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白亂亂退下之後，吳鋒又讓婢仆擺上美酒，與白愁飛這寵臣共飲，說了些軍國大事。

　吳鋒酒至半酣，突然笑道:“猴子，你不但長得與猴子一般，怎麽平日裡行事動作，也和山林裡的猴子幾乎一模一樣?”

　“這……”白愁飛抓耳撓腮，猶疑了一番，道:“不瞞主公，俺當年從家中走失的時候，不過三歲，哪裡有本事活下去?是被一個猿猴部落的老白猿收養了幾年，方才出去闖蕩，做了神霄的密探……”

　吳鋒聽得這話，不由捧腹大笑。

　這小子，竟然是被猿猴部落收養過，難道那老白猿也將他當作同類了麽?

　“這事情究竟如何，你且細細說來！”

　吳鋒一拍桌子，帶著些好奇與興奮說道。

　白愁飛當下雙手籠袖，點了點頭，道:“俺那時找不到回家的路，又冷又餓，便暈了過去，醒來時便被那老白猿撿回家中。俺的養父雖然尚未化作人形，卻能人言人語，很是喜歡咱們人族的東西，家裡還藏了不少人族的兵書和武學典籍，俺閑來無事，就拿來瞧瞧……”

　“養父時常與咱們人族打交道，知曉些人類武士的修煉方法，不時也指點俺二三，加上後來在荊州勤修，雖然衝鋒陷陣不足，保命卻是有余了……”

　“那部落喚作豐臣部落，是座大部落，有猴妖萬把人，臨近神堂一個叫忘憂谷的支派。俺養父與谷主蕭狂歌交好，因為善於釀酒，時常去那邊做酒館生意，後來生意日漸興隆，便留在那邊幾乎不回來了……”

　“俺長到十二歲，見養父總不歸家，其他的猿猴妖們又不太給俺什麽好臉色，想著自己也學了不少東西，不如出去做一番事業?便留了一封書信，闖蕩到荊州……”

　說到這裡，白愁飛搖了搖頭:“可歎那荊州龍傲天殿下，有眼不識金鑲玉，俺這樣的人才，卻被他當密探使用……”

　吳鋒聽到這裡，怵然一驚。

　白愁飛竟幾乎是自學兵法計謀到十二歲，足見天賦非凡。但這並不是最重要的。

　那頭老白猿，在忘憂谷裡頭，可也是自己的熟人啊！

　蕭狂歌是吳鋒第一個師父，雖然只是名義上的，自己小時候，主要靠的是父親傳授。

　老白猿和蕭狂歌交好，其實是因為蕭狂歌對整個豐臣部落，都很有感情。

　蕭狂歌因少年時苦戀豐臣部落族長之女，追求多年未果，因此到四十歲，才娶了小名雲歌的陳琪回家。

　但他仍然對自己的數十年癡情念念不忘，因此才力邀與自己交情不錯的老白猿來忘憂谷做生意。

　吳鋒對蕭狂歌沒有太多感情，這個名義上的師傅，對他說不上太好——畢竟蕭狂歌壓根不知道吳鋒的父親竟然是那樣的大人物。

　可是——忘憂谷滅門的時候，老白猿並沒有回到部落。

　也就是說，白愁飛的養父，也是死在自己父親手裡的！

　白愁飛作為一個武士，在豪門林立的修真門派神霄道，不可能得到重用。他生父又是神堂外門弟子，所以轉而投靠缺乏可靠親信的自己，的確是個明智的選擇。

　可是，白愁飛三歲從家中走失，老白猿對他有救命和養育之恩，如果哪一天讓他知道這事，會不會……

　吳鋒心中暗歎一聲，這人世間許多事情，實在無法預料。

　就譬如，在草原上，自己曾與李詢對敵，因為自己的百密一疏，讓羅廷玉的父親羅甘道戰死沙場。

　戰後李詢被擒，吳鋒卻愛惜他的才華，又與他意氣相投，不但禁止羅廷玉殺掉李詢，還和李詢成了生死之交。

　吳鋒不相信羅廷玉會心中毫無怨恨。

　而雲水依也曾經效力於金帳王庭國師無銘，與吳鋒交手過，手上沾了不少草原將士的鮮血。草原人最重復仇，自己出身草原一系的親信，譬如河千影等人，又怎可能沒有芥蒂?

　加上姬紅顏、林秀貞、薑逸飛這些從蘇燦陣營過來的將領，與自己舊有親信的矛盾……

　吳鋒臉上看似從容，心裡卻已經變成了一團亂麻。

　他現在還不知道，自己更是強佔了許丹弦深愛的玉姐姐，不然的話，心裡該會更加矛盾不已罷?

　他猛地一拍白愁飛的肩頭:“神霄道畢竟陳陳相因，世代被諸多豪門把持，雖然龍戰野號稱雄主，也改變不了這一局面，更何況那他志大才疏的兒子?本堂主早晚要將龍傲天那豎子的狗頭砍下來！猴子，喝酒，喝酒！”

　這當然是貶敵抬己的酒後狂言。

　哪怕龍傲天曾在吳鋒手上吃過苦頭，也遜於他那如戰神一般的父親，但絕對不是志大才疏！一代英主蘇夢枕和海虎武神蘇有光這樣的豪傑，都死在龍傲天的暗算之下，而吳鋒雖然贏過龍傲天幾次，哪次不是險之又險?

　更何況，村木砦之戰，負責謀策的是神霄四天王中的東海道智鬼陽伯符，而非龍傲天本人，不然的話，在那樣的不利局面下，吳鋒沒法說自己有必勝把握！

　畢竟，如今的吳鋒離軍神一級的智者，還有一定距離。

　當初花倉之亂，劍南雄獅王劍笙幾乎是將龍傲天玩弄於股掌之上，如果不是同為軍神的江東猛虎馬千城幫忙救火，神霄道當時可有極大麻煩！

　人要有驕傲和自信，不能妄自菲薄，但優秀的智者，也要認清自己的實力所在，不能盲目自大。

　哪怕吳鋒相信自己將平定天下，他心底絕對也有這樣的自知之明。

　白愁飛當下恭維道:“龍傲天算什麽?屬下早說過，將馬千城當作趕車的車夫，把尚清影抓來當暖床的侍女，方顯主公的本事呢！”

　吳鋒聽到這話，想起第一次與白愁飛的相見，不由愁緒稍解，仰天大笑起來。

　軍神強者啊……

　中原的江東猛虎、劍南雄獅、河北冰龍，都已威名震世。

　但四大軍神中，排名第一的，卻不是他們。

　而是西漠的突利同盟之主，人稱“西漠孤主”的大漠王者斯庫裡！

　吳鋒還年幼的時候， 就擔心這人會向中原擴張，而到了今天，斯庫裡也越來越被中土的人們注意到，與龍虎獅三大新生代名將被合評為四大軍神。

　而著名的槍城鍛造師舒刃更是發話道，論用兵之道，龍虎獅三人各有所長，一時難判優劣，綜合評價的話，無論是戰績還是謀略，都是西漠孤主斯庫裡較三人略勝一籌！

　舒刃曾編撰芳華譜，卻也學識廣博，深通兵法。

　他又居於西域，介於西漠和中土之間，沒有偏袒任何一方的必要，故此，這評價可以稱得上公允了。

　四大軍神，名震天下。

　而自己到什麽時候，才能與他們暢快淋漓地交手一番?

　與最強者戰鬥，才能讓自己真正變強！

　吳鋒舉酒酣飲，心中想道。

　他並不知道，在很近的將來，他就會有一場小小的對決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