面前一樣。

她們都太過狠心。

不顧他的想法出現在自己的身邊，但走的時候卻是那麽的決絕。

其實，霍彥青一直都不知道，當習慣深入骨髓的時候，便成了喜歡，或許這份喜歡，早已經到了骨子裡。

就好像現在霍彥青為何會突然出現在傅明嫻的面前，因為傅國公府的這個地方，傅明嫻曾經死皮賴臉的拉著他過來。

“傅……明嫻?”

霍彥青張了張嘴，喉嚨中擠出沙啞的幾個字，似乎喊出這個名字，要比他當初加入錦衣衛，一步步踏著屍體向上爬還要艱難。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佇立，傅明嫻站在鵲之的身後，靜靜凝望著霍彥青，此刻的她已經能做到心如止水，待在督主府的那四年太過磨礪人的心性。

“樂珍，你看那是誰?”

江氏的態度始終淡淡的，對於霍彥青這個繼子她並不想過問，也無權過問，對於傅明歡的討好與否，她都不在乎，來傅國公府也不過是聽了老侯爺的命令。

傅明歡正努力同江氏找著話題的同時，卻突然瞧見了霍彥青的背影。

哪怕只是個背影，她也能一眼就看出來。

“是霍大哥，霍大哥是什麽時候來的?”

傅明歡的臉上除了狂喜便是緋紅了，“伯母……”

江氏瞥了霍彥青一眼，又看著傅明歡，“去吧。”

“珍姐兒，今日是歡姐兒的及笄禮，你便多陪她一會兒，稍後禮成母親便先回去。”

傅明歡催促著霍樂珍快些過去，靠近霍彥青的距離越來越近，傅明歡的心跳動的也越來越快，更準備上前，卻突然發現，霍彥青的身影背後，還有其他人的存在。

“是她?”傅明歡驟然停了下來，先是一愣，隨即看著傅明嫻那張臉目光中帶著憤怒，當時她父親好心要收傅明嫻為義女，誰知道竟然在祠堂中抖出了多年前宋雲夢的事情，還得父親母親冷戰許久。

若非為了她也不會面上裝作這般和洽，雖然表面上抓不到傅明嫻的把柄，但很難保證不是傅明嫻動的手腳，誰讓傅明嫻一進來傅國公府便發生了諸多的事情。

“嗯?”霍樂珍見傅明歡突然停了下來，疑惑的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卻大驚失色，“她是……”

對於傅明嫻。

若說霍彥青棄之如敝履，那她也能算的上是比較了解的。

“傅明嫻?”

霍樂珍眉心擰做一團，“她……”

傅明歡咬牙，“樂珍，你別害怕，不是一個人。”

“不過，卻是一樣的討厭，明明小門小戶出來的的沒見過世面的丫頭，也不知道在驕傲著什麽！”

傅明歡看著傅明嫻的裝扮，便覺得很刺眼，對於那位不存在的“情敵”她的心裡還是很有芥蒂的，這也是為何傅明歡在初見到傅明嫻便不耐煩原因。

因為霍彥青。

傅明嫻所在的地方，總是能不經意間惹的旁人的注目，而且最讓人抓狂的事情是，霍彥青怎麽會和她站在一起！

都是下賤的胚子。

傅明嫻一定是想要勾引霍大哥的，畢竟霍大哥是那麽的優秀，可惡，真是可惡急了！

傅明歡本就對傅明嫻的樣貌敏感，如今見到兩人站在一處， 竟然出奇的和諧，頓時心中醋意大起，明知道霍彥青不喜歡傅明嫻，傅明歡還是覺得渾身不舒服。

“她怎麽會過來，是誰叫她過來的！”傅明歡震怒的上前，狠狠瞪著傅明嫻一眼，又將笑盈盈的看著霍彥青，“霍大哥，你來了，為何不直接去見我?”

“你不知道你能來歡姐兒有多歡喜。”

霍樂珍也收回震驚的目光，向著霍彥青行禮，“大哥。”

殊不知，面對傅明歡那憤恨的目光，傅明嫻反倒是不著痕跡的松了口氣，起碼，她不用在想著，如何和霍彥青對話。

霍彥青眉心緊鎖的看著就快要貼在自己身上的傅明歡，目光中閃出了不耐煩，眼神止住了傅明歡上前的腳步，將懷中帶來的紫木匣子遞到了傅明歡的手中。

“萬貴妃送給你的，貴妃娘娘身體不適，不能親自前來。”霍彥青冷著臉，如同完成任務般的說道，眼角的目光又瞥在了傅明嫻的身上，準備離開，卻被傅明歡攔了下來。

“霍大哥，你身後的人可不是三姐姐，你便是不想看到她也不用這麽快就離開啊！”傅明歡咬唇，對著傅明嫻厲聲吼道，“都怪你，你為什麽要出現在我家，我可沒有邀請你！”

“霍大哥不喜歡你，甚至對你這張臉深惡痛絕，你離我的霍大哥遠一點，當初我三姐就是和你長得一樣，結果……”

“爺……”

李生有些心疼的看著汪延眼中一閃而過的失落，卻不知道如何勸慰。

明知道知情反而要比不知情更加讓人難受，但汪延卻依舊想要看看，傅明嫻在面對霍彥青的時候，是什麽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