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這話便是錯了,眼下他雖落魄,但人生無常,將來的事情又有誰能說的清楚,誰又能料事如神,左右也不過是一碗長壽面,我便是親自下廚做了又如何?”
“況且,且看著他眉星如墨,怕是將來不會平凡,祖父曾教育我,凡事不可做得太過絕對,處處留一線將來也是未自己留一條後路,總不會做出錯處的。”
霍樂珍瞳孔張開,臉色慘白。
汪延唇角勾起一抹譏笑,“怕是這話,你連自己都忘記說過了吧!”
那年霍樂珍不過七歲孩童,眉眼間尚且帶著稚氣,她雙手附在身前,一字一句說出來的話卻是讓人背後生寒。
霍樂珍便是做夢也想不到,汪延折回本是有東西相送,卻恰好聽到她這一番談論。
更想不到,她母親江氏會因為這番話,覺得霍樂珍可怕,像極了霍家人而疏離。
作繭自縛,大抵就是如此。
“你和她不一樣,以後,便不要心生攀比之心了。”汪延腳步已經漸遠。
傅明嫻和霍樂珍從來都不是一種人。
若說有那麽兩位女子在汪延心中地位不同,那麽一定是傅明嫻和她,若霍樂珍真的如同表面那般待人醇厚,性格和善,恐怕汪延鍾情的未必會是傅明嫻。
這是實話。
畢竟人前的霍樂珍是那般善解人意,通情達理。
已經到了汪延的處境,樣貌便看的沒有那麽重要了。
可傅明嫻只是單純的見汪延受傷,想要幫忙照顧他,她會因為陌生人流血受傷而心疼落淚,而霍樂珍卻隻當做他是一條退路,一條可有可無的退路。
傅明嫻敢愛敢恨,霍樂珍步步算計。
這個世界是公平的。
本就不一樣的心態,又憑什麽立場來要求汪延對她真心。
為人處世總是想著算計,可有沒有想過,人算不如天算。
他能做到如此,已經是一飯之恩不曾忘,仁至義盡了。
霍樂珍紅了眼眶,這些話……
猛然驚醒她塵封在心中多年的記憶,想起當初見到汪延的種種,那時候,他不過是名不見經傳的小太監,霍樂珍縱然知曉他的身份和背景,卻也並未進了心裡的。
畢竟她是盛寵的定遠侯府嫡女,汪延能否在后宮立足都是問題,她沒道理將終生托付在個沒前程的“宦官”身上。
哪怕……她知道汪延的過往,了解他的身份地位。
霍樂珍總以為,若是她願意,汪延便不會拒絕,所以她雖不對汪延喜歡,卻也是上心,每年生辰都不曾忘替他煮一碗熱騰騰的長壽面,她了解汪延的喜好,知道這一碗面,便抵得上數千句惺惺相惜的話。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
她對汪延漸漸起了心思,又是什麽時候開始,汪延在她的心裡慢慢不同。
怕……只怕是汪延一步步坐上西廠廠公之位的過程中吧。
汪延儀表樣貌出眾,手段毒辣卻不失分寸,更要緊是位高權重,權勢滔天。
她離的那樣近,如何不會被吸引。
霍樂珍臉色蒼白如紙,可能她自己都分不清了,這份執念中,終究是看中汪延身份地位多一些,還是看中汪延為人處事多一些。
她一向將祖父的話記在心中,無論何種身份的人都要想方設法交好,可最終,她還是死在自己所造成的假象之中。
……
“嫻姐兒覺得住的怎麽樣?”何顧氏慈愛的拉著傅明嫻的手,親切的問道,“可還覺得習慣?”
傅明嫻笑著搖頭,“外祖母安心,嫻姐兒住的一切都好。”
“這是母親從前住的地方,嫻姐兒早便想來看看的,母親既住的習慣,嫻姐兒定然也習慣的。”
何顧氏薄薄的唇角微微抿起,怎麽看怎麽覺得傅明嫻惹人憐愛,好像看著她,便能補回從何知秀身上錯過的時光。
倒是將何知秀這個母親晾在一旁了。
“四表哥的病情怎麽樣了?”細算起,從應天回來到安頓下來,也有好幾日了,卻並未見到何九衍,甚至連何九燁也不知所終,傅明嫻有些擔心。
提起何九衍,何顧氏不可輕聞的歎了口氣,臉上的皺紋似乎顯得更加蒼老。
“原以為,最出色的便是這兩位孫子,卻不想操心最多的也是這兩位。”
傅明嫻臉上帶著幾分擔憂,何九衍的病情……當真如此嚴重嗎?初見的時候,只是覺得他臉色蒼白,好看的虛弱,卻不想是有病理在的。
若是何九燁事務纏身,那玫姐兒事情也要跟著耽擱了,傅明嫻低頭思量間,已經是打定了主意,找個機會去看看她。
畢竟……房姨娘才剛出了那樣的事情,傅明玫現在正是傷心難過的時候。
“不說那些話了,難得和嫻姐兒見面,外祖母看著嫻姐兒覺得舒心多了。”何顧氏不願意再提何九衍的病情,多了也是傷心,轉而打量起傅明嫻的穿著上。
“嫻姐兒怎的穿的這樣素淨?”
昨夜何成幗便絮絮叨叨的念叨著嬌嬌外孫女流落在外定然是受了不少苦,傅明嫻還是挑了頂好的衣服來面前二老的,生怕失了分寸,可在何顧氏兩人眼中,還是不盡的心酸。
連府中的丫鬟都能穿綾羅綢緞,一年兩套新衣裳,相比之下,傅明嫻的確過得可憐。
傅明嫻扶額無語,可京城中那些權貴,誰又能和財大氣粗的何家相比呢。
傅明嫻想了想,“嫻姐兒身體還在長,是不挑這些的。”
“這可不行。”何顧氏頗有些語重心長的講到,“你覺得你是在長身體,衣裳穿些時日便小了,可是這府中的其他人便不會這麽覺得。”
“她們會認為,你是不得寵愛,連衣裳外祖母都沒有替你張羅。”
傅明嫻一愣。
何顧氏繼續說道,“後宅這些事情,外祖母是要比你母親更懂的,也說不好你母親究竟命好不好。”
“若說好,她同你父親白手起家,連嫁妝都不曾帶過分文就去了應天,然後生下你和你哥哥,若說不好,你父親終生隻娶你母親一位妻子,這是旁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事情。”
一生一世一雙人,在這禮教根深蒂固的大明,的確來之不易。
何顧氏面色少有的凝重,“你卻不同,咱們嫻姐兒,將來可是不許再吃這樣的苦了。”
“像你父親這樣的,你也只能當做是特例,若是換成自己的要求,怕是少不了要傷心,有些事情,應該早做些準備,免得他日你夫君真的納了姨娘上門,你也不至於失了分寸。”
何顧氏這是在教傅明嫻為人主母該做的事情,想當初何成幗也有過幾房姨娘側室,結果在何顧氏的手腕下都被收拾的服服帖帖,連子嗣都不曾有,何顧氏也爭氣,這幾房兒子更是她在何家站穩腳跟的根本。
何顧氏的話不禁讓傅明嫻臉上浮上幾抹紅暈,更是腦海中想到了汪延,他怕是……不會再有其他夫人姨娘了吧。
傅明嫻挑了挑眉,耐心聽著何顧氏的教導。
還是第一次,有人這般直白的同傅明嫻講著將來的嫁人的事宜。
前世她母親還未來得及教她便隨了父親離世,外祖母趙秦氏晚年病重臥床,一心憂慮她和霍彥青的親事,還未來得及看她出嫁便已經病逝。
而後,她一身大紅嫁衣被抬進汪督主府,她害怕汪延都來不及,便更沒有人來教她了。
何顧氏笑道,“細微知著,可能你越不在乎的細節,在旁人眼中便是衡量的標準,半點都馬虎不得。”
“後宅禮數,也不過就是那些細微的小事,侍奉公婆,管著帳本,養著一家的營生花銷,可你若能將這些小事做好,那便也需要歷練。”
“明日便是外祖母叫人替你們重新籌備一些衣裳首飾吧。”
何顧氏也是存了心思的,傅家桓尚且還在應天,何知秀怕是怎麽樣都要回去的。
好不容易見面,她可不想再分開了。
倘若傅明元和傅明嫻的親事。
傅明嫻皺眉想了想,“外祖母,眼下還未到您府上添置衣裳的時間,便也不好勞煩裁縫師傅多折騰一趟,不如我和母親明日出門逛逛,順道再選選有沒有喜歡的衣裳和首飾怎麽樣?”
正好她也可以找個機會去看看傅明玫。
“早先便聽說江南這裡富饒,一路上忙著趕路,嫻姐兒都不曾親眼看看熱鬧呢!”
何顧氏笑著點頭,“這樣也好,你還小,喜歡熱鬧也是好的。”
“明日我便讓權伯陪著你們。”
“這些你先拿著,花完了再來外祖母這取。”
“外祖母,這可使不得……”
傅明嫻有些驚訝,何顧氏手中不知從哪拿出來的一打銀票,少說也要有幾萬兩, 饒是從前趙國公府和傅國公府身份尊貴,卻也沒有闊氣到如此程度,給個小孩子便動輒上萬。
何顧氏的聲音凌厲不容置疑,“如何使不得,老婆子這麽多年才見到我嫻姐兒一面,給些零花錢又不肯要了。”
“你若不肯便不讓自己去選了。”
傅明嫻暗中吐了吐舌頭,難得的少女活潑,這外祖母當真是強悍,不過這樣也好……
她和母親匆匆趕路,瞧著外祖母的樣子是少說也要住上些時日的,眼下馬上要入冬了,衣裳少不得要置辦幾套的,若是許了外祖母著手操辦。
恐怕是要更鋪張奢華,還是她自己去選要好的,還能選幾套喜歡的,左右銀子放在她這,她不花光就好了。
“那,便多謝外祖母了。”
傅明嫻將銀票收好,躬身退下,母親還在房間中等著她回去。
之前在外祖母房中見面算是打了招呼,好多年不曾回來,何知秀是要再帶著他們去拜訪一下的。
其他人倒還好,但大舅母身體不好,三舅母又剛誕下小表妹,理應前去小坐片刻,再帶上些薄禮的。
傅明嫻回去的時候,何知秀果然再等她。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手機版閱讀網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