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蘭迅速把杯子碎片給撿走了,又給其他丫頭們使了眼色。眾人默契而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然後玉蘭再把門給關上。秦仲海這才對妻子開口道:“你叫嚷什麽?讓院子以外的人聽見了,傳到母親耳朵裡,又有什麽意思?”
姚氏氣得滿臉通紅,她看不得秦仲海這副平靜無波的模樣:“二爺就不說點什麽?夫人做這樣的事,難道就不糊塗麽?!咱們簡哥兒能被蔡家的人另眼相待,已是難得的福份。他都還不能說有十足的把握,定能獲得雲陽侯青眼呢,夫人竟然就急不可待地為許崢謀算起來!簡哥兒難道不是夫人的親孫子?怎的夫人就把侄孫兒看得比親孫子還重了呢?!旁的事也罷了,夫人沒有促成錦華與許崢的親事,我也沒什麽可埋怨的。許崢再好,也抵不過他有個糊塗的親祖母,我可舍不得讓親生女兒去受別人的白眼。可是……簡哥兒的親事可不一樣!那可是雲陽侯府的千金!夫人的親孫子若能娶到這樣一個媳婦回來,合家都有體面。可她的侄孫謀得的親事再好,又與她什麽相乾?!難不成她都有孫子了,兒子當了家,她還指望娘家侄孫給她養老麽?!”
姚氏都氣得有些口不擇言了,秦仲海聽得刺耳,忍不住道:“想也知道母親不會這麽糊塗,你何必惱成這樣?蔡家說要與簡哥兒結親了麽?雲陽侯夫人答應與我們家同行,是要與我們議親麽?別說八字有沒有一撇了,連個影子都沒有的事,只因為蔡世子與簡哥兒見面時多問了幾句話,你就急忙忙地操心開了,沒想過萬一只是一場誤會,到頭來親友間相處會多麽尷尬麽?往年我們家的人出去踏春或是秋遊,也不是沒請過親戚們同行,許家人幾乎每年都受邀,今年也不過是慣例罷了,又能證明什麽?大姐家的三個孩子,不也一樣受到邀請了麽?”
“這如何能一樣?!”姚氏急得眼圈都紅了,“大姐一家如今就寄居在咱們家裡,萬沒有我們家的人出去遊玩,卻把他們一家五口丟在家裡的道理。但是許家不一樣!夫人待許家有多麽看重,你心裡也是知道的,如今光在這裡說我,又有什麽意思?我之所以惱怒,並不是擔心許崢會把簡哥兒的好親事給搶了去,而是事關簡哥兒的婚事,夫人明知道雲陽侯府的千金是多麽難得的好人選,卻還拋開我們簡哥兒不理,只顧著為許崢打算,我心裡替咱們兒子委屈啊!”
說著說著,姚氏的眼淚都要下來了。她明明是處處為了兒子、為了秦家著想,不顧大局一心謀私利的明明是婆婆許氏,怎的秦仲海就隻站在他老娘那邊,不顧是非黑白,只知道斥責她了呢?
其實關於這些事,秦仲海也有些看不清母親的用意。
雲陽侯夫人有個陪嫁的大莊子,就在昌平。今春出遊,雲陽侯府正是選中了昌平這個地方,日子雖未定,但與秦家定的日期差不離。許氏也不知打哪裡聽說了這件事,主動跟雲陽侯夫人聯系,邀請蔡家人同行往昌平踏春,雲陽侯夫人便答應了。看起來只是一場巧合。如果沒有蔡世子先前與秦簡的一番特別對話,許氏邀請許崢兄弟姐妹幾個一同前去踏春,絕不會引起姚氏如此激烈的怨氣。
雖說秦仲海對於雲陽侯府是否真的看中了自己的兒子心中存疑,但在家裡人都對此有所期待的時刻,除非蔡家人已經明確說出不會選中秦簡做女婿的話,否則母親許氏讓任何一個秦簡以外的優秀同齡少年出現在雲陽侯夫人等蔡家女眷們面前,都是不合時宜的。秦仲海覺得,自己的母親對孫兒孫女們的疼愛真心實意,
不可能會犯下如此淺顯的錯誤,這裡頭定有什麽他所不知道的緣故。在他弄清楚這裡頭的緣故之前,他得先把妻子姚氏安撫住,不能再讓她在人前露出怨恨與憤怒的表情了。雲陽侯府的千金確實很好,但京城裡並不是只有這一位好姑娘。錯過了她,秦簡還有機會能娶到同樣溫柔賢淑卻家世略差一些的姑娘為妻,將來未必會過得差了。可是,如若妻子姚氏與母親許氏為了秦簡的婚事翻了臉,這個家就再無寧日了。要讓她們婆媳重歸於好,可不是那麽容易的事。再好的兒媳人選,也不能以家宅不安為代價。
秦仲海只能用另一種方法安撫妻子:“你也不必太過擔心,蔡世子先前請喝酒的時候,崢哥兒與初明都與簡哥兒一道去了。那時能得蔡世子另眼相看的是簡哥兒與肅寧郡王,蔡世子並沒有多看崢哥兒幾眼。想來崢哥兒若是合蔡家人的心意,就不會受到這般冷待了。況且,雲陽侯府是武將世家,他家兒女聯姻,多是將門,又或是武官門第。我們家祖上原是武將出身,乃是開國勳貴。雖說我們長房的人從父親開始,就沒再插手軍中事務了,但三房的四弟五弟,都是武將,如此也算是半個將門。簡哥兒與崢哥兒相比,家世上要更合適些。崢哥兒就勝在家裡是書香門第,自個兒還有舉人功名,算是個才子。可是,他這樣的才子,京城裡又不是沒有第二個,壽山伯府的余公子,豈不是比崢哥兒更合適?蔡世子若是有心給妹妹挑個讀書人做夫婿,選崢哥兒還不如選余公子呢。”
姚氏頓時被安撫住了:“二爺說得沒錯。崢哥兒的家世可沒法跟余公子比。雲陽侯府是昏了頭,才會把寶貝嫡長女嫁到許家那樣的人家去!許大老爺是三品又如何?許崢的父親不過是芝麻綠豆官兒罷了。雲陽侯府可丟不起這個臉!我們簡哥兒的好處,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我實在不該小看了兒子的,憑他的出眾,配誰家千金不成呢?”
秦仲海皺眉聽著妻子對舅家的貶低,想要開口說她幾句的,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何必呢?姚氏的性子就是這樣,只要安撫住就好了。若是與她較真,她恐怕非要與你辯個明白,到時候吵起來,就沒完沒了了。
秦仲海看著姚氏興致勃勃地為兒子盤算著春遊那日要如何打扮,如何表現,才能壓倒許家和盧家的男孩子們,一舉獲得蔡家人們的認可,他聰明地閉上了嘴。
不過姚氏不在丈夫面前抱怨婆婆,也不代表她就真的閉嘴了。她不在丈夫面前說,卻會在兒子面前說。女兒是嬌客,又在議親時受了委屈,姚氏不想讓她煩心,就沒在秦錦華面前多提,但秦簡卻不一樣,他是兒子,還是長子,需要為母親分擔更多東西。
於是秦簡就不得不落荒而逃了。他得借口向秦柏請教功課,才能從母親的抱怨與壓力下逃脫出去,稍稍喘口氣。
他到西府的時候,秦柏不巧進宮去了,趙陌卻再次上門來陪秦含真說話。秦簡看到他們輕松自在的模樣,就忍不住眼紅,沒好氣地對趙陌說:“你這樣閑麽?成天到處跑來與三叔祖母、三表妹聊家常瑣事。你又不是婦道人家!”
趙陌心情好著呢,並不在意他這話裡的攻擊意味,隻笑道:“你又不是我,怎知道這等悠閑日子的好處?我知道你如今心情不好,嘴裡不說人話,便不跟你計較了。”他話裡散發著一種“單身狗無法體會”的氣息,叫秦簡迅速察覺到了,心情更加糟糕。
秦含真好歹也是秦簡的妹妹,心地比較善良一點,不忍心再打擊他,說話的語氣要柔和多了:“大堂哥是來找祖父的吧?祖父進宮去了。下回大堂哥過來前,先打發人來問一聲,若是祖父不在家,你也省得白跑一趟。”
秦簡苦笑:“三叔祖不在也沒關系,只要讓我歇口氣就好。我母親這陣子心情不佳,天天在我耳邊念叨,我已有些受不了了。說來這事兒還要怪廣路,若不是你多嘴,向三叔祖母透露了蔡世子的事,我又怎會吃這個苦頭呢?”
趙陌一臉無辜:“這如何與我相乾?你吃苦頭,難道是因為蔡世子對你有幾分另眼相看,打算給你個機會去爭一爭做他的妹夫麽?我聽說的消息可不是這麽講的。你不能把承恩侯夫人的責任推到我身上。”
秦簡一怔,笑得更加苦澀了:“居然連你都聽說了麽?外頭的人是不是都傳遍了?”
秦含真說:“大堂哥別擔心, 這種事怎麽可能傳出去?叫雲陽侯府的人知道了,可不會有好話。是我跟趙表哥說的,趙表哥不會向外泄露,他還幫著咱們打聽消息呢!”
“是麽?”秦簡無語地看向趙陌,“你真是越發閑了。”
“好說,好說。”趙陌笑眯眯地,“你是我多年好友,事關你的終身大事,我怎能不幫忙?方才我就在跟三表妹討論這事兒呢,總覺得承恩侯夫人的行事太古怪了。那不象是她會犯的糊塗。倒是我從許家那邊打聽到的一個消息有些意思,不知是否與此事有關。”
秦簡稍稍提起了精神:“什麽消息?是指許家要與我們家一同前往昌平莊子,與雲陽侯府的人見面麽?”
趙陌搖了搖頭,臉上的笑容更深了:“我打聽到的是,許大夫人前些日子病了一場,似乎病得挺重的,至今還未能下床呢。她在病中逼許大老爺父子讓步,答應讓她將娘家侄孫女兒接到京城來小住一年。倘若那位姑娘品貌教養還算不錯的話,估計就是板上釘釘的許家長孫媳了。許家上下終究還是沒拗過許大夫人,在許崢的婚事上讓了步。”
秦簡不由得一愣:“那我祖母發那樣的話,又是什麽意思?!”
這一點趙陌與秦含真都說不準,秦含真猜測:“興許是大伯祖母反對許崢的婚事安排,想做最後的努力?二姐姐對許大夫人來說,或許不夠份量,那雲陽侯府的千金呢?”
秦簡聞言不由得深思起來。
這時候,正院那邊派了個婆子來急報,讓秦含真趕緊到前院那邊去。
秦安帶著妻妾女兒,經過連日趕路,終於到達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