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利德和泰蕾莎簡單的交換了一下彼此的情況,聊聊哈特,聊聊魔法,聊聊冒險。泰蕾莎也是第一次出這麽遠的門,在魔導國長大的她,每天每天接觸的都是書本上的魔道知識和各種謳歌美好的詩文,對外面的【冒險】充滿了好奇。
黑騎士講述的經歷,和書本上記載的內容大相徑庭,獲取知識本來就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再加上弗利德很會講故事,聲情並茂,講到戰鬥的時候,隨手抄起一跟蘿卜,硬是把它當作寶劍揮動起來。
會講故事的人,嘴巴都有種特殊的魔力:一不留神,一個多小時就過去了,弗利德倒是還沒講完,可看著泰蕾莎上眼皮下眼皮打架的樣子,弗利德也不忍心,約定了下次再說,笑笑告辭了。
就著走廊裡昏黃的燭光回到房間裡,哈特還是沒有醒過來,一片黑暗中,哈特的身體微微散著柔弱的乳白色光亮。弗利德卻能感覺到,哈特身體裡,鬥氣已經開始順著呼吸運作起來了。
這是一個不錯的表現,這說明哈特的身體開始自發的產生鬥氣了。
只要哈特以後常加鍛煉,鬥氣就會越來越雄厚。
明天,就好好教他點什麽吧。前提是,他能下得了床。
弗利德點燃了油燈,燃燒油脂發出的特殊味道快速充滿了房間。考慮到哈特可能聞不慣這個味道,黑騎士推開了窗戶,清冷的空氣一下穿透了他的皮膚,涼意滲透了弗利德的身體,不過,畢竟是亡靈,沒有起雞皮疙瘩或者是渾身打冷戰這種感覺。
漆黑的眸子眺望著漆黑的夜空,星辰似的瞳光鎖定在清幽的月亮上,溫和的白紗似的光輝在他堅毅又棱角分明的臉上留下了柔和的光影分界。可是,這份柔和卻沒有化解他眉頭深深的皺紋。
弗利德不由自主的歎了口氣。
泰蕾莎……這次有點危險啊。
倒不是說她治病是壞事。
壞就壞在她治病的手段。
用魔法內服,在人體內運行吸收雜質,這確實是一個很有效果的治病方法。
但是,這也有一個巨大的問題。
泰蕾莎不知道這些人的病因是死氣的聚集。
想想就知道了,在人體內運行的魔法之水,無法自然的排出體外,只能隨著人體正常的新陳代謝,也就是尿液排出。
那麽問題就來了。這種事情,是有了尿意就要去廁所的麽?
當然要先積累咯。
把本來分散在身體各處的死氣集中在一點……在排出去之前……很有可能引發更嚴重的病情。人們感覺身體變輕松了,是因為雜志從身體裡被吸收到了魔法裡,而之後魔法堆砌起來的時候……則會再次爆發。
到時候,本來以為獲救的人,恐怕會做出更加嚴苛的指責吧。
希望,很多時候是最殘忍的東西。因為希望越大,一旦失敗,所收獲的絕望也就越大。這也是弗利德不會輕言許下諾言的原因。
在事情不可收拾的地步之前,如果不能抓住罪魁禍首……
那就糟糕了,真的糟糕了。
弗利德不敢往下去想,不管怎麽想,都只能聯想到糟糕的發展。他只能希望自己想得太多了,畢竟自己死了很久,大家都說“人心不古”,希望這次不是“世風日下”吧……
每當這種時候,弗利德都格外期望自己的判斷是錯誤的。
眺望著夜空,一夜無話。
次日,哈特活蹦亂跳的下床了。
真是個有活力的小家夥啊。
看得出,他雖然行動上還有一些遲緩的滯怠感,可是在常年養成的早起習慣和練劍習慣的雙重壓製下,他的精神終於還是拖著身體爬了起來。
穿好衣服,背好石塊和聖劍,手裡提著弗利德送給他的魔法大劍,哈特隨便捧了一簇涼水澆在臉上,擦都不顧,迎著早上清冷的空氣走向了室外。
有毅力,而且有靈性。這個孩子未來的成長肯定不會差。
旅店的後院裡有一方空地,征得老板同意後,這裡暫時被弗利德和哈特借用了。反正現在大家都一心系在聖女泰蕾莎身上,誰也沒注意到後院裡弗利德在指導哈特劍技。
“哎?連刺?”
哈特的聲音有點意興闌珊了。
原本聽說自己鬥氣開始運轉,而且弗利德要教授自己武技,連續兩個重磅炸彈讓哈特美的飄飄然,不禁開始“展望未來”:長劍一揮,劍氣縱橫,四方強敵納頭便拜,這是何等威風?
可是……
連刺?
弗利德說要教給自己的武技,光聽名字就好像很弱的樣子啊。
第一個武技的名字這麽搓沒問題嗎?
不說是什麽拉風的武技吧,至少教我點劍氣波啊什麽的嘛!
哈特心裡充滿了類似的抱怨,不過考慮到弗利德始這段時間留下的優秀印象,他選擇了沉默,眉頭微微皺起,把所有的不滿鎖在心頭。
不過,少年的小心思哪裡瞞得過弗利德?
知道對於年輕氣盛的孩子而言,連刺這種沒有“時髦值”的武技不受歡迎,甚至可以說不受待見,弗利德也沒生氣,聳聳肩,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
“哈特,可別小瞧了連刺啊……把劍給我。”
弗利德幾乎是奪過了哈特手裡的雙手大劍,拽開架勢,長劍平舉在胸口,魔法大劍微微發光的劍刃上映射著黑騎士堅定的眸子。
他長吸一口氣,身上半透明的鬥氣瘋狂湧動,讓哈特感覺自己的視野前面燃燒了一根蠟燭,模糊的半透明的光影,扭曲了黑騎士身邊的空氣。
“喝!”
伴著黑騎士一聲低吼,只聽他腳下擦啦一聲挪動半步,無數光點仿佛暴雨傾盆一樣從他手上滾滾而來!剛灰色的利刃搖曳著清晨還不算充裕的光,把它黏在刃口,飛刺出華麗的光影!
哈特還沒來得及看清,一刀突刺已經結束,轉而,第二次攻擊傾瀉而來,緊接著是第三次,第四次……刀光劍影華麗的編織成細密的陣型,一下子籠罩住了哈特,臉頰,發絲,鼻梁,都感覺到了武器冷森森的寒氣。
這是……連刺?
哈特嚇了一跳,這,這哪裡是連刺啊,根本就是暴雨啊!
要知道,當速度超過一定的程度,人類的眼睛就無法捕捉了。極快速揮動手腕時,手掌會在眼睛裡留下好幾個手掌的成像。同理,因為弗利德的劍刃實在是太快,哈特的視野來不及捕捉,這一次劍光還沒消失,下一道已經刺了過來,此起彼不伏,無數平平無奇的突刺硬生生構架出一次美麗又致命的強襲!
不過一次呼吸的功夫,弗利德揮出的寒光已經消失。黑騎士的身影早已回到原地,紋絲不動。銀色大劍依舊平舉在身側,仿佛剛剛的一切都是一次夢境。
此時弗利德才長長呼了口氣,清晨的空氣還有點微涼,騎士飽含鬥氣的溫熱呼吸仿佛一杆無形的白色長槍貫穿而下,常人的呼氣都是一團白霧,哪裡見過這麽長這麽凝聚的氣息?
“好,好厲害!”
哈特瞠目結舌,直到此時才取回說話的能力,雙手啪啪啪拍的直響,大腦一陣空白,只能用這種方式來表達自己的震驚。
“這就是連刺了——不過我身體真的是不行了啊……如果是平日裡,一次呼吸的話,大概能突刺三十五六次吧?”
“剛剛,也很厲害啊!二十次?三十次?”
“哈哈,哪有,只有十一次罷了。只是因為你嚇了一跳,這才感覺數量多。”
然而,一次呼吸之間,十一次連刺也是人類少見的強者了。
弗利德笑了笑隨便打發了他,大劍調轉了一圈,弗利德把劍柄遞給哈特,哈特哪裡還敢小看這個名字不起眼的武技?趕緊有樣學樣,跑到一邊擺姿勢了。
看著他乾勁滿滿的修行,弗利德這才松了口氣:選用這個武技,不僅僅是為了“武技本身”,更是為了“鍛煉技術”。
為了在揮動第一擊之後,迅速的發動第二次連擊,這對劍士的身體素質要求很高:他必須學會如何掌控武器的重量,身體的力量,這樣才能在發出第一次攻擊之後, 迅速調整身體回到攻擊點,發動第二次攻擊。
二段刺很簡單,然而三段就是非常困難了,四段,五段,六段,難度自然就是陡然上升。
的確,如哈特所疑惑的,一般人都是先從鬥氣外放的招數學起,用鬥氣來彌補攻擊距離的不足,比如弗利德自己,第一個武技就是氣刃斬。
但是,弗利德和哈特有個決定性的不同。
那就是【基礎】。
弗利德從大約六歲左右就開始學習劍術,正統的學習了三年之後,這才開始學習鬥氣,在之後才學習武技。這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之前的基礎打好了,弗利德在哈特這年紀,對劍的理解非常精到,不管是重心的使用,還是手腕的翻轉,都是相當熟練。
這點,哈特就不行了。
不誇張的說,同樣的年紀,弗利德能打至少二十個哈特。
他的基礎實在是太弱,如果現在給他學習氣刃斬,他的基礎不足的問題,可就被那麽跳過去了。沒有扎實的基本功,氣刃斬根本打不準的。
學習連刺,對他的手腕和身體,還有對鬥氣的掌控都是一個絕佳的訓練。
教導這種事情,就應該因材施教。不能照本宣科。這是弗利德的想法。哈特不合適氣刃斬,連刺才是他應該學的。
等到他學習連刺的時候掌握了用劍的技術,自然反過來學氣刃斬,就容易多了。
不過,誰知道他要學多久呢?
想到這裡,弗利德嘴角漏出一個隨意的笑容,看著少年奮力揮劍的背影,心中暗中給他加油:努力吧,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