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入宮服役可年滿二十歲之時出宮,若是遇到主子恩典,可適當減刑,提前出宮也不無可能,萬貞兒從前是朱見深身邊的貼身宮女,侍奉新帝有功,皇帝登基前曾大赦天下,萬貞兒也在其中。筆&趣&閣ww.iue.no
朱見深對萬貞兒的感情早就在無數冷宮日夜陪伴中漸起,奈何在萬貞兒的心中,一直當朱見深為幼帝守護。
太子身份被廢的那時候,朱見深父皇朱祁鎮被困南宮,彼時叔父朱祁鈺稱帝攝政,宮中人人拜高踩低,朱祁鎮不受寵的嬪位尚且苟且偷生。
被廢棄的太子又當如何?
已故太皇太后哪怕有心相護卻不能處處周全,又因為身體違和病重在床,新太子朱見濟將他視為眼中釘,連宮中的太監為了迎合朱見濟都曾欺辱過朱見深。
唯獨汪延和萬貞兒不離不棄。
或許對別人來說,不過是宮女和太監侍奉主子是應該的事情,但朱見濟命宮人對他行刑的時候,是萬貞兒抱著他,汪延護在他身旁。
萬貞兒的後背至今還有清晰可見的傷疤,是整碗滾燙的熱茶所留。
朱見深哪怕不舍,但也有心要放她出宮的。
太后替他娶了皇后,又諸多納了諸多嬪妃,貞兒心善,留在宮中勢必會受到傷害。
朱見深只是……想見見,想見見讓萬貞兒入宮多年卻牽掛不改的陳冬青,究竟是何真面目,會值得貞兒癡心如此,見過之後,他也能放心的將貞兒放出宮。
於是他派汪延私下查探。
誰知,汪延回來告訴他的是,陳冬青早已經拋棄了萬貞兒,另娶她人,並且他的妻子已經是三月身孕在身。
朱見深瞞了真相,又用了手段將萬貞兒強留在宮中,這麽多年,萬貞兒雖然看似認命,服侍朱見深的時候也總是笑盈盈的,但心裡一直記掛著陳冬青,她那眉眼間的笑,更讓人看著心酸。
朱見深不過一直裝作不知道罷了,看著他的嬪妃相繼出了意外,連帶著皇子也沒能幸免。
都說最毒婦人心,萬貞兒對朱見深的恨,到了她想要朱見深斷子絕孫的地步。
於朱見深來說,他是害怕萬貞兒會自殺尋死,可是對萬貞兒來說,朱見深卻毀了她的人生。
她本可以出宮同冬青雙宿雙棲,卻因為一碗蒙汗藥,讓她失了身,再也出不去這紅裝綠瓦,皚皚宮牆。
只是可憐了那些無辜的妃嬪。
“可是,您不可能瞞著娘娘一輩子……”汪延欲言又止。
遲早都要同萬貞兒坦白,為何還要默許萬貞兒如此,汪延能看的出來,萬貞兒只是……被仇恨所麻木,甚至連自己的感情都分不清了。
若起初被朱見深設計留下的時候有恨,可在她生下大皇子的之後,那恨早也隨之煙消雲散了。
真正愛一個男人,才會願意為他冒著生命危險生育子嗣。
萬貞兒不過是沒看清楚罷了,事後她所做的事情,的確是很讓朱見深傷心,殊不知,在無形之中,萬貞兒也將自己弄得遍體鱗傷。
汪延曾對傅明嫻說過。
讓她別怕。
萬貞兒是個好人。
她曾經是個好人,其實汪延並未說錯,昔日的萬貞兒心思純善,待人寬厚,只是因為她太過執著從前的感情,才會變得如此。
太過執著,便是執念。
執念太深,就成了魔。
有時候感情真的會讓人著魔,像前世的傅明嫻,像傅明嫻過世後的霍彥青,像誤以後陳冬青死在朱見深手中的萬貞兒……
是他們將自己關進死胡同中,寧願折磨自己卻也不願走出陰鷙。
“罷了。”朱見深搖頭。
不再談論萬貞兒,轉而將目光放在奏折上,連帶神情也變得嚴肅起來,將手中的奏章扔到了汪延腳下,“這又是如何解釋?”
汪延沉眸,彎身將奏章拿到手中觀看,良久並未言語。
內閣首輔徐友珍逐漸緩退朝堂,商衍身為次輔,徐友珍之下的第一人,對朝堂和內閣更是鞠躬盡瘁,清白加身。
科舉之事關乎選拔朝中頂梁人才,徇私舞弊卻是為人君子所唾棄鄙夷之事。
貢院的事情一出,這邊的彈劾的奏章便已經遞到了皇上的案桌上。
汪延此番進宮,也正是為了這件事。
汪延抿唇,沉思說道,“此番所牽連的官宦世家子弟共有十三人,皆是身份不高,但其父母親朋卻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矛頭皆是指向了一個人。”
朱見深目光中閃爍著寒光,“忠國公。”
汪延點頭。
起初,石亨乃是蒙父蔭,繼承其父親寬河衛指揮僉事的官職,在同瓦刺交戰之時立下戰功無數,事後更因功封侯,當屬朱祁鎮能忠臣之首。
但真正讓石亨權傾朝野的,不是他在抗擊瓦刺軍隊方面的功勞,而是在一夜之間改朝換代。
早些年英宗朱祁鎮曾禦駕親征攻打瓦刺,不慎被擄。
國不可一日無君,一乾大臣推舉朱祁鈺登基,等著朱祁鎮幾經周折回到京城的時候,早已物是人非,由皇帝變為太上皇,可不只是地位變遷。
朱祁鈺更是防止朱祁鎮奪權,直接將他幽禁在南宮之中數年,並且野心愈重,廢了朱見深太子之位改立自己的兒子朱見濟為太子。
後來朱見濟夭折,國本動搖,朱祁鈺病重,宦官曹吉祥,連同忠國公石亨,徐友珍等人趁機擁立朱祁鎮複位。
事後論功行賞,石亨應居首位,但卻不如曹吉祥掌管東廠,徐友珍進足內閣要來的有實權。
他只是從武清侯變成了忠國公,爵位品級提高,依舊遠離朝堂,小小提督自然入不得他的眼,他要做的,是那位高權重,權勢滔天的第一人。
而非窩在城塞做什麽看管。
權欲最容易讓人迷失,尤其是還是石亨這種對權利有著極大渴望的人,從朱祁鎮複位後,石亨獲封,連帶著石家親屬也跟著冒功進官。
只不過,沒有現在這般張揚跋扈而已。
曹吉祥伏法後,的確給石亨挪動了不小的空間,曾經曹吉祥的親信,不願意接受汪延,隻好投奔曹吉祥舊友,石亨門下。
如此一來,相當於石亨直接撿了曹吉祥的大半勢力,再加上他原先所獲,的確是有了張揚的資本。
汪延又緩緩開口說道,“今年科舉鄉試,聽說忠國公三子石鏢也在其中。”
朱見深眉心擰做一團。
忠國公三子石鏢。
石亨越發的膨脹起來了,從前還能有幾分顧忌,如今竟是想要將手伸到科舉之上,那裡可是朝堂的未來,提拔寒門子弟為自己的心腹,要比培植世家無所事事的子弟來的容易的多。
朱見深目光沉了沉,“所以……?”
“你有何看法?”
汪延再度半跪在地上,“皇上傳召微臣過來,恐怕心中早已經有了決斷。”
同帝王打交道,哪怕你的心中已經想到了解決的辦法,卻也是要等著皇上親自說出口,沒人喜歡比自己還聰明的人。
功高蓋主是所有帝王都忌諱的事情,如同已經逝世的曹吉祥,曾經有過但功勞絕對不少。
生與死,不過是帝王的一念之間。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哪怕朱見深此時很信任汪延,但哪位權臣曾經不是深獲帝王寵幸信任?
若是不加以注意,恐怕,下一個如同曹吉祥下場的人,便是他。
何況,汪延答應了傅明嫻要救傅明元,無緣故無,他太過偏袒,反而會弄巧成拙,惹的皇上不滿。
到時候,就未必是石亨居功自傲,野心勃勃,要換成他汪延被懷疑了。
話,無論明示還是暗示,總是要從朱見深的口中說出更加具有說服力。
果然,聽了汪延的回答,朱見深很滿意,唇角帶著微笑的點著頭,“忍。”
忍了這麽多年,他能忍到將曹吉祥拔除,又如何不能忍到廢了石亨?
“不只是要忍,還要推波助瀾的忍。”
朱見深似乎心裡已經有了決斷,“刑部大牢中那些學子交由你處置,至於石亨,忠國公的確是個閑置,提督也未有可謀……”
朱見深突然拿起手中朱砂筆重重的落在宣紙之上,“既然他初為官之時,便是子承父業寬河衛指揮僉事的官職,那就提升為正二品都督僉事吧。”
陰鷙的目光消失,目光中露出幾分清澈的笑意,仿佛剛才的決定並非是這位年少皇帝所決策,他還是那般陽光明朗,對於管理江山,甚至會聽從朝中資歷深厚大臣的那位不諳世事的少年。
汪延拱手,“微臣知曉,定然不會讓皇上失望。”
朱見深不但是要忍著石亨的所作所為,還趁機提拔石亨的官職,讓他更進一步體驗什麽叫權力。
站得越高,享受的權力越高,紕漏也會越來越多。
朱見深之所以忍著,是等待著對石亨忍無可忍的那一天,到時候,條條大罪數立,石亨便是滿門抄斬的大罪,一下子可以拔除的乾淨。
站的越高,往往也會摔的更狠。
朱見深希望汪延能處置好那些被牽連的學子,而他自己則是用升官來堵住石亨的口。
既不影響科舉,又能替石亨添了一筆不菲的罪名。
一石二鳥。
汪延拱手告退,殿外王福依舊笑盈盈的在等候,見汪延出來,躬身行了個禮,“汪督主慢走。”
李生目光瞥著汪延,卻是將要問出口的話咽了回去,總覺得王福的態度改變的不正常。
無事獻獻殷勤,非奸即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