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雪袖心中微暖,又認真的琢磨起來。筆~趣~閣www.biquge.info
這孩子慢慢長大了,總不能一直叫他“木魚兒”。
她慢慢的踱到木魚兒身邊,因感覺到她靠近了,木魚兒寫的更加認真起來,胖乎乎的臉上,嘴唇呶著,仿佛也跟著一起使勁兒一般。
過了約半個時辰,這一篇大字兒才寫完了。
商雪袖拿起了筆,在木魚兒期盼的目光中,慢慢的畫起圈兒來,邊畫邊道:“這個字兒不錯,言字旁,我說過好多次了,做了偏旁,這一點兒就不能寫到橫的中央,一定要偏右……”
待她一一評點完,放到桌面上,木魚兒迫不及待的數起圈兒來,看到過了一半,終於舒了口氣,總算不用重寫了。
商雪袖看他這一副模樣,不由得莞爾,拉了他的手坐下道:“木魚兒,你長大了,姑姑要和你商量一件事。”
她少有這麽凝重的時候,倒把木魚兒嚇了一跳,小聲道:“姑姑,你是要不要我了嗎?”
商雪袖一下就笑了出來,心中又微微難過,她不曾注意過小小的木魚兒心裡一直有著這樣的擔憂和害怕,她將木魚兒摟在懷裡道:“你這傻孩子,想到哪兒去了!”
她松開木魚兒,扶著他的肩膀道:“是你長大了,總不能讓人一直叫你‘木魚兒’、‘木魚兒’的啊!你還記得你姓什麽嗎?或者爺爺撿了你,有沒有什麽信物上面有你的姓氏?”
木魚兒果斷的搖搖頭道:“什麽都沒有。”
“好吧,”商雪袖又問道:“那你有什麽喜歡的名字嗎?”
木魚兒又搖搖頭,也露出了小大人的模樣,道:“姑姑,你來給我取名就是,只是,我要和你一個姓的吧?”
“自然啊,我是你姑姑。”
商雪袖思忖了一會兒,拿了筆在紙上工工整整的寫了“商慕魚”三個大字。
“商,慕,魚。”
商雪袖道:“還記得姑姑說過麽,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就拿姑姑這樣兒的伶人來說,羨慕人家台上光鮮,不如自己勤學苦練。你以後也是,若是羨慕別人過得好,不如學了本領,自己才能把日子過好。”
她又道:“因為你原本就叫木魚兒,所以拿‘慕’字換掉了‘羨’字,也合了這個音。你喜不喜歡?”
木魚兒重重的點了頭。
商雪袖這才放心,又道:“還有一件事兒,像你這麽大,正是應該讀書的時候,總是我教,可我一來能力有限,二來唱戲的時候常常一忙起來就是一整天,這樣下去,難免會耽擱了你。我是打算要麽送你去私塾,要麽自己找個先生教你……”
她還未及細細解釋這兩者的不同,木魚兒便已經開口道:“姑姑,我去私塾。”
他豎起一根手指,稚嫩道:“一來,私塾的錢要少些,二來,未必有先生願意來戲班子教人,三呢,我總是跟著姑姑的,姑姑跟著戲班子走,即使有先生願意來,卻不能也跟著戲班子走,這樣反而麻煩。”
木魚兒的手指已經豎起了第四根,眼睛亮亮的道:“再說,我也想和別的孩子一起啊。”
商雪袖不曾想他學著自己的樣子也說了這麽幾條,竟是頭頭是道,但怎麽會不知道他也是為了她這個姑姑省事兒才這樣說?
她心中熨貼,笑著刮了刮木魚兒的鼻子道:“好,只是若是被人欺負,卻不能哭著鼻子回來。”
因有了新名字,木魚兒極是興奮,又仿著商雪袖寫的“商慕魚”三個大字,寫了十幾遍,被商雪袖催了,才洗漱了爬到床上。
到了第二天,竟是迫不及待的和班子裡相熟的人都說了一圈兒,又端肅著小臉,不許他們再喊小名兒。
只是平時誰也不連名帶姓的喊人,這樣一個早晨過去,反倒大家都喊他“商小郎”。
比起“木魚兒”,這個總算還能接受,商雪袖直到拉著他上了車,還忍不住笑意,也笑道:“商小郎,這名字不錯。”
“姑姑——”
木魚兒氣了一路,商雪袖也笑了一路,倒把她打探不到消息的沉鬱之情掃掉了許多,重又振奮了精神,一家一家的問了過去。
這一日,又是很快就到了黃昏時分。
商雪袖看著眼前略有些破敗的戲館,上面牌匾已經在長久的風吹雨打中掉了色,甚至是搖搖欲墜的。
不過這樣的戲館,也並非就沒有生意,總有相應的戲班子高不成低不就,在這樣兒花費都會低一些的館子裡唱戲,就算是臨時搭的台子,也還有草台班子會照顧生意。
商雪袖拉著木魚兒,正欲往裡走,旁邊便有人道:“這位娘子,您找哪位?”
她回頭,那人正用鐵爐鉤子提了兩塊已經燒的灰白的煤磚,嘴裡呼著白氣,白氣下一團凌亂蒼白的胡須。
他臉上的皺紋極是濃密,一雙眼睛似乎不太能看得清楚來人,輕微的眯了起來,又道:“距離晚上開戲,還有一個多時辰,娘子來早了。”
商雪袖緩緩的摘了帷帽,剛說了一個字,眼睛便已濕潤。
她道:“管……管頭兒……”
初時她的眼淚不過含在眼眶中,只是隨著每個字輕吐出唇,眼淚便泉湧而出,幾乎讓她這幾個字說的泣不成聲。
木魚兒看著眼前這個老者,他穿的還沒有自己個兒體面,棉布袍子似乎是整潔乾淨的,可也打了幾塊補丁。
木魚兒又回頭往上看,商雪袖雙手緊緊捏著那帷帽,帷帽的薄紗在寒風中被吹的不時的刮到他的臉上,擋住他的眼睛。
他撥了開去,商雪袖的肩膀顫抖著,淚珠兒仿佛怎麽都流不盡似的,成串的沿著她的下頜滴落。
木魚兒能看到遠處不知道叫什麽名字的高塔後一團紅彤彤的夕陽似落非落, 那余光透過每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折射出了微弱的紅光。
他再度扭了頭,眼前的老者微眯的眼中,也已經淚光瑩然。
他手中的煤磚和鐵爐鉤子已經掉在了地上,他向前了幾步,待要伸出雙手,卻又縮了回去,在身上擦了幾下,又揉了揉眼睛,顫聲道:“班主……商班主……”
蟲不老說
今天的第一更,感謝鳳舞九天的月票~其實虐的時候我都沒有哭,但是寫到這段,卻落淚了。人生中的分別與重逢,總能特別的打動我。以前看過一段話:“我們總覺得彼此尚有重逢的可能,但永久分別的種子從一開始就埋下了。”在現在的社會尤其如此,在中學畢業、大學畢業等分離時,認為想見面那還不是很簡單嗎?只是一張車票或機票的事兒啊。可很多人,其實是一經分離,這一生,恐怕也不會再見。去年夏季,終於去昆明見十余年沒見面的好友,告別時,我堅持要目送她離開,等她離開,我進了賓館,上樓梯的時候就那麽一回頭,發現她又回到賓館門口,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