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虞閭派來迎接楊廣的“狼牙五百騎”將楊廣一行百十人前後包圍當中,一路向北朝突厥境內漠南重鎮白道州進發。
李徹與楊廣並轡而行,走不多時,已發覺勢頭有些不對,遂悄悄地向楊廣說道:“王爺,多加留意。我瞧著這一支五百人的突厥騎兵不像是單單為了迎接咱們的,更像是沿途監視咱們,不叫咱們隨意走動的。”
楊廣四下張望了兩眼,果然見驃騎營前後左右盡有突厥騎兵包圍著,將自己一行人嚴格限制在他們帶領的這條路線上,衝李徹點了點頭,略有些擔心地問他道:“齊安公,突厥人這是何意啊?”
“王爺勿憂,我在臨榆關時就已聽說,突厥境內遭逢大旱,已有近一年的時間未曾降雨,人畜死傷無算,況且這裡臨近雁門關,雍虞閭此舉多半是擔心咱們一路上窺探得他們的秘密。王爺但請稍加留意便是,倒不必過分擔心。”
一百多裡的路程,如果楊廣一行都是騎軍,用不過三四個時辰就能抵達白道州。可是,晉王驃騎營中本來就不多的幾十名騎軍盡數在靈石堡一戰中損失殆盡,護送楊廣前往白道州的這一行人中,除了李徹、魚俱羅等少數統軍將領騎有戰馬之外,即連身為近衛一營副管帶的鮮於羅也是牽著“鐵蹄龍”步行走在楊廣馬前。
如此一來,一行數百人走至當日天黑,僅堪堪走了不到四十裡路程,帶隊前來迎接楊廣等人的那名突厥將佐似乎也沒想到一天之內居然無法趕回白道州,隻得一邊命人尋避風處搭建起帳篷就地扎營,一邊派出飛騎回白道州向雍虞閭報信,說明情況。
時近三九嚴寒,雖然突厥人在帳蓬四周點燃了堆堆篝火,可仍抵擋不住蒼茫草原上的刺骨寒冷。楊廣身上加披了件貂皮大氅,在腳上裹了兩層厚厚的棉襪,與李徹、魚俱羅等人圍坐在火堆旁,仍不時地感覺到一陣陣透骨的寒意,凍得他稀溜溜地直淌鼻涕。
他抬眼看到不遠處,突厥騎軍三五成群圍坐在火堆旁邊,卻全然沒有自己這副狼狽相,有說有笑地拿出隨身攜帶的乾糧吃得正歡,不禁羨慕地對李徹說道:“突厥人能夠世代居住於如此酷寒之地,其體魄之強健確非我華夏人等可比擬的啊!”
李徹回頭望了望那些突厥騎軍,像是瞧出了什麽破綻,湊近楊廣,低聲說道:“王爺,突厥人一向以食肉為主,你看到沒有,這些雍虞閭身邊的近衛軍士如今也只能依靠隨身攜帶的面餅裹腹,可見突厥國內的確遇到了大的饑荒。雍虞閭雖邀請王爺前往白道州和他會晤,卻不放心咱們一路上看破突厥國內面臨的困境,這才派出這支‘狼牙五百騎’的騎軍出城百裡,明為迎接,實則是監看咱們。”
楊廣正從鮮於羅手中接過一隻烤得金黃酥香的羊腿,聽到李徹這話,順手將烤羊腿遞給了身旁坐著的李渾,眨了眨眼睛,反問李徹道:“齊安公,是不是因為突厥國內遇到了大的災難,才逼使雍虞閭不惜親率近衛騎軍悄悄繞過雁門關,夜襲靈石堡,想來搶掠糧草財貨的?”
“確有這種可能。但王爺想過沒有,突厥人世代以遊牧為生,逐水草而居是他們多年的生活習慣。一旦其國內遭遇大災大難,那麽他們會不會大舉南下,侵犯我大隋邊境呢?”李徹面色凝重地說道。
“也就是說,突厥與我大隋一戰現已迫在眉睫了,是不是這樣?”楊廣陡地一驚,語調急促地追問李徹道。
“沙缽略親率主力西進,目前尚不知他們去往何處,但就今晚所見,即連突厥軍隊中最精銳的近衛部隊都吃不上肉食了,想必突厥人大舉南下的日子也行將不遠了。”李徹目視蒼茫的夜色,緩緩說道。
順著李徹所提醒的思路想下去,楊廣不禁對雍虞閭此次邀請自己前往白道州與他會晤的真實用意產生了一絲憂慮:既然李徹認定突厥人不久就會大舉南侵,那麽此次自己出關赴約,豈不形同與虎謀皮,會不會錯了呢。
李徹像是看穿了楊廣的心思,笑了笑,安慰他道:“王爺且放寬心,沙缽略主力既已西進,至少雁門關方向並不是突厥此次南下的主要進攻方向。前些天我不已經說了嘛,雍虞閭其人智勇雙全,頭腦冷靜,他絕不會單單只為了要回一個西胡商人的孩子而親身犯險,夜闖並州的。借助此舉向王爺示好,誘使王爺放松對突厥人的警惕,甚至向朝廷傳遞出有誤的信息,才可能是他真正的用意所在。他邀請王爺到白道州和他會晤,恐怕也是出於此目的。因此,他是決不會傷及王爺的。”
楊廣低下頭,認真想了想,仍覺對李徹的這番話感到半信半疑:安遂迦一個不過十歲的孩童,他被魚俱羅擒拿回並州, 在自己面前的種種表現,都充分表明,他決不只是一個普通的西胡商人之子。雍虞閭甚至不惜向自己提出,情願自己留在並州,也要換得安遂迦能及早被釋放,這難道只是為了施行什麽緩兵之計嗎?
雖然心中不無疑慮,楊廣卻不想在半道上和李徹再起爭執,隻默默地將此疑問埋在於心底,想要等到抵達白道州後,從突厥人那裡套問出答案。
一夜無話,次日天明重新動身啟程後,楊廣騎在馬背上,特地用心觀察了一番沿途的景象,果然從一些細微之處察覺到了突厥國內遭遇大旱的跡象:越往北走,草原上的枯草越發凋零,腳下的土地由於長期得不到雨水的滋潤,乾裂成了一塊一塊的土疙瘩;一路上在草原上走了近百裡的路程,卻始終看不到有成群放牧的牛羊,隻偶爾能見到有一兩處渾濁的泥水坑,每逢路過這些泥水坑時,那些突厥騎軍都發情不自禁地發出一陣歡呼聲,紛紛爭搶著趕去飲馬,以至帶隊的突厥將佐每回都要以殺人相威脅,才能勉強勸回不顧一切,跑去飲馬的軍士。
的確,因極度缺水的緣故,突厥人失去了他們放牧的牛群、羊群,再照此繼續下去,恐怕連他們最為寶貴的戰馬也終將失去,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指望他們與大隋和平共處嗎?
正當楊廣由自己的這些親眼發現情不自禁地對李徹產生欽敬之心,從他身上領悟出了為將者須能見微知著,方能料敵先機,立於不敗之機時,耳邊突然傳來一個興奮的聲音:“白道州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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