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謹遵聖諭。”楊素躬身抱拳答道。他見楊堅開始埋批閱起奏章來,那意思是說,楊素你可以退下了,忙主動向楊堅匯報起他到東都走馬上任以來的工作來了。
“皇上,臣自奉旨到東都蒞職以來,在不到半個月的時間裡,即將關東豪宗世家上百人遷至東都,優撫之,羈縻之。如今關東、河北一帶豪宗世家各擁私兵,割據堡塢之局面已大為改觀,舊齊之地百姓皆懷向善歸化之心,甘心情願地做我大隋的子民。然而……”
楊堅邊埋批閱奏章,邊不無自得地聽著楊素關於將關東、河北豪宗世家遷往東都洛陽安置的情況匯報,及至聽到楊素說到然而二字,便就此打住,不往下說了,方抬起頭注視著楊素,問道:“處道有話就說,無需向朕隱瞞什麽。朕知道,舊齊之地民風彪悍刁頑,那些個豪宗世家子弟即便奉諭遷入了東都,一時間也難免生出各種各樣的事端,對此,用不著心急,但假以時日,早晚他們也必會臣服於我大隋的。”
“是,皇上說的極是。然臣想說的,無關乎關東、河北等地的豪宗世家,而是如何離間分化江左望族,以助攻陳之役早日獲得成功。”楊素見楊堅已開始入彀,心中竊喜,面兒上卻淡淡地說道。
“哦?處道在東都任職,卻能想到助攻陳之役早獲成功,朕心甚慰。不妨詳細說說,你欲如何離間分化江左望族,以助攻陳之役呀?”楊堅放下了手中筆,挺直了身子,頗感興趣地問楊素道。
楊素在東都洛陽時已經聽說,高穎節製長孫覽、元景山兩路大軍,共計不下二十多萬人馬,自大江中遊江陵和下遊壽州兵分兩路對南陳展開攻勢,但一個多月過去了,兩邊的戰事皆陷入了僵持狀態之中,並沒取得大的進展。而如今北境突厥五可汗已締然盟約,四十萬突厥鐵騎枕戈待旦,隨時都可能南下突破長城防線,侵入大隋境內,官軍主力被拖在南線,北境強敵驟至,楊堅目前最為關心的莫過於此。
楊素經過一夜的反覆思忖,認定,唯有從有助於盡快結束與南陳的戰事出,才能說服楊堅,解救謝諷脫困。
“回稟皇上,臣也實則是在此次返京為長孫夫人送葬時,無意間得知江左四大望族之一的謝氏唯一的後裔現正關押在天牢之中,才偶然想到了這條懷柔攻心之策的。”楊素據實答道,“據家仆向臣回說,這位名喚謝諷的安石公嫡親後人數月前流落至長安,誤入南陳奸人所在之‘江南岸’酒樓當廚謀生,後來‘江南岸’酒樓被市令查封,謝諷被晉王殿下收留在府中,因受人脅迫,欲竊取公主筆跡被捕入獄。不知臣聽到的確切否?”
楊堅低頭想了片刻,點頭應道:“前幾天太子還曾向朕提到過謝諷此人,怎麽,他竟是江左謝氏之後?”
“不錯。”楊素聽楊堅居然對謝諷尚有幾分印象,遂放下心來,詳細向楊堅解說道,“臣在東都時,就聽人傳言,南陳始興王陳叔陵暴虐無道,竟然掘了安石公的墓塚來安葬其小妾,引了江左謝氏滿門的強烈抗議,結果,陳叔陵盡屠謝氏舉族老小,幾乎將江左謝氏趕盡殺絕。此事至今在江左望族世家當中仍為一大冤案,人皆敢怒不敢言,私心裡都在盼望著能有人替謝氏昭雪平反,以告慰先賢在天之靈。臣想,謝氏唯一的後人既然身在長安,皇上為何為能寬宥其罪失,善加安撫之,以收取江左望族之人心,以利我大隋與南陳戰事呢。”
“朕觀謝諷行事,倒像是受人脅迫,並非出自本意。他如果真是安石公的嫡親後人,朕可以如你所說,暫且留下他一條性命。”楊堅並沒做太多的猶豫,答應地很爽快,“不過,朕想知道的是,謝諷倘若被放出天牢,你欲如何安置他,又將怎樣拿他來收攏江左望族人心,以利戰事呢?”
楊素根本沒想到,自己如此輕而易舉地便說服楊堅,答應放謝諷出天牢,沉吟移時,方抱拳答道:“東都地聯關中、江淮,向為人文薈萃之所,同時也是各路消息匯聚、傳播之地,臣擬將謝諷帶往東都,安置在臣身邊,命他隨臣多與關東、河北等地諸名士往來盤桓。臣相信,用不了多長時間,江左便能得到謝氏後人在我大隋得到優待的訊息,到那時,皇上再命南線與陳作戰之官軍放出話去,聲稱要為謝氏族人報仇,廢黜南陳始興王陳叔陵,臣料想,陳叔陵系南陳國主陳頊膝下最受寵之皇子,陳頊必不會重處於他,如此一來,江左望族與南陳朝廷離心離德之勢即不可逆轉,上至朝堂之公卿貴宦,下至前敵統軍之將佐,人人必對陳叔陵父子心生怨望,而無心專注於與我之戰事,庶幾大功可成矣。”
楊素前些時在家中閑居,多留意於江左形勢,對南陳朝中人事格局了解甚詳,素知江左望族在南陳朝中具有深厚的根基和強大的影響力,實為南陳朝中的中流砥柱,只要他們與南陳朝廷同床異夢,離心離德,就如同打通了一條直接通往南陳帝都建康的道路,戰而勝之是遲早的事。
老實說,楊堅並不完全相信楊素所說,單憑一個無甚名頭的謝諷,就能離間得了江左望族與南陳朝廷相輔相成的關系。但是時至今日,除此之外,又的確找不出能在短時間戰勝南陳的辦法。並且,楊素要將謝諷帶往東都安置,即使謝諷萬一果是南陳派來長安的奸細,也不會因為被赦出牢而再造禍亂,收益要遠遠大於風險。
因此,楊堅雖沒有當場表態讚同楊素所說,下旨放了謝諷,卻於楊素回到東都的第三天,主動命人將謝諷送到了東都楊素辦差的衙門,期望楊素所獻懷柔攻心之策能揮出它理想的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