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親，爹爹，碧玉，秦嬤嬤，雪鳶，紫萱，青橙……是的，我果然克死了身邊所有對我好的人，如今只剩下自己！這樣也好，從今以後再也不用擔心我會克死誰了。”

　低頭時，莫少璃淚如雨下。

　十數日後，在青雲庵狹小幽暗的庵房中，破蔽不堪的土炕上，在桃花山漫山的桃花香氣裡，她安靜地逝去……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如今，雖然那些已是前塵，她已再次站在這明媚的春光中。

　可是觸及記憶深處那段最不堪回首的往事，莫少璃淚水仍舊忍不住滾滾而下。

　“姑娘！姑娘?”綠珠見金燕對自家姑娘無禮，也不由瞪了她兩眼，轉回頭看到姑娘竟忽然哭成了這樣，嚇得聲音都變了。

　雪鳶正在和金燕橫眉豎目，聽到綠珠驚叫也顧不得和金燕杠了，忙轉回頭看姑娘。

　見莫少璃竟是目光呆滯，臉色慘白，滿臉淚痕，身子都竟有些搖搖欲墜站立不穩的樣子，她忙把莫少璃攬在懷裡:“姑娘，你怎麽了?怎麽了?”

　“我……有些不舒服，去不得嘉善堂了。我們回去罷。”莫少璃深吸一口氣，緩緩的說道。

　“那怎麽行?客人還在等著呢?”金燕急聲道。

　她過來時大太太千叮嚀萬囑咐，讓她務必帶了打扮妥當的七姑娘去嘉善堂見吳表少爺，七姑娘怎麽能說不去就不去呢?她要怎麽向大太太交差?

　“我們姑娘都這樣了，你還要逼著她去見客人！到底是什麽樣的客人這麽貴重了?又是誰給了你這樣大的臉面敢這麽吼我家姑娘了?”

　自家姑娘都哭成這樣了，她還逼著姑娘去嘉善堂見什麽鬼客人！雪鳶氣得提腳踹金燕的心都有了。

　“雪鳶，七七怎麽了?”一個溫柔的女聲忽然在不遠處響起，隨著聲音柳佳慧走了過來。

　“四太太。”幾人忙對柳佳慧見禮。

　柳佳慧走到近前看莫少璃:“怎麽臉色這麽差?”又沉了臉對雪鳶綠珠道:“你家姑娘都病成這般模樣了，你們怎的還不快快扶了回去?還杵在這裡做什麽?”

　雪鳶怒氣未消，瞪著金燕道:“金燕姐姐攔著姑娘不讓回，還非要讓姑娘去嘉善堂見什麽客人！”

　柳佳慧看了金燕一眼，對莫少璃道:“母親送你回去。”又回頭對自己的丫鬟念秋道:“去嘉善堂告訴大太太，七七病了，請她找郎中進府。”

　莫少璃此時已漸漸緩過勁來，對柳佳慧道:“母親，我……歇歇就好，不必請郎中了。”

　柳佳慧摸了摸她的額頭，滿心擔憂地說道:“可是你看起來很不好，可有哪裡覺得不適?是吹了風?還是吃了什麽不該吃的東西?”

　莫少璃道:“沒有……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一時有些難過。母親不必擔心，過一會兒……就好了。”不知該如何對她解釋。

　綠珠道:“姑娘，奴婢背你回去罷。”

　莫少璃搖了搖頭:“不用，扶我回去就好。”

　吳承諭這會兒還在嘉善堂，自己若是大張旗鼓地被綠珠背回去，給了吳氏借口，招了吳承諭來鳳儀苑探病，倒就不好了。

　她記得有一次吳承諭在嘉善堂門外攔住她時說道:“我本來並不打算住進莫府的，只因為遇到了你……”

　既然如此，這世就不要和他遇到好了。

　大路朝天各走半邊，只要他不來招惹她，她這世不介意放過他，放過彼此。

　最好此生不相見。

　畢竟……

　那晚莫少璃和吳承諭被人圍觀後，吳承諭重金買通嘉善堂劉婆子，讓她送信給莫少璃:“……我不是故意要那麽做……我並不想那樣……我隻想明媒正娶把你迎進吳家，好好對你……姑母在酒裡下了藥，故意讓人引了我去……你等我，我一定讓母親來莫府提親……”

　可是有什麽用?

　那天的次日，吳承諭就被吳氏派人強行送走，自己終究還是被送往了青雲庵。

　她不知道吳承諭後來有沒有告訴他父母，讓他母親來莫家向她提親。就是告訴了，吳家大概也不會要她這樣一個聲名敗盡，又不祥的媳婦。

　更何況前世直到死，莫少璃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嫁給吳承諭。

　吳家……她認識一個吳氏就夠了。

　回到鳳儀苑，柳佳慧安置好莫少璃，又看著她喝下安神湯，安靜地入睡，方才離開。

　柳佳慧離開後，莫少璃緩緩睜開雙目，對著帳頂發呆。

　前生今世，許多記憶中的片段，在腦中閃過浮現。

　忽然，她發現事情的不對來。

　前世吳承諭是在她十四歲那年冬天住進莫府的，次年她十五歲，死在桃花盛開的季節。如今她才十二歲，現在還是春天，他怎麽就來了?

　嘉善堂，吳氏和吳承諭說著話，眼睛卻在不住地向門口瞄。

　死丫頭長成那副妖精樣子，她做伯母的有時候看著都覺得炫目，吳承諭正值青春少艾，她就不信他看到會不動心！

　可一直等到吳承諭都不耐煩了，莫少璃也沒有出現。

　“姑母，如果沒有別的事，侄兒就告辭了。”吳承諭站起身來說道。

　“等一下。”吳氏忙叫住他，正想找什麽借口再留他一會兒。

　金燕在門外稟道:“大太太，七姑娘病了，來不得嘉善堂見客。四太太讓念秋姑娘來回話。”

　“病了?怎麽可能?早上不是還好好的麽?怎麽轉眼就病得不能出來見人了?”吳氏因為不信莫少璃真的病了，聲音都不覺變得尖銳起來。

　死丫頭慣常愛裝病，這回竟還拉了她那繼母一道，母女倆一起弄鬼。

　吳承諭臉上神色已經越來越不耐煩，說道:“既然姑母家中有事，侄兒就告辭了。”

　“等等！”吳氏慌忙之中伸手扯住他，口中胡亂說道。

　“諭兒，你大表哥還有事找你！他……有篇文章不明，說要等你來後請你指教……今兒天已不早，你不如就在這裡住下，姑母晚上給你接風，你幫你大表哥看看文章。明天再去那邊宅子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