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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戰之諜海浮生》第40回 梨園台逞威施橫 負心郎血灑涕流
  船隻逶迤而上,停駐在湘江碼頭。  湖南在近代中國是個不可小覷之地,人才輩出。清末與太平天國鏖戰的四大股肱之臣,曾國藩、左宗棠、胡林翼、李鴻章,有三人是湖南人,湘軍成為支撐清末危局的生力軍。戊戌變法時期,光緒帝的所有變法都出不了朝堂,地方督撫皆在觀望,無人照章辦事,只有湖南省的變法在巡撫陳寶箴的鼓動下,雷厲風行。辛亥革命元勳黃興是湖南省長沙府人,首舉反袁義旗、再造共和的蔡鍔,是湖南省寶慶人,國民革命的前哨所是湖南省……

  湘江中流,是長沙的名勝之地橘子洲,狹長形的輪廓,如一風帆高懸,兀立江中。

  胖婦人手牽孩子,步出船艙。身後是拎著各色行李的秋津奈緒,大包小包,堆疊在手上,壓根兒照應不過來。還好不遠處有幾輛黃包車,他們招手示意。

  黃包車夫把車停當穩後,熱情地迎候他們上車,然後殷勤地把行李規規整整地擺放在車尾,一溜煙往湖湘大酒店馳去。

  湖湘大酒店是譚延闓在擔任省主席時修築的長沙標志性建築,十七層的高樓,通身赭紅,一股莊嚴肅穆之象,酒店內鑲金貼玉,富麗堂皇。

  侍應將他們帶到各自的房間。胖婦人豪爽地說:“一路舟車勞頓,煩勞二位,這次差旅費由我報銷了。”

  面對胖婦人的盛情,秋津奈緒和川島芳子面面相覷,“這如何使得。”

  “你們就甭推辭了,還要仰仗二位幫我追查我的死鬼丈夫呢。”胖婦人熱切地把他們的婉拒擋了回去。

  戰火紛飛,似乎對於這個內地的都市並無太大的影響,除了沿途見到一些荷槍而立的士兵,仍然是笙歌燕燕,夜夜太平。

  長沙城牆高聳,城外駐扎著十萬****,部分是從武漢會戰潰逃而來的敗軍,部分是應征而來的湖湘子弟。而他們的日常給養,全要仰賴第九戰區後勤供給司司長。

  供給司司長梁承嗣是出了名的巨貪。一臉肥頭大耳,面目浮腫,大腹便便,走起來路都震得地面咯噔咯噔響。因他姐姐是程潛三姨太的緣故,俗話說,大樹底下好乘涼,他在仕途上多少算是平步青雲。從一個籍籍無名的小混混,掘得這麽一個肥差。戰前在上海揮金如土,養了個側室,後來一溜煙跑到內地,把側室拋到了九霄雲外。

  本來戰區後勤供給司屬於作戰編制,應該設在城外,遠離民居。他愣是搬到了城內辦公,還在最繁華的太平街,也沒人敢吱聲,奈何他不得。

  梁承嗣除了喜歡錢和女人,另外一大嗜好就是聽戲。雖然他是個外行,但是三尺高的戲台上,“叮叮當當”的一通亂響,他心裡那個爽快。“賞錢”,大把大把的銀元就在他的口袋裡,流到了戲子的腰包裡。

  北平失陷後,有一些人戲子,諸如梅蘭芳,蓄發明志,息影不演。然而這是名角,前半生賺的錢足夠養活自己幾輩子。大部分的戲子,還是要繼續糊口謀食。有的便乞食於日本人,稍有氣節的,撤離了北平這個是非之地南下,就有那麽一波逃到了湖南這塊地界。

  衝著梁承嗣的傻勁,大家也使勁的攛掇,“今個場子讓梁司長包圓了,你們可要賣力氣地好好演,梁司長不會虧待了你們。”戲院的老板一個勁地衝著戲台上,故意提高腔調喊著。

  每每此時,梁承嗣就樂呵呵地說,“今個兒爺我高興,每個人賞十塊大洋。”

  今個兒,梁承嗣又來到了惠興戲院,

坐在他的太師椅上,翹著二郎腿聽戲。  “梁司長,您今天點哪出戲?”於老板一臉堆笑,臉上的褶子裡都能塞進三個銀元。

  “聽就聽《遊龍戲鳳》,要孟巧兒唱角兒!”梁承嗣跋扈道。

  “好嘞,孟巧兒,梁司長又點了你的戲,後台準備,張羅著點兒。”

  台上一通人正演著正德皇帝在李家村調戲當爐賣酒的李鳳姐。

  正德皇帝伸出一隻手,勾著酒壇調戲道:“賣酒的風情好,你比酒更迷人。”

  李鳳姐“啪”的一板打在正德皇帝手背,說:“我們賣酒做營生,不懂愛也不懂情。”

  梁承嗣瞅著孟巧兒嬌滴滴的可人樣子,竄上台說:“他不懂愛也不懂情,我懂呀。”伸手就把孟巧兒拉入懷中。

  於老板一看,頓時慌了神,這梁承嗣也太放肆了,雖說是戲院要靠他的接濟度日,但是也不能這麽明目張膽,無法無天。胳膊擰不過大腿,他只能拍腿歎息。

  下面梁承嗣的跟班兒都在不住地叫好,瞎起哄。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一聲斥責,“梁承嗣,你這個畜生王八蛋!”

  戲院裡滿座皆驚。

  梁承嗣也是一愣,誰這麽大膽量,趕在他的地盤撒野。

  孟巧兒松開抵死相抗的手臂,不知道事情竟有如此的轉機。

  “哪個人這麽撒野?”梁承嗣蠻橫地躍下戲台,走進了端詳。

  “你居然把我都忘了。”胖婦人嗤嗤冷笑道。

  戲台下的跟班兒退出一檔兒,知曉這個女人定是不好惹的茬,誰也不敢冒然向前。

  “原來是你呀,許琳。”梁承嗣湊近了一看,正是他的冤家許琳敏。當初許琳是上海有名的交際花,名氣甚囂滬上,甚至被有些人譽為上海的名片。

  作為麗都歌廳的招牌人物,王公貴子爭相捧場,她卻獨獨對梁承嗣另眼相看。梁承嗣與其他人挖空心思裝作的謙謙君子模樣不同,他一擲千金,粗裡粗氣,沒有一副儒雅敦厚的模樣,卻憑借著蠻橫粗暴俘獲了許曉琳的芳心。許琳也不明白自己當年哪來的下賤,舍棄了花天酒地的富貴,被他金屋藏嬌七八年,如今早已不是當初的花容月貌。

  水桶腰身,脂粉厚實,梁承嗣差點沒有吐出來。然而他怕就怕許琳豁出去不要命的作態。自己當初一時大意,把任湖南省政府參事時侵吞軍費的憑據全都落在了她哪兒。事後也懊惱不已,今日她敢闖入湖南地界,定然是綢繆甚久,做好了打算的,萬一撕破臉皮,他的烏紗帽, 甚至是腦袋可就丟了。雖然他蠻橫霸道,可是害人不利己的事,還是有眼力價的。

  梁承嗣給跟班的使了個顏色,示意他們清場。

  幾個跟班的烏泱泱地把圍觀的人趕出了劇院。

  “你倒是挺能耐的呀。”許琳拉過一旁嬌羞的孩子,哭泣道,“你看,這就是你爹,他居然這麽對我們母子二人。”

  梁承嗣看著和他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兒子,說:“孩子我可以留下,你必須離開。”

  “為什麽呀?是不是梁大官人又養了幾個小丫頭片子,生怕見人呢!”許琳陰裡陰氣地哂笑著。

  “你怎麽變成了個長舌婦呀。”梁承嗣臉憋得通紅,“把孩子給我搶過來。”

  跟班的幾個兒,衝上去便拉扯孩子,孩子在許琳的懷裡嗚嗚痛哭。眼見就要被奪走,突然,兩人闖入劇院,飛身一人一腳,把跟班的全數踢倒在地。

  梁承嗣一瞧,大嚷道:“反了,反了。”從腰下掏出駁殼槍。

  只見電光火石般,左手邊一人抄起桌子上的一根箸筷,擲了過去,正戳中梁承嗣的手背。

  “哎呀。”梁承嗣一聲慘叫,手槍“哐啷”掉在地上,他的手背在汩汩流血。

  一刻鍾前還熱鬧非常的戲院,陡然換做這麽一出戲,戲院的人皆屏住了氣息,跟班的也後退數步,匍匐在地,梁承嗣孤零零地立在戲院中間,一副狼狽不堪的樣兒,真不知該如何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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