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來無恙,大人。”首先打破沉默的是烏伊斯丁。
馬爾斯內克塔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壞腿指給他看,然後開口道:“再好不過了,至少還能活著看到你。”
“你的雜種呢?”
莫萊伯爵露出驚異之態,烏伊斯丁則有種窺破隱秘的自得:“在蘇格蘭人找到我之前,我把那個孩子送到你這裡來,他人呢?”
“你是說……”
“當然是安格斯那個小雜種。”
“哦……安格斯。”莫萊盡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他甚至不確定對方是否在說謊,“不知道,我沒有看到他。”
“所有人都說我是個惡魔,看起來你才是鐵石心腸。”烏伊斯丁沒有看透對方的偽裝,他的精力已經不行了,“你得找到他,現在外面太亂了。”
“不行,這裡不是我的私生子呆的地方!”馬爾斯內克塔若有所指地答道。
烏伊斯丁很久才明白對方在說什麽:“那頭英格蘭母騾為了自己的崽子還真是……”
“不是這樣,王后是個虔誠的女人。”莫萊伯爵搖頭道,“她是那種一定會進天堂的人物。”
“那可要恭喜她了,因為馬爾科姆可去不了那裡。”烏伊斯丁放聲大笑道,
“那麽大人,你呢?”莫萊似乎對這個舊敵依然懷有怨氣,忍不住譏刺一句。
“至少地獄比你的大廳要暖和。”烏伊斯丁拉了拉毛皮的披肩,像一頭海豹一樣縮了進去。
“你有什麽想問的嗎?”莫萊伯爵似乎看穿了對方心中所想,直截了當地問道。
“我們的母親怎麽樣了?”烏伊斯丁對那個曾經最喜愛自己的老夫人依然非常關心,她曾撫養過自己,並將親生女兒交給了自己。
“還是一樣瞎,你的妻子在照顧她,而王后庇護著她們。”
“馬爾科姆呢?”
“國王只需要她們留在珀斯的宮廷裡當好人質。”
“真不錯。”烏伊斯丁喃喃自語著,忽然,他好像恢復了精神,甚至有種病態的狂熱,“寒暄就到此為止吧,該說正事了。”
“你想說什麽?”
“我要你殺了我。”烏伊斯丁猛然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不要把我再交給蘇格蘭人。”
“我無權處置你,我的大人。”
“這是我最後的心願了,難道我們不是曾經兄弟相稱麽?”
“是啊……事情怎麽會到了這一步的。”莫萊伯爵感傷道,他看著烏伊斯丁衰老的相貌,似乎回憶起和對方並肩作戰的日子,“給我吧。”
“謝謝。”
馬爾斯內克塔的手臂用不上力氣,於是烏伊斯丁抓緊他握著匕首的那隻手,自刺入脖頸,然後向右劃去,隨著鮮血汩汩噴出,他感到空氣在漸漸遠離自己,然後是在黑暗中下沉。而莫萊的眼中只有大片殷紅,濃赤染遍烏伊斯丁胸前,順著熊皮披肩和羊毛外袍淌到地面上,他喘著氣,扔掉匕首,感到一陣惡心。
在遠離埃爾金的一片林蔭,安格斯悠悠醒轉過來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吉利克枯瘦的面龐。
“我們在哪裡?”
“大人!鐵匠大師!他醒了,大人醒了!”那孩子興奮地跳了起來。
肯尼思大師躺在地上,咳嗽著答道:“別亂喊了,孩子,我頭痛得要裂開了。”
“是的,肯尼思大師。”吉利克這些天已經接近崩潰了,他要照顧兩個傷員,還要躲避路上的蘇格蘭士兵,幸好沒人在意一個十來歲的孩子。
“還有,別再轉來轉去的,你讓我感覺自己已經老了。”
“你本來就很老。”吉利克嘟囔了一聲。
“老師,你沒事嗎?”安格斯首先感覺到一種劇痛,但他忍了過去,然後一遍遍告訴自己:我要習慣疼痛。
“死不了。”鐵匠大師有些不耐煩。
吉利克小聲告訴安格斯,肯尼思師傅的背上中了一支弩箭。
“你們在說什麽?”
“沒什麽,肯尼思大師。”在一聲喝罵中,吉利克當即閉上了嘴。
安格斯恢復得很快,他的鎖子甲編織極為細密,擋住了大部分刺砍,襯甲上幾乎沒有留下什麽破口,只是他的臂膀痛得厲害。
“大人,我們現在該去哪裡?”吉利克仿佛終於找到了主心骨,便問起這個困擾他多時的問題。
“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大人,我也不知道,我一直在谷倉外面,只聽見你們廝殺的聲音,天黑以後,才等到肯尼思師傅抱著你出來,你們渾身都是血,天主,我以為大人你已經死了。”
“其他人呢?”
“沒死光呢。”回答的是鐵匠大師,“在我被這該死的弩箭射中以前,我乾掉了兩個雜碎,然後差點被人射個透心涼,幸好那家夥一件射偏。”
“然後呢?”安格斯問道。
“我看見你躺在地上,劍插在一個蘇格蘭人胸口,就把你抱了起來。”
“那個屋頂的弩手逃了?”
鐵匠大師點了點頭:“幾個士兵失蹤應該不算什麽,但是現在有人知道我們殺了國王的人,這裡就不再安全了。”
安格斯想了想,然後問道:“蘇格蘭人還沒有追過來?”
“他們在等待。”肯尼思大師答道,“現在大部分敵人都在四處劫掠,等他們搶夠了,就會有足夠的兵力追捕我們,現在他們只需要堵截道路就夠了。”
“等會兒,那邊好像有人。”安格斯止住了肯尼思師傅。
他們從一片槲寄生纏繞的橡木後發現了一個女孩。
“你們是什麽人?”那個小姑娘見自己已被發現,便大膽地搶先問道。
“你又是誰?這可不是淑女該躲的地方。”安格斯老氣橫秋地說著。
“我是附近村莊裡的,在樹林裡迷路了不行嗎?”
“什麽時候農民的女兒也穿的起絲綢和天鵝絨了?你這謊話連吉利克都騙不了吧。”安格斯的話引起了自己侍從的不滿,吉利克小聲抗議道:我明明比你聰明多了。
“我……”女孩見勢不妙,轉瞬大哭起來。
“我們走吧。”肯尼思準備離開這裡,“不用管領主家的小姐。”
肯尼思師傅認識對方,這個女孩曾經在烏伊斯丁的宮廷裡出現過,她是鄧佛特城堡的小姐,她的父親掌握著那座玄武岩上的堅固要塞,控制莫萊東部的海岸。
“你們可以帶上我嗎?”女孩立刻停止了哭泣,開始哀求道。
“不行!”肯尼思師傅不假思索地拒絕了對方,這個女孩是個麻煩。
事實證明,她確實是個禍水,因為安格斯開口了:“這裡太危險了,我們還是帶她離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