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皇十四年的年關將至,楊廣在廣陵接到數月前派往江南各地的均田監使回報,稱江南六郡三十州已奉朝廷詔旨,將原從南陳時期高門、田主手中收回的田地按照每戶人丁數目均授予了當地百姓,並按照天台山“千僧會”上立下的約定,授予各座佛寺相當數目的田地,供出家僧尼自行耕種。
伴隨著均田製在江南各州各郡的推行,江南各地的治安局勢也有了明顯好轉,甚至有為數不少的潛逃進深山密林之中的南陳殘部也紛紛向朝廷投誠,甘願回家種地,安生過活了。
楊廣審時度勢,經與張衡、諸葛穎等人商議,打算趁熱打鐵,建言朝廷在江南開科取士,進一步收攏人心,不料卻在這時,忽然接到了母后獨孤伽羅派人送來的一道懿旨,招他還朝省親。
楊廣向來人詢問京中情形,原想推遲今年回京省親的行程,卻見來人吞吞吐吐,隻說娘娘思子心切,請晉王接旨後務必立即動身返回長安,一再催促楊廣盡早動身返京。
張衡、段達等人見此情形,唯恐長安朝局起了變化,於楊廣多有不利,也從旁相勸,楊廣無奈,隻得將撫綏江南的一應事務暫委張衡全權執掌,自己則帶了李靖、郭衍兩名近衛隨皇后派來傳旨的宦者一同自廣陵動身,返回長安。
臨行前,已被楊廣納為小妾的瑟瑟提出要隨行服侍楊廣回京,被他溫言拒絕了。
“我還朝的這段時日,你若自覺在廣陵閑來無事,不妨由李渾派人護送你到並州去走一趟,將若溪的骸骨遷回原籍樂清安葬吧。”楊廣勸阻不下瑟瑟,隻得分派了個她難以拒絕的差事給她。
因在江南推行均田製進展順利,江南局勢漸趨穩定,楊廣心情大好,一路和李靖、郭衍說說笑笑,留連觀賞沿途的景致,不免走得慢了些。
奉皇后旨意前來傳招楊廣還朝的那宦者明知前不久王妃蕭厄在宮中受驚小產,故而皇后才在皇上面前提出要招楊廣回京的,卻因臨來前受到皇后告戒,不得向楊廣透露蕭厄小產的消息,所以盡管心裡焦急,不住地提醒楊廣加緊趕路,莫誤了趕在元旦回京向皇上、娘娘請安,卻不敢催得太急。
這一日一行人走到滎陽境內,楊廣忽然問李靖道:“嵩山少林寺距此不遠吧?”
李靖心中估算了一下,答道:“從此到少林寺大約也就是五十裡的路程。”
“李靖,你去前面知會一聲,與郭衍隨本王到少林寺去一趟。”楊廣隨即吩咐道。
那宦者雖不情願,也不敢違拗楊廣的意願,遂堅持要隨楊廣同往,於是一行人繞道向南,朝著嵩山的方向疾馳而來。
僅用了兩個時辰,天才過晌午時分,楊廣一行便來到了位於嵩山腳下的少林寺門前。
楊廣在寺門外翻身下了馬,命那宦者帶領隨行的其他人暫在寺外等候,獨與李靖、郭衍二人走進寺來,向寺中知客僧人告知,要求見神光大師。
知客僧走了沒多大一會兒,返回告知楊廣等人:“神光大師正在做午課,請三位施主隨貧僧先至知客堂中稍候一時。”
楊廣等三人跟隨知客僧步入知客堂,立即就被知客堂中擺放的七八盆鮮花吸引住了目光,楊廣提鼻一嗅,向知客僧誇讚道:“好一股奇香,請問這位師父,這堂中擺放的是什麽花啊?”
知客僧雙掌合什,答道:“據種植此花的佛奴師叔說,此花名喚罌粟,花種是他從南洋攜來至本寺的,凡是到寺中見過此花的,俱都稱讚此花奇香誘人,花朵鮮豔呢。”
李靖聽到佛奴仍在少林寺中,不禁走近花盆前,不錯眼珠地打量盛開著的罌粟花,回頭問知客僧道:“這花兒是佛奴帶進寺來的?他現在人在何處?”
知客僧笑著答道:“數月前,佛奴師叔潛來寺中,被神光大師降服,執意要拜神光大師為徒,神光大師顧念他年過半百,遂和他平輩論交,此時,他正與神光大師一道做午課。怎麽,這位小施主識得佛奴師叔?”
李靖瞅了楊廣一眼,見他微微點了點頭,遂客氣地向知客僧說道:“我家公子也聽說過這位佛奴和尚的名號,能否煩勞師父請神光大師與佛奴一道來此相見?”
知客僧面現難色,猶豫著說道:“佛奴師叔自到本寺出家修行以來,一向不願接見外客,過會兒能否請得到他,貧僧實無把握。不如報出公子的尊諱,瞧瞧佛奴師叔願不願來此相見。”
李靖不待楊廣開口,即代他答道:“師父就說我家公子是自天台山而來,有要事要當面向佛奴和尚請教一二。”
知客僧答應一聲,轉身去了。
“李靖,你打的什麽主意?為何要詐稱本王自天台山而來?”待知客僧走後,楊廣不解地問李靖道。
李靖指著那幾盆鮮豔的罌粟花,壓低聲音答道:“王爺可還記得同光尼寺事件中毒死靜虛師太的那盆不知名的花兒?”
“莫非,你懷疑這就是……”楊廣注視著鮮豔的罌粟花,將信將疑地問李靖道。
“末將在天台山時,曾聽獨語大師講過一段往事,十幾年前,有位胡僧上山與獨靜大師結交,也曾贈送不知名的花種給獨靜大師,結果有鳥兒誤吃了花種,被毒死了多達上百隻。智覬大師因此傳命,一把火燒盡了這帶毒的花兒……如末將所料不差,當初與獨靜大師結交的那位胡僧便是佛奴,他贈與獨靜大師的毒花便是這罌粟花。”
楊廣聽了大吃一驚,走近花前細細端詳,卻仍不願相信眼前這幾盆鮮豔繽紛的花朵會致人非命。
大約過了小半個時辰,知客僧在前,兩名身披大紅袈裟的老僧於後相隨,走進了知客堂。
李靖一眼望見自已授業的恩師神光大師,急趨向前,納頭便拜道:“弟子李靖,拜見恩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