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主……”
出了宮門,汪延正打算朝著刑部牢房奔去,不曾想卻是被李生給叫住了。
“怎麽?”汪延頓住腳步,看著李生那般糾結的表情,“出了什麽事情?”
“方才在您入宮的時候,西廠……西廠府邸有人送了這東西來。”李生有些忐忑,送這東西的人,並未表露身份,而且做的竟然讓西廠暗位也毫無察覺,他害怕事關機密也沒敢打開,而是直接拿到了汪延的面前,“督主,您先看看?”
汪延沉眸疑惑的將李生手中的卷宗打開,擰眉凝視了好一會兒,表情跟著目光的移動而變化,良久,終是都看了個遍,本以為汪延會直接發怒,誰知他竟然直接將這卷軸交到了李生的手中,唇角更是揚起一抹微笑。
“無礙。”
無礙?
李生試探著看著汪延臉上的表情,真是奇怪,督主不但沒有半分的不高興,反而,那笑容更是帶著幾分興趣,難不成……是督主已經猜出來送東西的人是誰了嗎?
汪延素日沒有什麽好友,沈大人家的三少爺也被貶從軍,況且若是沈瑜送信,大可不必這般躲躲藏藏的,還能有誰?
“你看看吧。”
似乎知道李生心中的疑惑,汪延繼續開口說道。
李生點頭,隨即驚訝出聲,“督主……這是……?”
這到底是誰!竟然會這般清楚督主的情況,還能知道督主所求,絲毫不差的給送了過來。
是敵是友,躲在暗處總是能讓人沒有來的覺得恐慌。
汪延抬頭,看著紫禁城外的天空,此時已將近黃昏,厚厚的雲霧盤踞在天空,夕陽只能乘一點點空虛,迸射出一條條絳色彩霞,宛如沉沉大海中的遊魚,偶然翻滾著金色的磷光。
很久沒有這樣紅霞滿天的好日子了,好像……當年……他在血泊中掙扎,親眼看著親人倒在自己面前的時候,也是這般的晚霞燒紅了半邊天。
汪延唇角的輕笑漸漸變成苦笑。
明知道仇人身在何處,他不但不能親手報仇,反而還要護著對方處處周全。
若是祖父尚且在世的時候又會是如何選擇?
汪延很少想起家人,其實他是有些忘記了。
只是記得那一片血紅,染紅了天,更染紅了他的雙眼。
入宮時間太久了。
久到轉眼他已快步入而立之年,久到他就快忘記自己究竟姓甚名誰。
做慣了汪延,聽慣了人人稱他為汪督主……汪延隻覺得有些可笑,他從前最討厭這些阿諛奉承了,如今卻是比任何人用的要爐火純青。
李生詫異的感受著汪延身上氣息的變故,不知道督主為何突然變得這般傷感。
這不知名的卷軸上敘述的正是關於汪延焦灼棘手的科舉作弊之事。
上面找好了證據和線索,卻沒有別的說明。
而最末端,寫了三個字。
還給你。
還給他?
汪延突然想起,之前在搬到曹吉祥一事的時候,他也曾派人暗中送去消息和線索,用的是同樣的手段,可以讓對方明知道是誰在背後所為,卻沒有絲毫的抗拒能力。
陸歷久……還挺記仇?
這次換他在背後籌謀,倒是汪延位於人前了。
陸歷久要更久一點察覺到石亨的異常,但徐友珍已經出面警告,陸歷久是不會再動手的,但,不會動手,並不代表,他不可以借著別人的手。
有時候對手未必是仇敵,反而彼此之間會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覺。
酒逢千杯知己少。
“這正好是咱們要找的證據。”汪延聲音有些沙啞,卻是眼底帶著笑意,“既然人家都給咱們送了過來,即便是不知道對方的心思,這證據也不得不用啊。”
西廠縱然有滔天的本領也不能僅僅在一個下午便收集到所有的證據證明傅明元等人無罪,陸歷久的要更加詳細,更加具有說服力。
李生恍然點頭,“屬下明白了。”
不該說的話,便不要說。
不該問的事情,便不要問。
因為,汪延若是想說,早就已經開口。
……
刑部地牢昏暗無光,四處鼠蟻蠢蠢欲動,更散發著難聞的氣味,讓人忍不住作嘔。
尤其是那種清白人家的少爺,最次也是良家秀才,哪裡見過這般壯觀慘烈的場景,本是覺得今年鄉試成績還不錯,由數日不曾相見親人,正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家報喜,不曾想還未踏出貢院就已經被刑部的人帶來這地步地牢。
科舉取次一向是要求身家清白,不曾涉及官司方可參加,更不要說這還呆在了地牢中了。
眼見著多年心血付之東流不說,還可能會連累親人。
到底是……什麽仇什麽怨?
傅明元同何九燁正站在大牢欄杆面前,面色陰沉的厲害,欄杆旁邊有些考生正在不停的叫喚著,“放我們出去!放我們出去!”
“來人,到底憑什麽把我們都抓進來,我們究竟是犯了什麽錯!”
何九燁臉色鐵青,要冷的更是他的目光。
“三表哥,怎麽辦?”傅明元好像被抽盡了所有的力氣,更是惶恐不安的看著何九燁,“為何好好的我們會被帶來這裡,至於什麽作弊之事,我們更是清白的啊。”
傅明元本就反應的慢,如今更是被這突然的變故給嚇到了,心中更是擔心的不行,恐怕家裡聽說了他的事情是要擔心死了,此番入大牢,究竟是生是死還是未知數。
何九燁縱然臉色難看,但卻一直沉默,而一旁的何九衍也是一言不發。
很明顯這事情是有人動了手腳,究竟是衝著誰不知道,但他們肯定是被殃及池魚了。
刑部不會輕易抓人,而且又是剛出貢院的考生, 說是有考生提前知道了考題,在考場上作弊,可是他們並不知情,憑的是實力。
江南何家的名聲,哪怕是在應天,也並不是默默無人知,但他卻依舊被抓了進來。
該死。
打從成為何九燁開始,他還從未這般窘況過。
“九衍,你還好嗎?”
同為雙胞兄弟,他的身體康健,何九衍卻是從小病弱,胎裡不足,何九燁雖然從不開口,但總覺得是自己的過錯,搶了他母親的營養,導致何九衍身體不好。
何九衍受不得強烈的氣息刺激,呆在刑部地牢中不過半日,便已經臉色慘白的嚇人,要是真的要他在這裡過夜,還不知道到底能不能熬過去。
何九衍虛弱的搖著頭。
何九燁卻是急了,“權伯也是該聽到消息了,為何還不來見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