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越仁昭二年,正是陽春三月的一日。夜色蹁躚滑落在西京端方的城樓上,巡防的將士,值夜的守備,打更的巡夜,色色披掛帶甲的佩著刀劍。 鍾鼓樓剛剛敲響過子時,樓台四周的紅綢燈籠還沒有撤去,從十三座護城角門看向中間琉璃璀璨,金碧輝煌的皇城去,依舊崇閣巍峨,層樓高崎,琳宮面面款款合抱,複道迢迢遙遙縈紆。掩映過外城刀兵嚴整拱衛的雉堞和城門。
戰時宵禁中的夜晚,裡裡外外,總有那麽幾許不和諧。
宮牆中已然暄然盛開的春色碧桃迎風點綴遊廊,葳蕤櫻紅點襯著庭燎光影,清貴木蘭與繾綣碧柳各自靜悄悄的開放十裡宮牆下。
一方棋盤擺在後花園的涼亭漢白玉方桌上,十六個小太監遠遠的分作四隊,各自拿著雉羽宮扇,銷金提壺,曲柄金傘,漱盂拂塵,角門處角落還放著一定金頂子鵝黃紋龍鑾輿。
十六個帶刀侍衛則錦衣配劍,軟甲附身,巍然站在一側候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廳中對弈的君臣二人,和旁邊觀棋的一位道人身上。卻因離得遠,隻任憑風吹動花影樹梢,颯颯清香的風拂過,不知幾人可說得些什麽。
“臣已然安排好了。”對弈的下手一側石凳上新越武一品麒麟補服的長髯中年人輕輕歎道,說著,隨手下了一枚黑子,又數了一角的白子。
與之對弈的少年天子面龐白皙稚嫩,卻目光銳利中帶著果毅氣息。
他抬起手,薄如蟬翼的明黃縐紗外衣,上面繡著青白九爪真龍圖樣的襦袍衣袖擺裁成優雅的弧度,搖曳行止間翩然生姿,卻見白皙的手指放下白子,道:
“難為薛愛卿了,國家危難之際,多事之秋。愛卿殞身不恤,更兼連同愛子、高徒皆要送去行千難萬難之事,朕甚是感佩。”
那中年人卻並不多說什麽,隻繼續一心一意的與少年天子對弈。
頭上微微擺動的半透明漆紗冠,冠旁斜斜探出飛鳥翅膀一般的玄色裝飾,旁邊觀棋不語的道人也不說話,隻任二人往來布局,各自落子。待二人殺的難解難分時,那道人卻突然輕輕掃了掃手中m尾,笑道:
“不若今日到此,待來日重得見天日時,再下過不遲。”
少年天子略略思忖一下,便點了點頭。
送走了對弈的一品武將薛凡泰,新越皇帝和道人繼續坐在棋盤邊。
奉茶的小宮女捧來香巾繡帕漱盂,兩人淨了手,接過茶來。
“聖上這局,布的甚遠,可真有把握,這批年輕孩子去了北溟,能穩穩扎住根麽?”道人一頭銀發,映著月色更顯得分明,卻隻盯著棋盤,那黑白二子已然各自落成一字,縱橫交錯。
“空寂,你的人那邊,也在準備吧。”新越帝並沒理會道人的詢問,隻向他笑笑問道。
他的笑容看過去很苦澀,很蒼老,有一個俊秀少年金玉容顏下蒼老,而疲憊的奮鬥,和不屈的理想含在其中。
“是。”空寂道人接過茶盞,又看了看棋局。
新越帝順著他的目光也看了看,又與他目光款款相觸碰,二人同時將手移向了一枚黑子。
“哈哈”新越帝又笑了笑,目光中帶著對這個忘年知己的欣賞,和對他垂暮老矣的遺憾。
“皇上聖明。”道人見狀縮了手。
不遠處的后宮庭院中隱隱的琵琶聲斷斷續續傳來,“團扇,團扇,美人病來遮面,誰複商量管弦?”依依凌風唱的不落因循,“胡笳胡笳,江南一聲愁絕……”
“秦娥望斷秦樓月,倒也應景,”空寂道人起身雙膝下跪,行了一個大禮道“時候也不早了,老臣告退。聖上多多保重,願國祚綿長,子嗣昌隆。”
因他乃是出世長輩,新越帝從不曾見他如此,此時聽得他這般言語,竟是直入肺腑,怔怔的讓人有些哀婉落淚之感。然而他仍保持著和中的儀態,款款扶起道人,輕聲說,
“空寂,你的意思,朕明白的。這局棋,勝負已分,或也不會再戰,你此番離開,便賜予你吧。”
“微臣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說著,他將頭緊緊貼在亭中的青磚地面上。
待起來時,空寂仍死死盯著那殘局,良久,良久。
他的唇邊忽的泛起一絲詭異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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