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長,從山間的小路上出現了兩個身影,隨著啷啷的歌聲到了樹林邊菜地與莊家地的邊上,停了下來。 因為菜地與種了一點苞谷的地不大,雖然有一點距離,還是可以看清來人的模樣的。
有一個七八歲樣子的小男孩,膚色被太陽曬得微黑。
剃著光頭,頭後腦杓處留有一撮頭髮,辮成一個細細的不長的小辮,在後腦杓處翹翹著,穿著一件白色對襟無袖的汗衫,胳膊上挎著一個竹籃。
只見小男孩指著僅露著頭,臉上頭髮焦黑不僅有泥漿還掛滿雜草的王道長,對拉著自己手的奶奶說:
“奶奶,今天我們刨完爺爺,還有沒有錢掙啊?”一說話露出兩個小豁牙。
奶奶看起來微微有些胖,五六十歲左右,中等身材。
膚色與小男孩一樣被太陽曬得微黑,眼睛大而明亮,一笑有型的厚嘴唇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肉肉的鼻子,肉肉的臉。
穿著寬松的灰色粗布上衣,上衣的袖口繡著幾何圖紋,下身穿著一條肥肥的醬紅色褲子,打著綁腿。
扁擔擔著兩個荊條編的挑筐,走起路來一晃一晃的,說不出的讓人看了就覺得喜慶。
白合不由自主的向他們走去,剛走了幾步,幾乎同時王道長和奶奶喊道:
“別過去(過來),危險。”
白合意識到了周邊有防野獸的夾子,停下了腳步,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奶奶。
“我叫喜洋洋,你叫我喜奶奶就行,這是我孫子。”
“我叫阿朗,今年七歲了,老師生病了沒有上學,姐姐,你叫什麽名字?”
小男孩打斷奶奶的話,直接問白合。
“我叫白合,家裡人叫我小合,我十六歲了。”
不知道為什麽,此時的白合,好像一下子恢復成了正常人。
喜奶奶沒有多說什麽話,直接對王道長說:
“這次又要把你刨出來,你出多少錢啊?”
王道長皺著眉頭,閉著眼睛,好像很生氣,沒有答話。
“喜奶奶,我有錢,你把爺爺挖出來,要多少錢啊?”
這時白合接過話來,養父母離開時給她口袋裡裝了一點錢。
這個喜奶奶,也沒有答白合的話,隻是問王道長,這樣可以嗎?
王道長一直不講話,喜奶奶就認為他默許了,白合有多少錢就算多少錢。
但是喜奶奶還是不進入這片比較平坦的菜地。
喜奶奶讓阿朗從籃子裡拿出筆和一個牛皮本子,離著遠遠地開始給王道長講:
“為了再次把你刨出來,我必須進入你霸佔巫山的地方,雖然這塊地不是你的,但你從來都不講理,硬說這塊地是你的,是你的你搬走啊,搬不走你還說是你的。”
“可見你是個極其霸道不講道理的人,阿朗你今天拿筆拿本,給咱們做好記錄,否則,他又會耍無賴不認帳。
第一、我和阿朗一進來,你不能向我收取土地踩踏及雙腳站地錢;
第二、我們踩了你的野草、莊稼、蔬菜及所有的東西,你不能讓我們賠償錢;
第三、我們為了把你從坑裡刨出來,得挖土,挖出的土就得站地方,沙土佔得地方不得以任何名義收取錢,土、山石、樹葉、草枝、泥漿等同樣不得以任何借口收取土地汙染及什麽另佔地錢。
第四、在刨你的過程中,挖斷了小草根、菜根、樹根、什麽泉水、風水根,不管什麽叫你說的有生命的各種根,
我們不賠償這些東西的生命錢及斷了風水賠償金錢。 第五、在刨你的過程中,挖到了螞蟻窩、踩死了螞蟻、鏟傷了各種甲蟲、菜蟲、蚯蚓、螞蚱等等等等,我們不賠償這些東西的生命錢,包括它們的家園毀壞賠償金錢。
第六、在刨你的過程中,挨到了、劃傷了、蹭著了、勾破了、撬疼了你等等等等,屬於正常,你不得要求我們賠你衣服及醫藥費用等各種錢。
第七、進入你所謂的領地,我們呼吸的空氣,你不得以任何名義收錢。
第八、我們口渴了,喝自己帶來的水、吃自己帶的東西,你不得以任何借口收取什麽資源汙染費錢。
第九、我們有說話權,說話時呼出的氣、唾液、打噴嚏、流的汗、掉的頭皮屑等等,不許收我們大自然資源排泄什麽汙染錢。
第十、不許收落腳錢、陪聊錢、看見錢、聽見錢、聞著錢、碰著錢、座位錢......反正各種錢都不許向我們兩個人要。
最後一條最重要,第十一、這次刨你出來,參照以前友情價,小姑娘的錢加上你道觀三清殿裡的磬鈴,做為這次刨你出來的費用。
如果賴帳或以各種名義收取我們的錢,賭你還會被雷劈栽到地下十次。
好了,就這麽多,小孫子,記好了沒有?
最後要寫上姓名冒號王吉元,今天的日期:
1986年農歷七月十二巳時三刻。”
喜奶奶一口氣講完了這些話,看了看阿朗紙上的記錄,非常滿意的表揚了自己的孫子。
把記錄好的本子認真的放進籃子裡,拉著阿朗走進了菜地,他們讓白合坐在一塊石頭上,沒有與白合講話,就開始準備刨王道長。
阿朗很熟練的在離王道長一尺左右的地方畫了一個圈,喜奶奶拿了一塊布蓋在了王道長的頭上。
王道長就被迫的從一棵蔥變成了一個大蘑菇,王道長一直一句話也不說,好像消失了似的安靜。
喜奶奶就在王道長面前就拿鋤頭順著畫的線開始刨。
她刨幾下,阿朗就鋤幾鍬土堆在邊上,他們配合默契而熟練,幾下就挖了一個尺深得半弧形小坑。
阿朗拿過扁擔,喜奶奶把扁擔一頭順著大約是王道長的肩膀的地方小心地插進了土裡,阿朗拿著挑筐放到扁擔邊上,大約是王道長一側肩膀的外側,半蹲著身子使勁把挑筐頂住扁擔邊上,挑筐做為扁擔的支點。
只見喜奶奶用雙手順著外側猛地一翹扁擔,土就整塊散落到了剛才挖的坑裡。
他兩個人除了配合默契的熟練挖坑撬土,每使一下勁,就唱一句“啷啷咣,一毛錢。”
隨著一聲一聲的啷啷咣一毛錢,露出了王道長的前胸。
前胸心髒處放著王道長的右手,顯然是為了護住心髒,讓呼吸順暢。
還沒等抬起右手,喜奶奶就抓起了王道長的右手,掰開來他緊拳著的右手食指。
阿朗一手拿印泥,一手拿本子,王道長就在本子寫著他名字的地方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當王道長一隻手獲得自由,把蓋在自己頭上的蓋頭掀掉時。
阿朗已經飛快的拿著他的牛皮本和包著本子的油布跑到了叢林裡,沒了蹤影。
喜奶奶回頭看了看白合,就從荊條筐裡拿出一個瓦罐,裡面盛著滿滿的一大罐子紅豆米湯,筐裡還有菜窩窩頭和鹹菜。
她盛了吃的給白合,沒吃午飯的白合還真是餓了,剛吃了一口就停了下來,想著道長爺爺還沒有吃。
當她要給爺爺吃時,王道長終於說話了:
“你慢慢吃,爺爺不吃,跟著爺爺吃苦了,吃完了,去洗洗臉,現在跟個小叫花子似的。等我出來了,再管你。”
臉上說不出的慈祥。可一看見喜奶奶就閉上了眼睛,再不講一句話。
白合吃著東西,阿朗跑了回來,告訴奶奶本子已經藏好了,相信誰也找不到。
他兩人繼續配合默契的開始鏟土、撬土,沒多長時間,就挖了一個大坑,一尺多寬的坑沿可以站人。
王道長臀部以上已經完全露了出來,可下面的土顯然不太好挖,水和泥漿順著身體灌倒坑裡又滲透到地下,加上山石,王道長就像被澆築到了地下,絲毫撼動不得。
喜奶奶於阿朗好像不覺得這是一件難事,讓王道長雙手交叉抱著自己的肩膀,開始搖晃王道長。
搖幾下,兩個人一起抱著王道長的腰往上拔一拔,再晃晃、再拔拔,就這樣晃晃拔拔,拔拔晃晃,就和拔蘿卜似的。
每晃一下,每拔一次,接著繼續唱著“啷啷咣一毛錢。”
再隨著一句句的啷啷咣一毛錢,硬是把王道長這個大蘿卜給拔了出來。
王道長從坑裡出來,鞋也沒有了,光著腳,黑著臉,眉毛、頭髮黑焦不說,還掛滿了雜草,他一句話不說,拉著吃完東西的白合進了道觀。
喜奶奶與阿朗看王道長不理他們,她們也沒有說話,把鏟出的土回填回去。
收拾好平整完土地,拿上工具、竹籃,擔上扁擔,也進了道觀。
他們好像進了自己的家,阿朗抱柴火燒洗澡水,奶奶打水倒洗澡水。
等白合與王道長找好換洗的衣服來到廚房邊的小水房時,關於洗簌的事情,一切已經基本準備完畢。
喜奶奶與阿朗不是唱歌就是說話,不時發出笑聲,並不因為王道長的惱怒與沉默就影響到了他們的開心。
讓這個不大的道觀好像變成了一個家,溫馨的充滿了生機。
白合超出想象的安靜,這麽多年以來,因為她會不知什麽情況下受到一句話或一件事的刺激,就會失控犯病。
所以家裡什麽時候都是靜靜地,家人小心翼翼的與她一起生活這麽多年,生怕語言或行為上的不得當,引發她再次犯病。
每次犯病都會消耗她大量的精氣神,直到累的再也無法折騰為止,緊跟著就會生病,感冒發燒是常態。
所以,家裡家外,白合就像女皇般任性的生活著,家裡會滿足她幾乎所有的需求,家裡的安靜與小心翼翼讓她的家庭生活失去了快樂與生機。
看著喜奶奶與阿朗乾活時有說有笑,她心裡升起莫名的安全與開心。
喜奶奶幫著白合洗頭時,發現孩子渾身發燙,白合發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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