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茜妮把文章投到了《萬象》雜志。說來也奇怪,SH的文藝界,在抗戰爆發後,左翼文學撤出了SH普羅大眾的呼籲聲勢漸漸退卻,自由主義作家的閑適文章也轉了調,大都把目光注意到戰爭的問題上,就連下裡巴人的鴛鴦蝴蝶派諸人,譬如張恨水,也開始寫一些抗戰類的作品,SH文學的空窗期,正是新式文藝產生的溫床。 沒兩天,史茜妮收到了《萬象》雜志編輯室的回信,說作品已經收悉,邀約她道編輯部一談。史茜妮想反正自己的腿傷還未完全康復,正好趁此機會外出一番,看看外面的世界,家裡的氣氛著實令人壓抑,如夏夜暴雨來時的黑雲壓城。
在吳媽的陪同下,史茜妮打車來到了《萬象》雜志社。這裡地段並不算喧囂,正是一個商討文藝的好去處。
“你好,請問宋主編在嗎?”史茜妮問道。
“小姐,三樓302房間,是宋主編辦公室。”前台小姐笑盈盈回復道。
在吳媽的攙扶下,茜妮到了三樓302門外。
門虛掩著,似乎裡面有人在談天。史茜妮側耳傾聽了兩句,也是說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篤篤篤”,史茜妮輕輕叩響了房門。
“請進。”
史茜妮一瘸一拐地走進去,極有禮貌地問道:“請問是宋主編嗎?”
“小姐您是?”一個中年男子斜靠在背椅上,正在翹著腿同梨木沙發上坐著的一個小姐說話,見史茜妮進來,收起了翹腿,側首朝著門外。
史茜妮見那個小姐和自己年齡仿佛,臉廓有一些木訥,似乎是個書蟲模樣,兩顴頗大,頜骨也有些扁平,眉毛粗長,勉強算是一個中等姿色的女子,但是穿著卻是時髦,鵝黃色你呢外套上,罩著天藍色的圍巾,很有氣質的坐在沙發靠墊上。
“我是史茜妮,前幾天投過一個稿子。您說想找我聊聊。”史茜妮說道。
“奧,史小姐,快坐快坐,這位是張愛玲張小姐,如果您之前關注過我們《萬象》雜志,一定讀過她的作品。”宋主編介紹道。
“張愛玲?”史茜妮臉上露出訝異的表情,又是十足的興奮,“我讀過您的小說,張小姐,《第一爐香》、《第二爐香》都是特別好的作品,我先前隻道您是一個四五十歲的老先生,沒想到您這麽年輕,更沒想到有幸能在這裡遇見您。”
見到史茜妮的激動,張愛玲卻是冷靜得非常:“幸會了,史小姐。”
史茜妮慢騰騰地坐定,總是有些局促不安。
“史小姐,您的腿?”宋主編看到史茜妮坐腿上纏著的繃帶,問道。
“奧,前段時間不小心跌倒摔傷了。”史茜妮閑閑地說。
“那你可要小心了,兵荒馬亂的歲月,指不定啥時候出什麽亂子,人都說不準的,我半年前還在香港大學讀書,戰爭燒到香港後,我只能輟學回SH我頂討厭SH的空氣,有一種行將就木的死人氣。“張愛玲冷冷地說。
果然她的語氣同她的文章一樣,冷冰冰的,沒有什麽溫度。史茜妮心想。
“張小姐,您也讀一下史小姐的文章,她前幾天剛剛投了一篇短文,我瞧料著不錯,就邀她過來,談一下我們此後雜志的改版問題。你們也知道,戰事爆發後,不消說文壇上的巨擘,但凡有點小名氣的三流作家,都躲到內地去了。我們這裡頓時淪為文化沙漠。而且RB人查得也蠻嚴厲的,正湊巧,你們的文章,都無關戰事,左右不得罪,
而又有市場,我就想借助你們新生力軍之力,讓《萬象》雜志重新興隆起來。”宋主編闡述著自己的想法,時而拿眼睛覷下張愛玲,時而覷下史茜妮。 “這沒問題,我很願意效勞。”史茜妮快人快語,一如她的個性,烈火一般灼熱。
“我不是很擅長這些方面,我只是想安心寫我的文章。您也知道,王主編,我,說的好聽一點,是個象牙塔裡的人,說的難聽一點,就是脫離了時代的棄兒,平日裡吃飯穿衣,坐公車都找不到門路,更甭提雜志版面這麽複雜的工程。我是一點都耐不得煩的。”張愛玲言下之意是推辭的。
“這不妨事,張小姐,您隻管安心寫作。史小姐,那不知我又沒有這個榮幸,請您到我們雜志社上班,擔任散文專欄作家。”宋主編探出身,熱切地問道。
“那太好了,我也是閑暇無事,有個工作,自然是最好不過了。”史茜妮歡快地說。
一番會談完畢,張愛玲起身告辭。
史茜妮也借故離開,忍著腿上的劇痛,匆匆趕上下樓的張愛玲。
“張小姐,我頂愛你的文章,今下午你如果沒什麽打緊的事的話,可否請您賞光,到寒舍吃個便飯。”史茜妮讀過張愛玲的文章,了解她拙於社交,所以心裡十分忐忑,多半會拒絕的。
“也好,史小姐,只怕多有麻煩。”張愛玲半是含羞地說。
“不麻煩,不麻煩。”史茜妮忙擺著手臂說。
史公館的下午,永遠都是悶不做聲的。史筠珩在庭院裡調理他的園藝,無暇理會其他的瑣事。
院外的銅門“吱呦”一聲大開。
“爸爸,我回來了,這位是張愛玲張小姐。”史茜妮高興地引介道。
史筠珩扔下手中的園藝剪,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摘到眼鏡道:“張小姐,有失遠迎,你看,我這一身的泥土,招待不周。”
“史叔叔,不礙事的。”張愛玲一邊被史茜妮引入房中,一邊回首朝著史筠珩說。
史筠珩對於張愛玲略有耳聞,是SH灘文壇上崛起的一顆新星,沒想到居然和自己的女兒差不多大,想想自己的年歲,真是歲月催人老,他感慨道。
“茜妮,你臥室布置的還挺不錯的嘛!”張愛玲環顧一圈,見落地窗戶邊上立著一架三角鋼琴,旁邊還有一塊畫板,屋子裡掛著西方洛可可時期的繪畫《大碗島的星期日上午》,這是一幅水綠色的溫馨寧靜的油畫,點點綴滿了整個畫面。斜對面的書架上,擺放著文藝複興以來的西方書籍。
“哪有,這都是裝點門面用的。”史茜妮聽著張愛玲的誇讚,心中甭提有多開心了。
午後的氤氳的日光射入房內,在明與暗的交界的光束邊緣,是一顆顆極其細小的塵垢在空中飛舞,和史茜妮現在的心境一樣,歡快地要跳出了嗓子眼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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