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羅兄做為一個在東大讀生物化學專業的人,看見屍塊會有這麽大的反應,也是挺出乎我意料之外的,連小鄭姑娘那樣的小姐都這麽冷靜。難道羅兄上課的時候,從來沒有上過解剖課?”趙承平捧著茶杯,眼睛看著沉在杯中舒展開的茶葉。
羅馨遠尷尬一笑:“讀書的時候的確沒好好學習,實在膽子太小,都是跟著同學混過去的,你可能不知道,扶桑大學都是小組作業,只要有同學完成了,寫上我的名字就好。我那會兒人緣不錯,解剖課實踐作業都是他們隨便掛個名就好。”
“哦,那羅兄果然是人緣不錯,可惜我還沒有機會踏出國門看看。”趙承平笑笑。
羅馨遠又說:“趙兄在省城讀書也是獲益匪淺啊。”
趙承平問道:“聽說,扶桑有不少故事和傳說都是從中國過去的,什麽九尾妖狐蘇妲已,跑到日本就改名叫玉藻前?”
“對,是有這個說法,她迷惑了鳥羽天皇,後來被安倍晴明追殺,化成一塊石頭,又被玄翁和尚給砸了,還真是紅顏薄命。”羅馨遠搖頭歎息。
“還是中國的神仙體系複雜而繁多,每行每業都有可以供奉的神靈和祖師爺,像燒窯的,就要供火神祝融,誰要是能得火神庇佑,那就是祖師爺賞飯吃。”趙承平笑道。
聽到火神祝融四個字,羅馨遠的神色微微有些變化,淡淡道:“說是神仙庇佑,其實還是要講科學的,無非與水質和土質中的化學物質有關,不要迷信。”
“那為什麽同樣的水質與土質做出來的陶坯,有人就能燒得好,有人就燒不好呢?”
“跟燃料的溫度和燃料的材質也有關系吧,大北平的烤鴨,不是也講究個掛灶燜爐,果木還分荔枝木和棗木嗎?”
忽然趙承平悄悄湊過來:“這你就不懂了,還是有講究的,春秋戰國那會兒乾將莫邪煉雙劍不成,妻子莫邪跳爐殉劍,遂得神劍一雙,徐夫人煉魚腸,也是把自己給搭了進去。但是歐冶子,就逃過這樣的命運,你知道為什麽嗎?”
“為什麽?”
“因為他身上有火神符,他就是得到了火神祝融的庇佑。”
羅馨遠一怔:“可是歐冶子又不姓祝。”
“嗨,誰告訴你祝融他姓祝的,祝融是炎帝的五世重孫,炎帝姓薑,古代那些人一高興了就改姓,有官名為姓的,以封地為姓的,傳到歐冶子那會兒,就不一樣了。
“哦……”羅馨遠追問道,“那火神符是什麽樣的?”
“像刺青一樣,刺在身上,但那其實是天生的胎記,一代代隨著胎裡帶的,身上有這胎記的,就是得了火神的庇護,若是從事與火有關的工作,比如冶煉,比如燒窯,都會比別人事半功倍。”
“還有……”趙承平的眼睛直直的看著羅馨遠,“這個火神符,只能是那個得到天授的人,才能運用,描下來貼在自己身上,那是不行的。”
羅馨遠明顯眼睛一滯,追問道:“你怎麽知道?”
“這還不明白?要是人人都複製一張貼自己身上,火神那不得累死了,天下人人都善用火,那這上天昊帝的尊嚴往哪裡擺,知道巴別塔不?人類太牛逼了,就會得罪上頭,少不得給折騰黃了。”趙承平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聽到他這番話,羅馨遠眉頭微微一跳,好像帶著無限的後悔,這神色卻一閃即逝,複又笑道:“想不到趙兄在省城學習西方先進技術多年,還相信這些怪力亂神之說?”
趙承平“哈哈”一笑:“這不是羅小姐還沒來,等她吃飯,閑著也是閑著,隨便扯扯嘛。”
“表哥,趙承平。”人未到語先至,羅偲芳從大門進來,果然是經過了一番精心的裝扮,雖然趙承平和羅馨遠都看不出來她具體描畫了什麽地方,但是整個人的氣質都不一樣了,五官與膚色也鮮明了許多。
“這是遠東三大邪術之東瀛化妝術吧?”趙承平笑道。
遠東三大邪術?這說法很是新鮮,羅偲芳追問道:“咦,三大邪術?還有兩大邪術是什麽?”
鑒於思密達整容術和華夏PS術還沒有出生,所以趙承平笑道:“沒有了,三大邪術聽起來比較厲害。”
“趙兄還真有意思,哈哈哈。”羅馨遠笑道。
此時,菖蒲仙子過來通知飯菜已經擺好,請客人去飯廳用餐,三人這才往飯廳而去。
桌上趙承平問起羅馨遠在扶桑留學的事情,羅馨遠說起自己那個時候,語言幾乎不通,全靠熱情的師長指導,除了專業課之外,還在課余教他語言,讓他追得上進度。
“那裡的人對你好嗎,有沒有排外什麽的?”趙承平問道。
羅馨遠搖搖頭:“都對我特別好,有段時間家裡沒有來得及匯錢過來,他們管了我兩個多月的飯,有菜有肉,吃得比國內許多人還要好,後來家裡的錢到了,我要把夥食費給他們,他們也不肯收。”
“他們是誰?”趙承平問道,“將來我要是有幸去那裡留學,萬一有個什麽,還能找他們投靠一下。”
羅馨遠笑笑:“就是學校裡安排的寄宿家庭啦,每個人安排的都不一樣,如果你能去得了,學校也會給你安排的。”
“對了,趙兄,你是真的想去扶桑留學嗎?”
趙承平說:“那當然,歐羅巴大陸遠且貴,扶桑文化與華夏文化相近,說難聽點,要是實在混不下去,就算我跑回家,也容易一點,對不?”
“那趙兄想好學什麽了嗎?”
“雖然扶桑的近代醫學發展很快,但是學醫救不了華夏人,所以,我還是想學習工業製造相關的東西。”趙承平說,“怎麽,羅兄有路子?”
“路子麽,是有,但是趙兄也得能通過統一入學考試才是,如果一點點扶桑話都不會的話,那也是通不過的。”
“啊,那我就要拜托羅兄了。”
見兩人聊得熱火朝天,自己一句話也插不上,羅偲芳嬌嗔道:“哎呀,你們怎麽都不吃呀,飯菜都涼了。你們男人總在說我聽不懂的東西。”
一頓飯吃完,羅家兄妹要告辭回去,羅偲芳走在後面,趙承平與羅馨遠並肩走在前面,只聽見羅馨遠低聲問了一句:“火神符,複製則無用,這是什麽典籍上記載的嗎?”
趙承平一臉正經:“有的,是在《五行通考重黎傳》上記載的。”
“《五行通考重黎傳》?我怎麽從來沒聽過這本書?”羅馨遠搖頭。
“那是先秦時代的東西,你知道焚書坑儒嗎?”趙承平問道。
羅馨遠點頭。
趙承平又道:“焚書坑儒,其實焚的是巫醫藥典,坑的是那些方士術士,因為徐福那家夥花了始皇帝的好多好多錢,結果帶著五百童男童女揚帆出海逃向海外再也沒回來,把贏胖子給氣壞了,於是他把這幫煉丹的都當成詐騙犯給活埋了。”
“其中有逃出來的,改名換姓,身上能夾帶一本是一本,也並不敢讓它流傳於世,生怕被追兵發現,拖回去給埋了,你不知道也正常。”
羅馨遠疑惑問道:“那你怎麽會有這本書?”
“在省城上學的時候,有一天,我和同學去山裡寫生,結果,我追著一隻好看的小動物,越跑越遠,跑到一處山谷裡,那山谷可真美啊,芳草鮮美,落英繽紛,裡面竟然還住著人。”
“趙兄,你這樣直接抄襲《桃花源記》是不是不太好?”羅馨遠冷不丁的冒出來這麽一句。
趙承平“嘿嘿”一笑:“哎,反正就是這意思啦,風景特別好,我那會兒餓了,遇上在那裡住的一戶人家,本來隻想討些水喝,結果在他們家的灶台邊發現了那本《五行通考重黎傳》,他們把那本書撕來當引火紙用,我就隨便翻了翻,才知道有火神符這麽個東西。”
“那書呢?”羅馨遠問道。
“看完了,我就給人家放回去了,人家還指著那本書引火呢。再說書上記的那些東西,在我看來都是荒誕不經的,就當個志怪小說看看得了,何必再意這麽多。”趙承平一臉的理所當然。
羅馨遠努力在臉上擠出個笑容:“啊,原來是這樣,也幸好趙兄博聞強記,看過的都能記下來。”
“哪裡哪裡,我也就是記這些東西靈光一些,記個帳本什麽的,真是要了命了。”趙承平謙虛的笑笑。
“那麽,我就送你們到這裡,還有些事要處理,慢走啊。”趙承平站在門口,目送羅家兄妹遠去。
當趙承平回到屋裡,北落師門正坐在陽光滿灑的軟椅上,半閉著眼睛:“你真能胡扯。”
“謝謝誇獎。”
“為什麽不直接揭穿?”
趙承平搖頭:“我沒有證據,他要是死不承認,我又不能咬他。”
“這個羅馨遠不是普通人,你要小心。”北落師門緩緩睜開眼睛。
趙承平坐在緊挨在一旁的椅子上,問道:“怎麽,他也是個神仙?”
“不是,但是,我感到他身上有妖魔契約的味道。”
“咱們這的妖魔,還是扶桑的妖魔?”趙承平饒有興致的問道。
北落師門說:“肯定不是華夏的妖魔,至於是不是扶桑的,我在上頭的時候也不負責對外聯誼,不太清楚,不好說。”
“你們還有對外聯誼?”趙承平刷新了對“上頭”生活的認知,那些神仙不都是清心寡欲的嗎?
“當然有,不然西方如來佛祖怎麽會來參加蟠桃大會?”織女也走了進來。
三人正在屋裡聊著,忽然聽到大門被敲響,這會兒是誰會來呢?
打開門一看,保安隊長馮大勇手裡提著一盒糕點站在門口,見門開了,還有些靦腆和拘謹。
“咦,什麽風把你給吹來了?”趙承平問道。
馮大勇悄悄的向屋子裡望了望:“那個,那個,你那個什麽同學的姑媽的什麽什麽的那個,哎,就是叫翠妞的姑娘,在嗎?”
翠……妞?
趙承平眨了眨眼睛,這假名怎麽一點印象也沒有,好在他反應也夠快,女醜為妞,一向穿的又是青色衣衫,因此為翠……翠妞,這名字還真是很有道理。
“啊,在,怎麽?”
馮大勇紅著臉:“哎,都怪我沒見識,一驚一乍的,上回看她好像很傷心的樣子,當時我也是傻了,竟然忘記向她道歉,那個,所以今天特地來向她陪禮的。”
很傷心?女醜根本就是無所謂的樣子吧,你哪兒看出來她傷心的?
不過既然人家誠心誠意的提著東西上門來了,趙承平也得接上話碴,他轉頭對著二樓女醜的房間大聲叫道:“翠~~~妞~~~~有人來找你負荊,哦,不是,是負禮請罪了。”
“哎喲,小點聲。”馮大勇趕緊去捂趙承平的嘴。
坐在大廳的椅子上,馮大勇全身僵硬,緊張萬分,不多時,就聽見木製的樓梯輕輕一陣腳步響,青色的身影出現在窄窄的樓梯上,依舊是那樣的輕盈,再抬頭,女醜頭上戴著一頂帷帽,長長青紗從頭上垂下,一直遮到肩膀。
趙承平偷眼看著馮大勇,感到他更加緊張了。
“你找我?”女醜冷冷道。
馮大勇連忙站起來:“是是是,那天我失了禮數,冒犯了姑娘,今日特地上門,來請姑娘恕罪。”
女醜的聲音還是如同無機質一般的冰冷:“不必,我沒生氣。”
女人說不的時候,就是說是,不生氣的時候就是氣的要死。
看起來憨厚老實的馮大勇倒是深諳其中規則,小心陪著笑臉,又說了許多好話,女醜不耐煩道:“我已經原諒你了,你走吧。”
話說到這份上,馮大勇也沒什麽可說的了,隻得怏怏留下糕點,慢慢的挪了出去,趙承平送他出去的時候,看他實在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安慰道:“她真的沒生氣,習慣了。”
“哎,這事怎麽能習慣呢,不知道她受了多少苦,我還雪上加霜。”馮大勇深深自責。
趙承平用詭異的眼神看著他:“你真的不是愛上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