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謝家一直賴在宅子裡,完全沒有要搬走的意思。姚氏已經不止一次打發人遞信過去了,各種明示暗示,都是在問他們打算幾時遷居,好空出宅子來,讓新任主人永嘉侯一家搬進去。
就比如前兒的宴席,論理是沒必要給守孝中的謝家送帖子的,但姚氏愣是打著鄰居的借口送了,其實就是在暗示謝家人:永嘉侯得了爵位和賜宅,如今賀喜的宴席就要擺了,接下來就該搬進新宅子了吧?接到帖子的謝家人不管是來還是不來,都不可能裝傻說自己完全不知道宅子已經有了新主人。更何況,姚氏與謝家做了多年鄰居,對謝家大奶奶的習性頗為了解,還特地囑咐了送帖子過去的婆子,將皇上賜宅給永嘉侯秦柏的事翻來覆去地說了。話說到這個份上,若謝家人還要裝傻,那就是明著看不起承恩侯府了。
可謝家人既沒有出席在宴席上,也沒有送賀禮,連聲道賀都沒提,聽完送帖子的婆子說話,收下帖子,就把人打發走了,連賞封都沒給。姚氏是又好氣,又好笑,想著事情沒辦成,臉上有些下不來,也沒公開表示些什麽。她得先把宴席和龍舟賽的事給忙完了,有空閑才能騰出手來處理謝家的事呢。
不過她還是通過百靈,把情況跟牛氏透露了一下,免得三房誤會她對事情不上心。
牛氏將姚氏的話告訴了秦柏與秦含真,有些不解地道:“我是不知道這京城裡的官宦人家都是什麽規矩,但事情都到了這個份上,謝家怎麽還要賴著不走呢?他們如今沒權沒勢的,也沒個底氣,宅子又不是他們的,皇上都下旨了,他們還要裝傻,這是仗著皇上不會罰他們?”
秦柏淡淡地道:“我不認得謝老尚書,也不知他家門風。但觀他兒孫行事,不象是個明白人。即使謝老尚書曾經顯赫一時,門生故舊眾多,也沒有霸佔著禦賜的宅子不肯走的道理。滿朝文武得皇上賜宅的人多了去了,誰也沒他家這般胡鬧。若他家開了這個頭,往後家家都仿效起來,皇家威嚴何在?興許是謝老尚書在時,謝家風光太久了,如今不過才過去了三年,謝家人以為還是從前呢。”
秦含真問他:“祖父,那我們怎麽辦?讓長房去想辦法,叫謝家人搬走嗎?”
秦柏笑笑:“既然已經托了長房,自然不可能再轉托別人的。且瞧著吧。若謝家人執迷不悟,自有人去治他們。況且,謝老尚書既然曾經官至一部尚書,自然有無數同僚、下屬、親友、故交、門生,這些人不會眼睜睜看著謝家人犯糊塗的。宅子的事遲早能解決。”
秦含真聽了,也放下心來。
倒是牛氏有些忍不住嘀咕:“事情真有這麽容易麽?我那日聽許二夫人說,這謝家之所以賴著不肯搬走,就是想打著尚書府的名號,給自家兒女尋門好親事,因此不肯回鄉守孝。說實在的,為人父母的心,我也不是不明白。可謝家那兩口子也太過分了!聽說有謝老尚書的門生,如今已經做了個官的,好象是個知州還是同知來著,知道謝家大爺大奶奶為兒女的婚事犯愁,偏又因為身在孝期,沒法給孩子說親,就主動提出要把家裡的閨女嫁過去。他這閨女也是嫡出的,不過不是長女,才貌也算不錯了。雖說這個門生官位有些低,但好歹也是進士出身的正經官身,謝家大爺不過是個老童生,連秀才都不是,他兒子若能娶到這等家世的媳婦,已經是走運。可謝家兩口子就是看不上,挑剔人家姑娘一圈,說的話那叫一個難聽,氣得人家老子直接走人了。謝家人莫不是覺得自個兒還是尚書府第,一心要從那些一等人家裡挑媳婦、女婿?這不是做夢麽?!既然有這麽高的心氣兒,怎的就沒在謝老尚書在世時把兒子的婚事定下來呢?”
秦柏聽得直皺眉,若謝家人是這等作風,那還真是要遠著些的好。
秦含真隻當聽了個八卦,跟著祖母牛氏一道吐嘈幾句謝家人,眼見著祖父、祖母都露出了困意,知道二老是倦了,要睡午覺,連忙乖巧地起身告退,打算回明月塢休息了。
路過東廂房的時候,秦含真特地往裡張望了幾眼,見趙陌還沒回來,心裡略有些失望。
回到明月塢,秦錦華已經睡下了,幾個丫頭正坐在廊下,有的佔據了長椅打盹,有的在低頭做針線,也有人搖著扇子低聲說話。瞧見秦含真回來,幾個大丫頭都起了身,只有描夏略慢了兩拍。秦含真笑著衝她們擺擺手,示意她們自便,就回屋去了。
回屋後第一件事就是換衣裳,順便叫青杏打了盆水來,沾濕帕子擦擦背上的汗。這大熱的天實在讓人有些受不了,秦含真覺得自己有必要弄把陽傘什麽的,至不濟也要來一把可以遮陽的大葵扇!
簡單梳洗過,秦含真就往羅漢床上一躺,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扇子,很快就沉沉睡過去。
夏青往香爐裡抓了兩把香,又將爐蓋蓋好,小聲叮囑蓮實守在秦含真床邊,拿著拂塵趕蚊蟲,別讓它們擾了姑娘的睡眠。
青杏將秦含真的首飾歸置好,回頭就迎面遇上了夏青,後者衝她使了個眼色,她面露疑惑,卻心領神會地點點頭,跟著夏青出了屋子。
夏青領著青杏來到院中的小涼亭處,示意原本坐在裡頭納涼的婆子們離得遠遠地,自個兒拉了青杏坐下,擺出一副要詳談的模樣。
青杏瞧見附近二十尺內都沒了人影,挑了挑眉,小聲問:“姐姐這是要做什麽?難不成是有私房密話要與我說?”她掩口笑著打趣了一句。
夏青一臉的沮喪:“好妹妹,你就別打趣我了。我正心煩呢,不知該如何是好。”
青杏收了笑,正色道:“姐姐眼下跟我提起,可見是要跟我商量了?我不敢打包票,但只要姐姐要做的事不會礙著姑娘,我是絕不會多嘴的。而姐姐要做的事若是不違規矩,我也樂得幫姐姐一把。”
夏青好笑地推了她一記:“胡說什麽呢?你以為我要你辦什麽事呀?!”
青杏抿嘴笑了笑,便正色問她:“出什麽事了?”想了想,“早上姐姐還不曾發過愁呢,也就是午飯時,你隨姑娘去了一趟枯榮堂,回來就是這副模樣了。莫非姐姐的煩惱,跟今兒府裡來的客有關系?”
夏青歎了口氣:“可不是有關系麽?你可知道今兒鸚哥姐姐來到我們院裡時,囑咐了我什麽?”見青杏搖頭,她就把聲量壓得更低了些,“她囑咐我,要照著許家大公子平日的喜好,把姑娘妝扮好了。你聽聽這是什麽話?為什麽要照著許大公子的喜好妝扮姑娘?難不成是想讓許大公子瞧了我們姑娘喜歡?可親戚之間,不是這個道理,除非是兩家有別的想頭。因此我問鸚哥姐姐,我們老爺太太可知情?她說我們姑娘如今年紀還小,不是提這等事的時候,可夫人早有此意。她還叫我安心,許大公子家世相貌才學性情樣樣都好,並不會辱沒了姑娘……”
她話還未說完,青杏已經陰沉了臉:“姐姐當時就該罵回去才是!這叫什麽話?咱們家是什麽人家?姑娘才多大?!任憑夫人如何想,她也是長房的夫人,跟我們三房什麽相乾?!我們姑娘有父親,有祖父祖母,還用得著一個隔房的長輩替她操這個心?夫人是不是太閑了?!”
夏青嚇了一跳,連忙“噓”了幾聲,生怕叫旁人聽了她的話去。
青杏卻不在乎:“這有什麽好怕的?鬧出來看丟臉的是誰!”說完了,她又盯住夏青,“我說呢,平日裡姐姐妝扮姑娘時,也不曾象今天這般鄭重,又是衣裳,又是首飾的,還要帶上玉香囊。原來姐姐是照著鸚哥的話做了, 只是姐姐如今可不是松風堂的人,你侍候著姑娘,怎能聽別人的話來擺布姑娘?!”
夏青自知理虧,紅著臉低了頭:“我也知道不對,可是當時鸚哥催得急,我想著不過就是見個面罷了,又能有什麽?姑娘才多大呢?夫人要開這個口,也要看老爺太太和四爺答不答應,因此我就給姑娘準備了首飾和香囊……”她頓了一頓,“衣裳的事,只是巧合。姑娘如今守著孝,穿的也都是顏色素淡的衣裳,誰知道會正好跟許家姑娘們的合上了。但如今穿著一樣料子衣裳的人也多,前兒宴席上就有好幾位,哪怕是用的香料,也都是合府皆有的。我想著今日這一回就算了,回頭問明了姑娘,以後再不如此便是。可是……”
青杏冷聲道:“可是你不敢問姑娘,也不敢稟報老爺、太太,是不是?姐姐這是想讓我去傳個話,好問明白了老爺太太的意思?”
夏青抿著唇,覺得有些難堪了:“這樣的事,我是長房過來的,哪裡敢跟姑娘說呢?況且姑娘年紀還小,本來也不該過問這等事,自然還是要請三房的長輩們做主的。不是老爺、太太,就是四爺,哪怕是吳舅爺呢。好妹妹,我知道你生我的氣,我也是沒法子。我心裡知道自己是三房的人,可是……我還有老子娘在別人手底下過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