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蘇閱明之妻寧氏在丫頭的攙扶下,從一條小徑上匆匆趕來,喚住了眾人。筆、趣、閣www。biquge。info
楚玉凝與眾人一道循著聲音往寧氏看去。
只見寧氏發髻微亂,額頭滲出一層細汗,粉黛未施,面上透出一抹不正常的紅暈,腳步發顫地走到眾人跟前,屈膝向蘇二老太爺矮身行禮。
“孫媳見過二叔公。”
“閱明家的,你這面色瞧著不太對,可是身子有恙?”蘇二老太爺看著寧氏,一臉關切地問道。
寧氏勉強笑了笑,“自中秋後,身子便一直不大好,請了大夫調理,時好時壞,也不見效。謝二叔公惦念。”
語畢,又依次與其余人等見禮。
待見過一應長輩後,寧氏不待楚玉凝帶著安哥兒向她見禮,忙伸手,神情熱切地揉了揉安哥兒的小腦袋瓜子,“安哥兒,這一路可吃了不少苦頭吧?瞧著比去年瘦了,可心疼死舅母了。”
安哥兒靦腆地朝寧氏笑了笑,乖萌道:“見過舅母,給舅母請安。能回金陵探望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安哥兒不覺得苦。”
他年紀小,說這話的時候,一雙圓圓的眼眸,無比真誠地看著寧氏,神情認真,讓人動容。
楚玉凝聞言,唇角抿出一抹淺笑,屈膝朝寧氏行了一禮,“見過舅母。”
寧氏朝楚玉凝笑了笑,“一年不見,郡主出落得愈發落落大方了。”說完,領著蘇二老太爺等人,進了忠義伯安歇的院落。
眾人才一進入院子,便發覺出氣氛的異常。
丫頭仆婦們,各個噤若寒蟬地站在當地。
那通傳的丫頭,走起路來,小腿肚直打晃。
蘇二老太爺等人見狀,心中不由一凜,面上也露出一絲焦急之色,但顧及安哥兒人小腿短,和寧氏身體欠佳,不得不放慢腳步,往堂屋走去。
待得踏上堂屋前的台階,步入堂屋裡面,眾人不由對眼前所見情形,露出訝異之色。
只見忠義伯披著一件寬松的道袍,被一個八\'九歲圓圓胖胖的小男孩兒攙扶著,往堂屋門口,緩步走來。
看這模樣,顯然是得知消息,強撐著從床上起來的。
外面都盛傳忠義伯病重,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撒手西去似的,蘇二老太爺等人此前,也曾過來忠義伯府探望過幾回,每次忠義伯都是在床上昏睡,從未清醒過。
眾人心中雖然驚訝,但到底生出些欣喜,無論如何,忠義伯的病,比之以前,瞧著似好轉了許多。
與忠義伯形成鮮明對比的,則是穆氏,一臉木然站在堂屋中央,宛如一尊木雕,一動不動,仿佛自己與周遭的一切沒有任何乾系。
“外公!”才邁過門檻兒,捕捉到忠義伯的身影,安哥兒便急不可耐地松了牽著蘇二太爺的手,邁開腿往忠義伯跑去。
一氣跑到忠義伯腳下,他才止住步伐,仰起頭,滿臉孺慕之情地看著忠義伯,“安哥兒一路上每天每天地想你!你身體好些了嗎?”
忠義伯瞧著面前男童乾淨澄澈,宛如小鹿般濕漉漉的雙眸,不知為何隻覺得鼻子微微發酸。
他一生叱吒商場,冷眼閱盡世間冷暖,方才甚至險些被自己的結發妻子用金簪抵著喉嚨刺死,卻輕易被這孩子的目光打動。
忠義伯說不清自己心中是苦澀多些,還是感動多些。
楚玉凝站在人群之後看著這一幕,嘴角的弧度微微加深,只有她知曉,安哥兒這個鬼靈精,騙起人來一套一套的,一張嘴巴甜地像蜜,也不知跟誰學的。
“外祖父好多了。”忠義伯伸手摸了摸安哥兒的腦袋。
“唔!那安哥兒就放心啦!”安哥兒仰著頭,朝忠義伯露出一個甜軟的笑容。
“咕嚕嚕!咕嚕嚕!”
不知何處傳來聲響,使得安哥兒臉上的笑容陡然一僵。
忠義伯面色驚訝地看著他。
安哥兒忙用雙手捂著自己的肚子,仿佛這樣那咕嚕聲就能被捂住似的。
他仿似做錯事般地垂下了頭,修長的眼睫不住地眨了眨,透過眼睫縫,心虛地偷瞄著忠義伯的反應。
忠義伯瞧著這孩子,隻覺得怎麽看怎麽可愛,待反應過來這咕嚕聲是從何而來時,那笑容不由微微一滯。
他笑問著安哥兒,“可是餓了?”
安哥兒不好意思地點點頭,隨即又用力地搖了搖頭,看著忠義伯大聲道,“不餓!安哥兒一點兒也不餓。哪怕再多站幾個時辰,只要能見到外祖父,安哥兒都不覺得餓!”
忠義伯嘴角的笑容在安哥兒話落之後,徹底消失不見。
“我說大侄子呀。”一直含笑看著祖孫二人寒暄的蘇二老太爺忽然緩慢地地出聲了。
“按理說,此乃你們的家事,輪不到我大半截身子已入了土的老家夥置喙。兩個孩子不遠千裡從北疆回來,從上午到現在,少說也有三個多時辰,滴米未進,就為了見你一面。老頭子我實在是於心不忍,這才多管閑事,帶著這倆孩子進府裡尋你來了。”蘇二老太爺年紀擺在這兒,也只有他有這個底氣對著忠義伯說這些話。
他年紀大了,一下子說了這麽長一截話,到底有些吃力,忍不住躬著原就駝了的腰背,微微喘著氣。
忠義伯忙命丫頭看座,按輩分年紀,請屋中一大群人依次坐下。
寧氏則暗中招來穆氏身旁服侍的心腹婆子,在她耳邊低聲道:“速去廚房傳令,備好充足晚膳。”
心腹婆子忍不住回頭看了神情木然的穆氏一眼,輕輕應了一聲,快步往廚房走去。
寧氏複吩咐丫頭倒茶,上點心。
還貼心地吩咐一個年老婆子去內室尋了件不厚不薄的披風,呈給忠義伯。
自個兒則走到穆氏身旁,壓低聲音溫柔道:“母親你身子不適,兒媳扶你先去歇著。”說完,朝向穆氏投出打量目光的幾個本家婦人露出不好意思的笑意。
穆氏用目光狠狠剜了寧氏一眼,掙脫她的攙扶,挺直脊背,旁若無人地大步往堂屋外面走去。
屋中的人俱發現了穆氏的異常,然大家全都當做沒瞧見似的,任由穆氏滿身怨氣出了堂屋,蹬蹬下了台階,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