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架彩轎,沿著山道搖搖而行。
成隊的衛士仆役簇擁在轎子前後,鑼鼓吹打之聲喧天。
深冬時節,道旁盈滿冰雪,越發襯得豔紅如火的花轎光彩亮麗。
玉如煙端坐在轎中,頭戴花冠,身著喜服,遍身紅豔更顯肌膚瑩潤如玉。
她俏臉上的愁色,卻如同凝集不散的陰雲。
當聯姻消息宣布的時候,玉璧城一片沸騰,不是欣喜,而是憤怒。
吳鋒之所以一定要將玉如煙收進房內,正因為玉璧城的妖族固步自封,桀驁不馴,只有軟硬兼施,以最凌厲的手段將他們的所謂祖製打得粉碎,才能真正將玉璧城收入囊中。
他既要將玉如煙變成自己的收藏品,更要她繼續坐在城主的位置上,來確立自己對玉璧城絕對的掌控地位。
仰慕玉如煙的妖族們咬牙切齒,但他們想不到,德高望重的長老們卻腆顏站出來,大聲地宣稱聯姻之後,將有多少好處。
這些長老,正是往日裡最迂腐,最喜歡談起祖製的人物!
因為真正在乎祖製的,現在已經死了,不得埋葬,拋屍荒山野嶺。
而剩下的糟老頭子們,動心於晃眼的財帛珠玉,當然對於送到宅子裡的人族美女,他們同來來者不拒。
神堂的親衛隊入駐了玉璧城,送親的道路上頭顱滾滾,鮮血沿著白玉鋪成的道路流淌下來,血腥氣彌漫。
而長老和護法們卻在精美的宅子裡擁護圍裘,悠閑地品嘗著溫好的美酒。
他們無比地心安理得。
在他們看來,背叛玉璧城的是玉如煙本人,而他們自己,只是在生死關頭做出了正確的選擇罷了。
而那些慘死在外面的賤民,則愚蠢到了極點。
轎中,兩行珠淚沿著玉如煙光膩的面頰緩緩滑落。
看似清冷不近人情的她,其實比起那些滿口大言的長老們,要在乎子民得多。
她是城主,自認為有保護子民的職責。但現在,是她親手把她們推進死亡的深淵。
神堂的實力,其實不需要內應也能攻克玉璧城,但付出的代價會難以承受。這是蘇夢枕時期一直沒有圖謀玉璧城的緣故。
玉如煙作為一名年輕的城主,卻沒有超越自己年紀的才能手腕。她勾結蘇燦一黨,當然不僅僅是被衛懷冰吸引,對自己地位的不安,使她走上了違背祖製,插手人族事務的道路。
從轎簾的縫隙中,她看到那些生活在最底層的妖族子民們拿著木槍和石棒,撲向器甲精良的神堂衛隊,而後如割草一般倒下。
而玉璧城原來的精銳衛隊,則和神堂的隊伍一同鎮壓著那些“亂民”,殺戮之時,甚至顯得更加殘忍凶狠。
但她又能說什麽?不正是她自己的選擇,才讓玉璧城變成如此局面?
鮮血染紅了地面上的積雪,屍體一具具橫倒在城內城外,淒烈的場景,令玉如煙心如刀割。
“不要……”玉如煙低聲呢喃著。
她啜泣著,想要告訴他們:不要為了我白白送死了,大家回去吧,是我自己願意的。
可她說不出口。
那些純樸的底層百姓們,隻以為她是遭到了長老護法們的挾持,與他們一同被出賣,但實際上,玉如煙才是最先出賣他們的人!
寒風自簾子的縫隙打著旋卷進來,當玉如煙臉上闌乾的淚痕完全乾涸之時,花轎也穩穩地落在地面。
宛城城主府中,一片張燈結彩,就連府內和門口道旁的樹木,
也被纏上了精美的七彩絲帛。 賓客滿堂,喜樂飄飄,絲竹之聲悠揚入雲。
因為只是納妾,吳鋒並未身著吉服,只是在胸口懸了一道大紅的花飾。
因為是納妾,不能走正門。花轎由側門而入,兩位新娘子被婢女扶出,在這麽多人面前,都顯出尷尬的模樣。
“恭喜堂主大人啊,不但大夫人風華絕代,兩位如夫人也是美貌如花……”客人們紛紛向吳鋒舉酒相賀。
吳鋒也向這些人微笑示意。
齊琪和玉如煙都戴著精美的花冠,綴滿珍珠流蘇,卻沒有戴蓋頭。
大家都看見了玉如煙臉上的淚痕,卻知趣地好像沒瞧見一般。
“小的進門,該跨火盆了。從玉璧城那地方過來,妖氣太重,不燒一燒可不吉利。”薛洗顏一襲紫衣,如同一道魅影飄搖而至,不施脂粉,便顯容顏傾城,頃刻將兩位如夫人都給比了下去。
早有婢女搬過嶄新的搪瓷盆,放在喜堂的門口。
正經成親,跨火盆是為了祈福。但納妾的時候,大婦讓側室跨火盆,則是刻意擺架子,顯出自己壓對方一頭。
客人們見得此景,開始竊竊私語。
“天子峰的公主殿下不但風華絕代,手腕也利害得緊哩!”
“那位玉璧城的玉公主都哭成這樣了,她還這樣不依不饒,也忒過了些。”
“女人嘛,哪有不呷醋的。”
玉如煙見那熱氣騰騰的炭火盆擺在面前,她雖然不懂人類的風俗,但也知道妖氣太重不是什麽好話, 眼眶一酸,淚珠子差點就滾落下來。
齊琪也有些茫然不解,不知道薛洗顏是在玩哪一出。
“別胡鬧。”吳鋒向薛洗顏壓低聲音道。
“我不裝出一副妒婦的樣子來,又哪裡顯出你作為一家之主的氣魄?說是幫我找玩具,可是也為了你自個的臉面,滿足男人的佔有之心吧?譬如帝王后宮三千佳麗,哪能都沾上雨露,只是撐起一張面皮罷了。”薛洗顏悠悠傳音過來。
吳鋒無言以對。
薛洗顏說得沒錯。
男人對女人有宣告性的佔有和實質的佔有,前者為了體面,後者為了愛欲。兩者一般同時發生,卻也能夠分離。
吳鋒逼著清雅高貴的玉璧城城主玉如煙做自己的妾侍,的確也有給自己撐面子的意圖。
他微一猶疑,將玉如煙和齊琪二女摟抱起來,一時間軟玉溫香抱滿胸懷。
將兩女摟在臂彎裡,吳鋒大步從火盆上頭跨了過去,對薛洗顏含笑道:“這下好了吧?”
眾位賓客一時愣住。
席間有人暗自喝彩:“一碗水端平,堂主大人不愧大有氣度,鎮得住人。”
“既討好了正牌夫人,又不至於讓玉璧城那邊太覺屈辱,手腕實在高明啊。”
席上觥籌交錯,酒肴既盡,窗外月色黃昏,賓客們吐著酒氣,紛紛散去。
“堂主大人,今晚可要好好享受,春宵一刻值千金噢。”
“一龍二鳳,何其風流,就怕大夫人那邊醋海翻波哩。”
吳鋒笑著領受了他們的恭維和客套,轉身回到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