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力沒馬上回答。團長張傑接過話茬說:“我覺得二中隊黨支部的意見基本是正確的，談對象鬧點矛盾很正常，沒有必要提到太高的高度去認識，派人去把真實情況了解回來，如果屬於我們的幹部有問題，就批評教育，仍不改正再嚴肅處理不遲。”團長張傑是飛行員，不直接歸老曲頭管，所以團長說話膽子更大些。

　“我看你們的認識水平有問題，這麽嚴肅的********問題，你們竟然認為是談對象鬧矛盾?兩口子鬧矛盾我們管他幹什麽?小兩口打架不記仇，過幾天就好了，是這麽回事嗎?我提醒你們，把嚴肅的問題簡單化，是要犯錯誤的。也好，既然都這麽認為，我也不堅持，你們快派人去調查，把調查結果盡快報到我這在研究怎麽處理。”

　散會後，老曲頭先走了，洪力把李天興留下，說:“你們中隊派兩個人去調查吧。”

　李天興滿不在乎的說:“調查什麽，一個菠蘿一個坑，哪有閑人去扯淡，就是派人去調查，南方說有那事，女方說沒有，問街坊鄰居都說不知道，怎麽辦?天下事事猶來了，何妨以不了了之。過段時間，其他連隊再有點別的事，老爺子又該去忙了，就把咱這點事忘了，他要催的緊，就給他胡編一套，哄過去就完了。”

　張團長笑著說:“對付老領導，你可真有高招，你要疼是不是裝的?”

　“我不裝怎麽辦，他東扯葫蘆西扯瓢，沒一兩個小時講不完，我站那，他越看越有氣，說不定一會還叫我到走廊裡站著去，把我弄成罰小學生站。我想辦法先坐下再說。”

　“支部意見也是你胡編的?”

　“我要說是我個人意見，老曲頭不接著收拾我?幸虧你當團長的說話有分量，一錘定音，老爺子不再堅持。

　洪力笑了笑說:“你們掌握著辦吧，再找張思劍談談，一定要處理好，不要生出事端。“

　高之明樂顛顛地對李天興說:“告訴你一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你嫂子要來部隊探親啦。”

　“怎麽說來就來，事先沒聽說過。”李天興問道。

　“來信說過段時間單位要派她到日本交流學習，大概要一年左右回來，讓她提前休探親假，否則就沒時間了。”

　“喓唏喓唏”李天興說:“你可有思想準備，日本鬼子壞得很，看見花姑娘就喓唏，真叫日本鬼子喓唏了，你可得想開點。”

　“還說我是破嘴，我看你那個嘴裡也吐不出幾個象牙來。”

　“好、好，不喓唏，派幾個人收拾房子，久別勝新婚，把嫂子招待好。”

　郝秀芹來隊，打扮很入時，高之明像傭人似的，跑前跑後，照顧的無微不至。李天興領著幾位中隊幹部，象征性的看望了一下，寒暄幾句，高之明說好星期天請大家喝酒。

　郝秀芹親自動手做了幾個菜，把李天興等人請來，說是大家在一起熱鬧熱鬧。

　酒過三巡，高之明話開始多起來，對郝秀芹說:“你現在已是我囊中之物，我也不瞞你了，當初我之所以能順利把你拿下，就是這位高人給我出的主意。”說說指指李天興。

　李天興說:“你又胡說，罰酒。”說著把一杯酒灌到高之明的嘴裡。

　郝秀芹隻管笑，說:“老高經常提起您，所以我對指導員的名字已經很熟了。您家屬在哪工作?”

　“明知故問，我不是早給你說過嗎?他還是個光棍，你們單位有沒有合適的，幫他介紹一個。”高之明酒後有點膽大。

　郝秀芹說:“有，多著呢，指導員要是想找，我給你牽牽線。”

　“我可沒老高那個膽，敢到北京去找老婆，你到北京小飯館裡去看看，也不知道是真北京人還是假北京人，坐在角落裡，捏著花生，喝著二鍋頭，說的全是宮裡的事，一不留神就可能蹦出個某公公的外孫子，給你掏出個壺蓋子，張口就要200萬，說是哪個皇上用過的。不買，罵你是窮熊，買了，說你是傻帽。進了大飯店就更不得了，外往租長城的，賣導彈的，做得淨是大生意。有回我向一個50多歲的人問路，給我指的是相反的路，走了半個多小時，再一問，錯了，返回來一看，要找的地方就在跟前。為啥，就因為咱不是北京人，人家看不起咱們。還是回老家找吧，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老李。你也年過30了，該解決個人問題了，你到底是怎麽想的?”高之明問。

　“以前不是給你說過了，當兵前有那麽點朦朦朧朧的感覺，當時也沒說明白，回家探親時，人家已經嫁人了。前年回家有人給我介紹一個，開始談的還可以，回來沒兩月，人家不願意了，被人這麽一晾就是兩年多，我又是兩年多沒回過家，到哪去解決?都是緣分沒到，緣分到了自然就有。”李天興也有點酒醉朦朧。

　回到宿舍躺在床上，李天興突然有想回家的感覺，好像不僅僅是思念父母和家人，還思念養育自己的那片故土和兒時的夥伴。感到自己像片樹葉一樣在空中飄著，空空的，不知落到何處才是歸宿。

　李天興靜靜的躺在床上無法入睡，幾次回家探親的情景仍歷歷在目。

　第一次回家是服役期滿有探親資格了，家裡來信說母親有病，就急急忙忙的回家，一共15天假期，幾乎全是在病榻前陪母親度過的，只和王結祥同學見過一面，向他打聽幾個老朋友的情況。王結祥介紹說，范存禮在沈陽當兵沒回來，劉月萍已經結婚了，嫁給縣長的兒子。

　母親得的是腦血栓，沒有治好的希望，15天假期很快就滿了，隻好回部隊。題乾以後兩年才有20天探親假，李天興不敢輕易用，他知道母親沒準哪天就大限將至。果然在兩年後，家中來了凶信，等他趕到家時，母親已失語在彌留之際，眼睛一直看著他說不出話來。從母親的眼神裡他讀懂老人的牽掛。盡管三男不同**，但在這一點是全國都是一樣的，不可能在父母剛剛去世界談婚論嫁。辦完母親的喪事歸隊，根本就沒有找對象的心情和機會。

　又熬了兩年，這回探親找對象可是頭等大事，好在一切順利，別人一介紹就成了，萬萬沒想到又浪費一次探親假，回來不到兩月，讓人給曬幹了。

　軍人沒有時間和機會談情說愛，長期的軍營生活人都變得枯燥乏味，不懂風情，不會談情說愛。軍人的婚姻注定要一見鍾情，立馬結婚，耗得時間長，缺乏營養，肥枯死不可。哪個姑娘不想甜甜蜜蜜過日子，誰願意找個沒有情調的大兵守活寡。

　李天興翻來覆去無法入眠，心想，連隊的工作永遠都沒有忙完的時候，還是回家碰碰運氣，哪個當兵的都沒打光棍，說不定哪個冤大頭叫我碰上。

　第二天，李天興打報告申請探親，隨然是逐級審批，很快就批下來了。簡單收拾行囊，剩下東區的列車，決心回家撞撞大運。

　走進熟悉的農家小院，父親慈祥的笑臉迎接著他，看著老父親兩鬢斑白，滿臉深深的皺紋刻著滄桑。心中不免一陣淒楚。弟弟的孩子都會叫大伯了，可是不敢叫，怯生生躲在爺爺身後看著眼前這個穿軍裝的陌生人。

　小院熱鬧了一陣冷清下來，兒時的夥伴都已成家立業，為了生計各自忙碌，沒有誰有閑情逸致和李天興聊天，和上次探親時不同的是上門提親的也門庭羅卻。還是看看老朋友們去吧，首先想到王結祥。

　王結祥是他所在村的赤腳醫生，李天興見他正給病人打針，那雙乾農活的粗糙大手和注射器極不相配。看到老朋友來了，笑容可掬。向他打聽其他同學的情況，他幾乎一無所知，說整天忙自己的生活，除了守著這個衛生室還得下地乾活，和誰都沒來往過。李天興頓感失意蒼涼，歲月匆匆，日月朦朧，隨著年齡的增長，都沒了往日的激情。

　李天興又到縣城拜訪幾位老戰友老同學，乾脆公開說自己是回家找對象的，希望大家廣為發動群眾幫忙。幾天過去，還是沒有結果，也有幾個提親的，一說年齡，同一台詞都是:“這麽大怎麽還沒對象，有毛病吧?”

　李天興這才意識到自己已錯過戀愛的最佳年齡，被愛情拋棄了。在這個小縣城裡，一向就有早婚的習慣，誰家的姑娘能等到30幾歲待字閨中?

　時間耗不起，縣城沒著落，到省城去，李天興到濟南，拜訪幾位戰友和同學，說明來意，沒想到省城和縣城不一樣，不但年齡大的姑娘多，就是有五六歲的年齡距，也沒人太在乎。在老朋友們熱心幫助下，連相幾個，終於和國紡廠一個叫陸遙的女工一見鍾情，進入熱戀。

　關系發展很順利，大明湖、趵突泉、千佛山幾天遊玩後，他們又登泰山、逛曲埠，最後來到自家的村家小院。街坊鄰居都很吃驚，李天興這孩子出去這麽幾天就把城裡的漂亮媳婦拐回來了！

　李天興知道自己沒有進行愛情馬拉松的資本，看中就要速戰速決，於是和陸遙商量，乾脆一起到部隊去結婚。

　陸遙已被這洶湧而來的幸福衝擊的智商為零，欣然答應。回到濟南和父母商量他們的計劃。開始父母有些猶豫，覺得事情進展的太快，經不住女兒軟纏硬磨，反正孩子大了，就由她去吧，也就同意了。

　為了不使部隊領導感到突然，李天興給洪力打個電話，匯報了自己的想法，洪政委說:“可以來部隊結婚，錯過今年，又要等到明年，別再出什麽變故。讓女方吧結婚必經的證明都帶全，我在部隊給你組織婚禮。”

　李天興春風得意攜陸遙來到部隊。

　盡管離隊只有20幾天，部隊卻發生了很大變動，洪力被調到師裡任副政委，李天興被任命為機務大隊政委，被提拔成正營職。

　不知是祖墳冒青煙，還是大運流年大吉大利，好事都讓李天興趕上了，有娶媳婦又升官，真是雙喜臨門，好運連連。

　高之明那張破嘴又多個話題:“李天興這小子真能整，回去幾天就騙來這麽漂亮的媳婦，原以為我老婆是家屬裡邊最漂亮的，沒想到我的跟人家的一比，我那個成黃臉婆了，不行，我把他甩掉，也去拐個更漂亮的。”

　陸遙來到部隊一看，李天興比她了解的還要理想，不光人緣好，有威信，一到部隊就成了應級幹部的夫人，要是早提拔幾天，說不定這麽好的丈夫還輪不到自己。她給李天興開玩笑說:“我有旺夫命，找上我保你一路順達。”

　原團副政委張明力被提成團政委，李天興和張明力也在一起工作十幾年，關系一直很好，張明力曾是李天興的指導員，也算是老首長。

　張明力對李天興說:“你把二中的工作搞得很好，你的成績領導都看在眼裡，所以把你提拔到更高的位置上，以後你的工作就不僅僅是二中隊。而是整個機務大隊，在連、營兩級你都沒經歷副職，是越著台階上來的，工作中可能會缺乏領導經驗，所以，要求你遇事必須多動腦子，多和大隊長商量。”

　大隊長是彭開遠，以前是李天興的中隊長，現在兩人搭班子，李天興覺得比彭委矮一截，但在黨內，政委是書記，大隊長是副書記，李天興確實比彭大隊長高，彭大隊長公開玩笑說:“我把這個小兔崽子一手提拔起來的，現在和我一樣大，沒準將來還起過我。”

　高之明見著李天興嚷道:“這麽著就算把婚結完了?我當老大哥的連杯喜酒都沒喝上，那還行，星期天必須好好請一頓。”

　“一定請，一定請。”李天興應承道。

　星期天，李天興和陸遙涼菜熱菜備好一桌，高之明叫著付小川，還有樸昌珠幾個人過來，推杯把盞一通祝賀，高之明對李天興說:“你小子悄沒聲的就整來個這麽漂亮的媳婦，給我介紹介紹經驗，下次去北京我也在拐一個。”

　“我還有經驗?人家一聽我這歲數還沒對象，都以為我有毛病，離我遠遠的，後來我急了，不再講究什麽條件，撩起尾巴來一看是母的就行，這不，就牽回來一個。”

　一句話逗得大家捧腹大笑，陸遙在李天興肩上狠狠砸了一拳笑罵了聲:“德行。”

　“我不像你”李天興接著說:“一談就是個抗戰的時間，什麽遊擊戰、陣地戰、突擊戰都打了，你的戀愛經歷可以寫成本書，就叫‘戀愛指南’。”

　“還給別人指南呢?你要不給他指南，他老婆早成別人的啦，他這會還不抱著自己的大腿睡著呢。”樸昌珠冒了句揭老底的話。

　“你老樸不放個響屁，生怕別人把你當啞巴賣了，我再沒情況也比你強，你結婚早，年頭長，頂屁用?對，就是頂屁用，忙活好幾年，就忙活一股子氣，給自行車氣門芯放氣還有點響聲呢，你那連響聲都沒聽見。喂，老樸，你要是真不行，給老弟說一聲，我給你幫忙，準幫你整點成績出來。”

　“你幫我整成績，依我看日本鬼子幫你整成績呢！你在這裡大嘴叉子一咧，嗞一口嗞一口喝的好得很，日本鬼子在那邊，花姑娘地乾活，花姑娘地乾活，你還美呢，等著中日合資出產品吧。”

　高之明、樸昌珠唇槍舌戰來來往往鬥嘴，付小川插不上話就和李天興碰杯祝賀。

　李天興覺得付小川和自己共事一年多，合作的不錯，現在自己提升了，付小川還原地沒動，心裡也有點說不出來的滋味，安慰他說:“人生的路特別難估計，誰都有順和不順的時候，順的時候別得意忘形，不順的時候就得沉得住氣，機遇在等待之中。”

　付小川說:“和你在一起我學會了不少東西，你當大隊政委是順理成章，你也別多想，我肯定能正確對待，我自己半斤八兩自己清楚，不說這些，好好喝酒。”說著舉起杯:“祝賀二位新婚大喜。”

　付小川本來酒量不大，嘴上雖然不承認，其實心裡有鬱悶，一會就靠到一邊犯迷糊去了。

　樸昌珠端起一杯酒也已醉眼朦朧，對李天興說:“天興啊，你是我的好兄弟，這麽多年，對我好，我知道，現在你升官了，我沒別的要求，在機務大隊我已經是資格最老的機械師，我沒本事，不可能升上去，就叫我回吧，一有轉業指標就放我走，我家的情況你都知道，早走比晚走好，本來也想能把老婆帶出來，哪有排擠幹部帶家屬的，這個心我也死了。”

　高之明一聽罵道:“平時你那嘴笨得跟屁股門子似的，沒想到走開後門你利索的很，要說特殊，誰能比我特殊，你們誰都知道日本鬼子不老實，我就不知道?生個小日本鬼子也就認了，反正別人看不出來，哪天要給我生個小黑崽子怎麽辦，我才要趕緊轉業呢，洪水未來先打壩，對不對，天興，只要有進來指標，你先考慮我。”

　“好啦，喝酒，莫談公事。”李天興說。

　劉傳承的家屬也來部隊探親，星期天沒事，請幾個****喝酒，本來想請中隊長過來喝幾盅，聽說到李政委那去了，就沒好意思再叫。這會聽說中隊長回來了，硬把中隊長拉到他那再喝點。

　付小川喝的已經偏高，又讓劉傳承再灌幾杯，話多起來:“我和老李在一起工作一年多，真是學到不少東西，我知道管應該怎麽去當了。以前太傻，不會當官。老李那一招一式真夠我學一輩子的。就說搶包子，算個什麽事?哪個連隊沒發生過?人家能在這個事上做文章，大勢炒作，怎麽樣?嚴格要求部隊的名聲出來了。本來發生了轟動全師的大事，人家輕輕一揮話於無形。本來是為了甩掉兩個包袱，人家稍加運作，成為關心下屬。就說老革命‘接下頁’，連師長政委都讓他三分，老李敢玩他於股掌之中，他氣勢洶洶的趕來，想搞出點政績，沒想到叫老李三言兩語就把他放涼。這樣的大手筆不夠我學一輩的嗎?”

　劉傳承聽得莫名其妙，又覺得品出一點味道，問付小川:“中隊長，我就納悶，不管哪一任領導來，蘇大傻子都得整點事，怎麽李政委調來，他就那麽乖?”

　“叫老李把他那個筋掐住了，他不敢動彈。”付小川說。

　“到底是怎麽回事?”劉傳承問。

　“這事關系重大，爛到我肚裡不能說。”

　接到上級通知，全團赴陝西漢中機場進行複雜氣象飛行訓練。上級要求，要抓緊利用該地區有力的氣象條件，命令部隊接到通知後三天之內出發。

　任務來的突然，人員沒有思想準備，但必選上級要求的時間行動，整個部隊開始緊張準備。

　臨時來探親的家屬，也必須在部隊出發前離開，大部分家屬假期沒滿，李天興和劉傳承的家屬都是來部隊不到半個月，按規定也必須離開。李天興和陸遙沒什麽問題，因為是領導幹部，必須做表彰，陸遙也很能想通，既然嫁給軍人，就必須要執行部隊命令。何況自己來部隊半個多月，通過實際了解，覺得自己嫁的男人很優秀，很滿足。

　劉傳承很有意見，他老婆單位請假很麻煩，是那個多月才批下來，本來是一個月的假，待了十幾天就讓回去，剩下十幾天全浪費了。部隊有規定，不去又不行，又不滿又無奈地走了。

　軍車拉著必須的工作設備，長途跋涉1000多公裡來到漢中，這裡陰多晴少，雨量充沛，雲層厚，很適合進行複雜氣象訓練。一到目的地大家就七手八腳整理設備。彭大隊長上到一輛大卡車上指揮卸車，車上蓋著防雨蓬布，篷布被雨一淋變得**的，彭大隊長一腳踏虛從卡車上摔下來，疼痛難忍，豆大的汗珠從頭上不斷往下掉。送到當地部隊衛生隊一檢查，左腿摔骨折，當時就住進醫院。大隊長一住院，剩下李天興唱主角，忙前忙後一下午，總算有了頭緒，又趕緊跑到醫院去看大隊長。大隊長躺在床上不能動，必須派個戰士去侍候。

　為了趕進度。第二天就開始飛行訓練了。前幾天一切順利，只是因為飛行強度大，大家都很累。一次作飛行後檢查時，劉傳承向付小川報告，他的飛機發現渦輪葉片有裂紋。

　渦輪葉片是飛機發動機關鍵部位，渦輪葉片有裂紋，該飛機絕對不能上天，按部隊規定，發現這種重大故障是要記三等功的。

　付小川鑽進噴氣噴管，檢查了足有半個多小時，出來對李天興說:“確實有道痕跡像裂紋。”李天興半天沒吱聲，看了看付小川說:“你再進去仔細看看。”

　付小川說:“我已經看了半個多小時，手也摸了，用口水擦，確實很像裂紋。”

　“那怎麽辦?”李天興問。

　付小川說:“這架飛機明天就不能參加飛行。”

　“任務這麽累，每天起早貪黑，現在又少一架飛機，不是要影響進度嗎?”李天興著急地說。

　“那有什麽辦法，現在發現渦輪葉片裂紋，誰敢放飛?反正我不敢。”付小川說。

　“劉機械師，你過來，你是什麽時候發現有裂紋的?”李天興問。

　“今天發現的。”

　“以前沒有嗎?”

　“沒發現。”劉傳承說。

　“我告訴你，兩個月前我檢查你的飛機。就發現那個痕跡，我仔細看過，根本不是什麽裂紋，不過是一道黑印，我估計那個黒印一出廠就有，難道以前你真的沒發現?”李天興說。

　“你說不是裂紋就不是裂紋，反正我看像裂紋，我無所謂，只要你們領導簽字，我就放飛。”劉傳承說。

　“老付，你說呢?”李天興問付小川。

　“機械師不敢簽字，我也不敢簽，你說不是裂紋，萬一要是呢?這麽大的責任我負不起啊！”

　李天興有些生氣:“就算明天不能飛行，也沒什麽大不了的，給別的飛機加大點任務就行了。可是這架飛機怎麽辦，不能飛回去。總不能用汽車拉回去呀！扔到這不要啦?”

　“我們沒辦法，大隊長住院又來不了，不行就你拍板唄。”付小川說。

　“我是政工幹部，沒有權利拍這個板，你難道不知道?大隊長來不了，你中隊長就是最高業務領導，你就來個吃不準，不敢拍?”

　“請你不要為難我，我確實擔不起這個責任。”付小川表現得很無奈。

　“好啦，現在天也晚了，明天再說，向上邊匯報，這架飛機暫時停飛。”李天興說。

　李天興沒顧上吃晚飯，直接到醫院向彭大隊長匯報。彭大隊長一聽很生氣，說:“我乾機務工作20多年了，還從來沒見過渦輪葉片裂紋，偏偏躺床上不到一星期，渦輪葉片就裂紋了?你看清楚沒有，能確定不是裂紋?”

　“可以肯定不是，兩個月前我就發現這架飛機渦輪葉片上那道痕跡。檢查這個故障沒有什麽技術含量，用手摸是光滑的，當時我用汽油擦確實擦不掉，但如果是裂紋的話，周圍汽油揮發了，裂紋處應該揮發的遲一些。可是他同時都揮發完了，所以我斷定不是裂紋，也就沒說這件事。沒想到今天踢開皮球了。”

　“如果不能確定不是裂紋，我來簽字。”

　“那不合適，您畢竟沒到現場，不符合規定。”李天興說。

　“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怕什麽?”

　正說著，團長和團政委都過來看彭大隊長，問清來龍去脈後說:“李政委，你認為應該怎麽辦?”

　李天興說:“這件事情也好辦，首先我們必須本著嚴肅認真的科學態度對待故障，明天派幾個人到市裡買幾個能放大30倍的放大鏡，把那個痕跡放大30倍以後，一定會很清楚是不是裂紋，然後把其他兩個中隊的中隊長請來會診，如果還拿不準，就地面試車，加大油門轟一個小時，看‘裂紋’有沒有變化，如果沒有任何變化，就可以斷言不是裂紋。如果還沒有軍事幹部敢簽字，請團黨委臨時委托我代理膨大隊長職責，字由我來簽。

　彭大隊長說:“可以，這個辦法行！”

　第二天正好是晴天，沒有飛行任務。放大鏡也買回來，幾個人輪流鑽到噴管裡看完都說不是。一中隊張中隊長說:“我來簽這個字，我敢斷定不是裂紋。”

　李天興把付小川的衣服拉了一下，示意他表態，付小川說:“放大鏡下一看確實不像。”

　李天興對大家講:“既然大家確定不是裂紋，沒有人有疑義，說明是架良好的的飛機。”又轉向劉傳承問:“劉機械師你說呢?”

　劉傳承點頭說:“不是裂紋，不是裂紋。”

　“那就沒有必要簽字不簽字，按正常程序走就行了。不過通過這件事，我請大家回去認真想一想，怎樣做才是真正為國家財產負責。如果我們心裡都明鏡似的知道是怎麽回事，就是不說，皮球踢過來踢過去，這架飛機怎麽辦?只有兩個辦法，第一把它拆開，分解掉拉回去。或者把修理廠的探傷設備拉過來，探傷。這麽做，我們身為黨員，幹部內心愧不愧，希望大家認真去想一想。”

　會散後，劉傳承過來笑嘻嘻的對李天興說:“政委機務出身，技術確實比我們好。”

　李天興瞪了他一眼:“淨耍小聰明，鬧情緒，想休息，不會裝點病嗎?何必說飛機有故障，付小川更不像話，如果是你說小聰明，那他就是愚蠢，鬧情緒都不會鬧！”

　“李政委真是神仙看凡人，把我那點小花花腸子看的透透的，以後再不敢啦。”劉傳承還是笑嘻嘻地說。

　付小川更是鬱悶，本來想“要個將”，沒想到弄了個癩蛤蟆過門檻，既蹲屁股又栽臉。見李天興走過來，故意裝沒看見。李天興對他說:“老付啊，別生氣，以後有什麽想法怎倆多交流交流，在一塊待那麽長時間，把我當成好朋友，我給你說這話是真心的！”

　飛行任務完成的很順，所有科目提前十幾天完成，歸隊前，空勤、地勤及所有人員在一起聚餐共同慶賀任務提前玩車。李天興端著酒杯把付小川拉到一邊悄悄地說:“我要不當這個破政委，你肯定把我當好人，現在，怎麽看怎麽不是好人，對不對，把酒喝了，都在酒裡呢。”

　高之明沒去執行任務，每個中隊都留一個中隊幹部留守，他留下看家。營房裡冷冷清清的。他一天到晚百無聊賴，結婚後，老婆把他控制得很死，不讓抽煙，不讓喝酒，每個月隻讓花十塊錢。除過牙膏、信紙、信封、郵票、衛生紙、香皂，哪裡還有錢，結婚真沒意思……

　一天他在營房裡瞎溜達，碰見掏廁所的老馬。老馬是當地的農民，營房是旱廁所，老馬負責吧廁所掏乾淨，白乾不給錢，糞便歸他。廁所南邊的豬圈旁有個粉碎機，老馬知道那是二中隊的。以前連隊都喂豬，用來粉碎飼料，現在連隊豬喂得少了，剩菜剩飯就夠豬吃，粉碎機閑置著不用，一段時間都快鏽壞了。

　老馬問高之明:“這個粉碎機已經鏽的不能用了，賣不賣?”

　高之明一看，這破玩意，一堆爛鐵，多長時間都沒人管，可能都忘了，就說:“賣，給多少錢?”

　老媽說:“買個新的就是500多塊錢，你們這個已經壞的不能用了，只能當廢鐵賣，給200塊錢吧。”

　高之明不懂這東西能值多錢，心想賣一點算一點，就同意了。

　老馬立刻跑回家，拿回200塊錢交給高之明，當時就用他拉糞的車把粉碎機拉走了。其實老馬佔了便宜，買個新的要幾千塊，他知道這個粉碎機只是生點鏽，還好著呢。

　拉回家後，逢人就說在部隊買到個便宜貨，用他給周圍的人非隨飼料，收加工費，沒多久就把200塊錢掙回來了。老馬在院子裡掏廁所，和部隊裡好多人都認識，買粉碎機的事，對很對人都講了。

　200塊錢拿到手，高之明想了好幾天這錢該怎麽辦，敢不敢花，觀察幾天，也沒人注意，反正大家不知道，時間一長以為是丟了。於是又買酒又買煙，手頭頓時松快許多。

　大部隊回來以後，有好事者，很快就有人傳言高之明把粉碎機賣了。付小川問高之明粉碎機怎麽不見了。高之明自作聰明說不知道，想一推六二五。付小川心裡有數。

　事情傳的很快，而且先傳到師裡。老曲頭子已經退了，但他退而不休，自己給自己任命個巡導員，巡查指導的意思。很長時間沒事乾的“接下特”聽說這件事又活了。立馬打電話給張明力問怎麽回事，張明力不知道，叫李天興去查一查。

　自從付小川過問粉碎機，高之明就有不祥預感，抱定死不認帳的僥幸心理，李天興一問，他就全部招供。“錢呢?”李天興說。

　“花的差不多了”高之明說。

　“你闖下大禍了”李天興說“部隊還沒人發過經濟問題，你先開齋啦。”

　“這事嚴重嗎?”高之明有點害怕。

　“非常嚴重，比你出去搞個破鞋還嚴重。”

　“那會怎麽處理我?”

　“我估計留黨察看兩年是輕的。”李天興心情沉重地說。

　“我的媽呀，賣那麽破玩意，處分這麽厲害。”高之明臉色都變了:“我死不認證。”

　李天興笑了笑說:“你真是天真的可愛，你不認帳，老馬那呢?他會承認是偷得嗎?根據現階段當地經濟狀況，盜竊500元就能判刑，1000元至少判3年以下徒刑，你自己想想結果會是什麽。老馬沒偷，那你就是偷，對你怎麽處理，自己想去。”

　“我才賣了200塊錢。”

　“你偷架飛機賣200，也給你算200呀?”

　“這怎整呢，你得幫我。”

　“你自作自受去吧，我怎麽幫你?”

　“我就說事先給你請示過。”

　“你想連我一塊裝進去，我看你腦袋長得**大，裡面淨是漿糊，請示過我，誰信?”

　“沒想到賣那麽破玩意惹下大禍，你幫我想想辦法，不能看著我倒大霉啊！”高之明懊悔不已。

　“眼前有個辦法過徐能幫你度過難關，但是你一定要表演好。”李天興說。

　“什麽辦法?”高之明一聽有救，急忙問。

　李天興詳細交待一番，說:“這事你一定表演好，最後結論可能就是說你‘沒水平’，‘沒水平’不是錯誤，連缺點都算不上，只有這樣才有希望過關，都記住了?”

　“好，就這麽辦，要能度過這一難關，我好好謝你。”高之明高興起來。突然想到付小川問過他，當時他沒承認，這不互相矛盾嗎?

　老曲頭又帶著工作組進駐了，一竿子插到底，直接找高之明談話。

　開始老曲頭故作客氣地說:“小高，聽說你幹了件不恰當的事?”

　“什麽事?”高之明裝糊塗。

　“你把連隊的粉碎機弄哪去拉?”

　“賣了。”高之明說。

　“賣了?”為什麽要賣?賣給誰了?什麽時候賣的?賣了多少錢?”老曲頭把炮彈裝得滿滿的，向高之明連續發飆。

　高之明胸有成竹地說:“大部隊到漢中去的時候，我在家留守，發現有個破粉碎機，已經鏽成廢鐵，怕讓別人當成破爛撿走，就賣給掏廁所的老馬了，經過討價還價最後賣了200塊錢。”

　老曲頭一看，承認的很順利，知道這個案不難破，又問:“賣的錢呢?花的差不多了吧?”

　高之明把抽屜拉開，拿出一個信封，從信封裡抽出200塊錢說:“這錢怎麽能花，這是公家的錢，我放得好好的，還想問問該往哪交。”

　老曲頭看了看一遝十元面額的人民幣，接過來數了數，正好200元，又問:“賣粉碎機你請示過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