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之後,哈特找了個乾淨的地方坐下,清洗自己的皮甲。皮革扎甲和皮甲有一樣的特點,那就是防水,濺到上面的血液只要即使清理,就不會留下汙漬。不過不管是什麽盔甲,直接把飲用水倒在上面來清晰都是相當浪費的行為。
不過,如果不趕緊清理的話,等血液乾涸之後就麻煩了。而且,這裡是森林,血的腥味會引來野獸的!本來就狂暴的野獸,聞到血腥味還不一定會怎麽做呢!
為了賺外快,也為了讓哈特成長,也為了找尋瘟疫的源頭,弗利德和哈特基本沒有休息,就來到了卡洛鎮背面的山脈,根據任務,收集風葉猿的頂羽。
弗利德趁著哈特清洗盔甲的時候,小心翼翼的把風葉猿屍體頭頂那祖母綠似的長羽毛收集起來,放在貼身的袋子裡。
相傳,風葉猿的頂羽會隨著他的年齡一起長大,在這裡得到了相當直觀的感受,不同於一般羽毛那角質層似的根,風葉猿的頂羽根已經接近皮肉的程度了。割下來之後,溢出的鮮血染紅了弗利德的手指,順著黑色的手甲縫隙稀稀拉拉的淌了下去。
“雖然我不太想用……不過,沒辦法。”
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自我說服,用手背托著下巴,黑騎士慘白又俊朗的臉上透出了苦澀的表情。
哈特很快理解這份苦澀的原因。
弗利德站了起來持劍而立,不過和他利落的動作一比,他好像在思考著什麽似的,眉毛困惑的皺成一團,好像什麽都懂的亡靈聖騎士,現在好像一個面臨考卷卻想不起答案的孩子一樣。
“唔,應該……是……這樣吧?啊,這種事情我只看人家做過啊……”
雖然說著沒底氣的話,弗利德還是慢慢抬起了右手,漆黑的死亡氣息仿佛煙幕一樣從他手掌裡飛出了,漆黑的手甲和漆黑的氣息,仿佛涓涓細流一樣的黑氣絲線一樣傳入那些死亡的猴子的遺骸內。
就在哈特擦洗皮甲的時候,他無意中瞥見,地上原本應該死透了的屍體,居然隱隱約約動了起來!
“小心弗利德!”
哈特下意識的喊出聲來,剛剛安寧下來的空氣,被他這一嗓子給驚的嘈雜了起來。
“嘛,沒事啦哈特……只是,亡靈的役靈術。不過,確實是攪擾逝者安寧呢,抱歉啦哈特,不願意看的話,就別看了。不是什麽讓人愉快的東西。”
役靈術,或者說“招魂術”,這是上位亡靈都會使用的一種能力。將自身濃厚的死之力量注入亡者的體內,通過死氣構築上下級的“直接聯系”,從而可以像是操作提線木偶一樣,將屍體操作起來。
弗利德的種族是鬼王種下的恐怖騎士,專精於戰鬥,役使亡者這種事情並不精通,如果是統軍種的亡靈,大概輕輕松松能控制上千的亡魂,而弗利德只是操作這麽十幾個猴子就已經分心乏術了。
小心翼翼的操作著這些屍體,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很奇怪的體驗。有點類似提線木偶,但是卻不需要用手,而是要用大腦模擬出這種動作……
看著別人使用和自己親自來用,果然不一樣啊……
無視了弗利德那無奈的心聲,接受了命令,屍體們搖搖晃晃的爬了起來,四肢完好的抱著身體殘缺的,所有的猴子仿佛訓練良久的士兵一樣,服從的站到了弗利德的身邊,列隊站好。
身上還帶著血汙和泥土塊,可是風葉猿隊伍的面無表情,衝淡了這只看上去就不嚴肅的無力感,
整齊的排列成一個小小的方隊,等候上位者的檢閱。 黑騎士滿意似的點點頭,不知道是表揚他們服從命令有秩序呢?還是因為自己剛剛順利的使出了從沒用過的役靈術呢?
“挖。”
他對自己矮小的軍隊下達了這個命令,只見這些猴子僵屍服從的彎下腰,遍生羽毛的矮小生物用它們還保持著柔軟的爪子挖掘地面,前肢將泥土掘開,後腿則把泥土進一步踢到外面,許許多多的猴子一同挖掘地面,場面著實有些壯觀。
而且這些猴子的身上還沾著血,有一些還被攔腰砍斷,只剩下一半被同伴抱在懷裡挖掘,這個場面就從壯觀變得詭異起來。
“這,這是?!”
哈特吞了口口水,他心裡已經有了定論,這毫無疑問就是傳說中的亡靈的役靈術嘛!
雖然在小說裡看過很多次,可文字和畫面的表現力是完全不一樣的!
比如“血流成河”,光看文字並不會覺著有多可怕。同理,親眼看著死屍爬起來挖坑也絕對不是什麽能夠讓人輕松的東西。
“嗯,我想,至少把它們埋葬。如果不做點處理,這些可憐的家夥大概會被路過的猛獸吃得一乾二淨吧。”
當然,黑騎士自己也知道,這只是一種自我安慰罷了。不過,即便如此,該做的還是要做。
挖一個坑很容易,但是挖一個足夠容納十幾隻猴子的坑就比較麻煩了。所以,弗利德操作了它們的屍體,要他們自己埋葬自己。
哈特沉默不語,也不反對,也不支持,只是用他海藍的眸子,把這一切都印在心裡。
“怎麽了,哈特?”
是注意到了哈特的異樣了麽?弗利德詢問道。
“沒。我只是看看。”
少年海藍色的眸子裡,猴子們迅速的挖好了一個大坑,老老實實的,一排一排的,好像睡覺一樣躺在裡面。
這裡是森林,而且靠近海洋,水汽豐沛,自然泥土不會太乾燥,挖掘起來難度不高。弗利德奇怪的看著他,拔出佩劍,長劍橫向一刀,洶湧的鬥氣仿佛狂躁的龍卷,在林葉之間引動了強猛的颶風,伴著沙沙的聲音,黑騎士一劍將挖掘出來的泥土推進了坑裡,溫柔的大地安靜的擁抱了它的子民。
確實,哈特感覺死者蘇生這件事有點惡心,同時感慨著,弗利德果然是個亡靈!但是,哈特並不討厭弗利德。仔細想想就明白了,即使弗利德這個亡靈攪擾了逝者的安寧,也比某些剝奪其他生者的性命的家夥強的多了。
哈特曾經因為自己的獨斷專行導致了悲劇,現在,他徹底吸收了教訓。
所以,哈特沒有否定弗利德。
弗利德做的事情,肯定有他的道理。講真的,如果不是用這些猴子自己的手,恐怕真的要挖個好久。
哈特看了看天空,青翠的葉片之間,斑駁的赤紅色透了出來。這是黃昏才會有的景色, 看日頭,大概再有個三四十分鍾,天就會黑下來了吧。
一會兩人還要趕路——至少不能再殺戮的地方休息,血腥味會引來猛獸的——為了效率,這樣是最好的。
同樣的,哈特也沒有肯定弗利德的。
將死者安息的身體操作起來,這無論如何都無法讓哈特感到信服。
這是難以被原諒的事情。作為生者,哈特有一種“自己以後也會被這樣做嗎”的憂慮。
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哈特只是看著。就好像弗利德要他第一次做出“選擇”那樣,問他是否原諒格倫四人。那時候,他是這麽說的:
“你只要遵從本心做出選擇就好了。”
所以,這一次哈特選擇沉默,把這一切看在眼裡,銘記於心。無論對錯,至少,這是“必須做”的。不管世俗怎麽看,不管禮法怎麽寫,哈特堅定的認為,弗利德這次的做法是正確的。
將血汙簡單的處理了一下,把浮土踩實,弗利德深吸一口氣——說起來,明明亡靈不需要呼吸,他卻還吸氣實在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那麽,走吧哈特。”
“嗯。”
少年點點頭,跟上了騎士的腳步,跨上了騎士的黑馬,不管騎了幾次,不舒服就是不舒服。馬匹行動時候,那份順著尾椎骨一直沿著脊柱傳輸到大腦的震動都讓哈特不適應。
而且,哈特背上聖劍微微散發出去的鬥氣也會刺激弗利德的亡靈戰馬,讓它發出痛苦的低鳴。
兩人一馬,黑和白的身影快速穿行在森林裡,不一會便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