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的道觀裡,王道長在三清殿裡打坐。 換上了乾淨的道袍,看起來清爽了好多,隻是一隻眉毛被燒的就剩下了半邊,平時嚴肅不拘言笑的人,讓人看起來有一點想笑。
道觀裡的一邊長廊上涼滿了洗乾淨的衣服。
廚房裡飄出了飯菜的香氣,阿朗在燒火,喜奶奶在灶台前忙碌著,小爐灶上在給白合熬著草藥。
不長時間,飯菜已經擺在了桌上,王道長打坐後精神好了許多。
喜奶奶把白合從床上叫起了,她還是額頭有一些發燙,喜奶奶知道她挨雨受了涼,熬了些放著胡椒的蔬菜湯,她和阿朗吃自己帶來的白合中午吃剩的食物。
道觀裡的食物卻是不敢碰一下,小小的阿朗一筷子也沒有夾新炒的菜。
王道長也不客氣,也不講話,也沒說讓阿朗也吃一點新做的食物,他一邊吃東西,偶爾照顧一下咳嗽的白合,一邊聽喜奶奶給他念叨著這次他的欠帳。
“我兩人一共刨了你51下,挖你鏟了136鐵鍬土,晃了你61下,拔了你9下,一共是308下,一下一毛,一共三十塊八毛。”
“回填土不收錢、做飯洗衣服不收錢,照顧阿合不收錢,算搭的,你看怎樣?”
喜奶奶用期盼的眼神看著王道長。
王道長反應向來較慢,還沒有講話。
白合就拿出所有的錢,放到了挨著自己坐的喜奶奶手裡,喜奶奶一點也不客氣眉開眼笑的拿了過來。
連整帶零35.85元,三張十塊的,一點零錢,不需要數,她迅速拿一個手絹包好。
不等王道長反應過來,就放到了自己貼身的內衣口袋中。
王道長怒目相向,不大的眼睛就像要噴出火來:
“三十五塊八毛?你真敢要?鎮長一個月的工資也掙不了這麽多。”
“你拿孩子三十五塊八毛五?你個老財迷,你趕緊給我,你再次把我打入地下就罷了,你還算計阿合。”
他接著說道:“你說第十條,不許收落腳錢、陪聊錢、看見錢、聽見錢、聞著錢、碰著錢、座位錢......反正各種錢都不許向你要,前提是在菜地和所謂我的領地裡。”
“你看看這是哪裡?這是三清真人的地盤,真人的領地,所有的錢你全得付,一分都不許少。”
“你站的、坐的、用的、包括呼吸的空氣,全是三清真人的,我給你算算?不給錢?可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不等王道長開始與她算帳。
喜奶奶笑嘻嘻的根本不理王道長,對百合說:
“好閨女,你的錢我收下了,算我借你的,你生病期間我來照顧你,你一天不好我就有責任照顧你一天,我有事照顧不了你了,還有阿朗,別看他小,乾活沒問題,他與我一樣會把你照顧到你的病全好利落了,我們就算還完你的帳了,這錢就算我們欠你的,以你生病期間照顧你頂帳。王老頭,這總行了吧!”
白合開始咳嗽,她本就喜歡喜奶奶,當然沒有意見,對著奶奶點點頭,算是同意了。
阿朗也表示,他會和奶奶一樣照顧白合,一直到她病好為止。
喜奶奶此時得意的對王道長講:“看到沒有?孩子都同意了,你反對無效。”
此時的王道長心裡樂開了花,心想老太婆也有今天。表情上卻不動聲色,依然嚴肅的要求,口說無憑,立字為據。
喜奶奶看到王道長竟然這麽快就答應了,
看到他少了半拉眉毛的眉動了一下,心裡泛起了嘀咕: “難道這小姑娘得了嚴重的病?以前沒有見過她?小姑娘就一個人?還有這麽多錢?穿的衣服像大城市裡來的,一定有問題,我得問清楚了,這個老頭向來不吃虧,還要立字據?有問題,不能上當”
喜奶奶和王道長各自想著自己的事。
阿朗在此期間,收拾完了鍋碗桌椅,草藥已經熬好,盛到碗裡,端給白合。
白合喝完了湯藥,就從行李包中拿出來一把糖,阿朗長這麽大從來沒有見過包著如此漂亮的玻璃糖紙的糖。
白合喝完了藥,打開畫著大白兔糖紙的糖,放到了阿朗的嘴裡一個,自己吃了一個,把剩下的糖全部給了阿朗。
她怎麽看懂事勤快的阿朗都不像一個隻有八九歲的小男孩,孤獨的她希望與阿朗成為朋友。
阿朗嘴裡含著他吃過的最好吃的糖,口袋裡裝著糖,連糖紙都這麽好看,還撒發著甜甜的香味。
把兩張糖紙也鋪平折好裝進了口袋,對白合說:
“阿合姐姐,我會照顧你的,吃了藥,你的病很快就會好,王爺爺可厲害了,周邊寨子裡的人都找他看病。”
他們兩人回頭望著王道長和喜奶奶,他們也望著白合和阿朗。
喜奶奶看著長得瘦瘦弱弱的白合,大眼睛明亮純真,看著小姑娘把糖放到阿朗嘴裡,心想:
“這樣的孩子會有多大地病,為了救道長爺爺用手挖土,雙手都破了,有吃的先想著給這老頭子吃,小姑娘話就是少了點。”
“來了才一天,現在還發著燒,這麽懂事,把所有的錢都給了自己,這分善良,難得難得。”
心想就是著了王老頭的道,自己也認了。
王道長也看著白合。從老太婆出現,她就出奇的安靜。可能是著涼生病了。
全怪自己,她媽媽不在,自己照顧畢竟不方便。
老太婆能答應一直照顧小姑娘到她病完全好了,這可是件太好不過的好事。
所以,一定要沉住氣,別讓她反悔了,要是讓她知道白合犯起病來是什麽樣的,相信這個老太婆再善良也不會這樣答應照顧她到病好為止。
想到這,王道長對喜奶奶說:
“她媽媽被我防野獸的夾子夾傷了,今天上午和她爸爸下了山,因為想救我又淋了雨,在剛下完雨的地上睡著了受了風寒。”
“你幫她泡了泡熱水澡,雖說出了汗,孩子身弱,濕毒已經侵入內髒,現在雖然吃了藥,祛寒濕、風濕之毒,還是需要時間的。”
“畢竟因我而起,她又把錢都給了你,她現在還在發熱,我照顧她不方便,就由你照顧她吧!”
想了想。他接著說道:“我再給你三十元錢,咱倆今天兩清,你拿孩子的錢別忘了你的承諾,照顧到她所有的病好了,你寫字據吧,今晚你們就住在這裡,你照顧白合,阿朗有我來照顧。”
說完把筆紙給了喜奶奶。
喜奶奶記不得有多長時間,王道長,沒有這樣認真又不帶情緒的與自己講話了。
心想,可能真的是不方便照顧這個小姑娘,小姑娘及小姑娘的媽媽都是因為他才有事的,他一定在內疚中,他又肯給錢。
這個阿合自己一看就喜歡,就招人疼,就是不給這三十元錢,她也會照顧白合的。
喜奶奶沒有猶豫就寫好了字據,簽上了名字,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阿朗看到這些,也要在上面簽上自己的名字,他認真的寫好自己的姓名,按上了自己的小手印。
王道長拿起紙,見上面寫著:
“收到白合三十五元八角五分,照顧生病的白合一直到她身體完全健康為止。
立此字據,以此為憑,金文英;陳明朗;一九八六年七月二十七日。”
王道長,收好字據,給了喜奶奶一遝一毛兩毛五毛的毛錢,一元的沒有幾張,告訴她,還差六毛三分不到三十元,並承諾農歷十七那天補齊。
喜奶奶收了錢,雖然感覺王道長有點不對勁,卻也挑不出什麽。
白合一直在發燒,睡覺、吃藥特別的聽話,她全身滾燙,除了說自己頭痛,沒有說過自己有多難受,她讓喜奶奶好好休息,不用管自己。
午夜她又吃了一次藥,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喜奶奶看著懂事體諒人的小姑娘,心裡說不上的揪心心疼, 她感覺到這個僅認識半天的孩子,好像自己已經與她生活了很久,就像自己的孩子生病一樣,讓她揪心不已。
迷迷糊糊睡覺的白合感覺到有很多人在看她。
金碧輝煌的宮殿,在大火中轟然倒塌,自己從空中掉到了大火中,火苗變成了一個一個的大眼睛。
沒有鼻子與五官的一隻隻大眼睛盯著她,恨不得把她吞進眼球中,一隻隻眼中噴出了嫉火,大火死死地包圍著她,撕裂著她的身體,她的衣服著了、頭髮著了、手腳胳膊腿也被火點著了,她被大眼睛噴出的惡狠狠地嫉火,燒成了骷髏,骷髏的胸腔裡一顆透明的心髒還在跳動著,自己的眼睛也開始燃燒,她的喉嚨一直無法發出聲音,這讓她在驚恐中痛苦萬分。
她知道自己在做夢,這樣的夢自己已經做了不知多少遍。
可每一遍都讓她感覺到這是第一次在做這樣的夢。
她知道,她應該喊出來,這樣自己就會從噩夢中驚醒,可每次不把自己燒成骷髏,自己無法醒來。
她的眼睛很痛,大火燃燒完了自己所有的肌膚,開始燃燒自己的眼睛,她的雙眼很痛,很痛。
她感覺到有人抱住了她,感覺到一陣清涼,就像自己跳進了河水中。
在烈火的燃燒中,這份清涼,讓人依戀不願意松手,她張開了布滿血絲的雙眼,看見了喜奶奶。
看見了自己的頭在喜奶奶的懷中,她感覺到清涼與溫暖,她又沉沉的昏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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