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道州原是北齊開國時治下的一座州城,在北齊後主高緯一朝被突厥所侵佔。
英明神勇的北周武帝宇文邕雖然以弱勝強,親統大軍攻滅了強大的對手北齊,卻也沒能從突厥人手中奪回這座關外重鎮。
楊廣等一行在“狼牙五百騎”的前呼後擁下抵達白道州南城門外時,天已過晌午時分,南城門外吊橋高扯,護城河幾近乾枯,就聽城樓上有人操著一口不甚流利的漢話高聲叫道:“突利可汗有令,隋國來使報名進城。”
報名求見乃是下對上的一種禮節。處羅喉並非不知自己是應雍虞閭之邀前來與他會晤,仍命把守城門的軍士要自己報名方可進城,這分明是欲給自己一個下馬威呀。楊廣聞言臉色陡地一變,正欲叫過帶隊的突厥將佐當面質問一番,身旁的李徹已抬頭朝城樓上喊道:“雍虞閭王子何在?既知我家晉王抵達城外,為何不出城相迎,突厥人就是如此待客的嗎?”
城樓上的人沉默了片刻,又問道:“哪位是隋國來的晉王殿下?”語氣明顯已變得客氣了許多。
“你去跟他說,若雍虞閭王子不肯出城迎接晉王入城的話,我們現在掉頭就走。”李徹轉頭向那帶隊的突厥將佐厲聲吩咐道。
帶隊的突厥將佐聽李徹態度異常強硬,沒有絲毫的商量余地,隻得破著頭皮出列,用突厥話大聲向城樓上傳達著李徹的意思。
“驃騎營全體將士,聽我的號令,後隊變前隊,即刻返回雁門關。”李徹根本不給城樓上的突厥人留下討價還價的時間,當即向手下軍士命令道。
見李徹動了真格的,城樓上的人立馬慌了神,通過隨楊廣等人一同前來的漢人通譯向李徹請求道:“請晉王殿下稍待一時,我這就傳訊給王子,開城門迎接晉王殿下入城。”
待雍虞閭得到稟報,親率白道州城中的突厥文武官吏迎出城來時,日頭已然偏西了。
雍虞閭滿面含笑地走至楊廣馬前,停下腳步,抱拳對楊廣說道:“前些時蒙晉王殿下義釋吾弟,雍虞閭不勝感激之至,略備薄酒,邀殿下來白道州一聚,既為略表謝意,也欲以此舉向大隋朝廷申明,我突厥並無與隋國為敵之意。就請殿下隨我一道入城去吧。”
當雍虞閭率人步出城門之時,楊廣出於禮貌的考慮,本想翻身下馬,立於原地恭候雍虞閭到來,卻被李徹給攔住了。
“王爺,兩國相交最重禮儀,我觀雍虞閭種種所為,顯然對王爺不懷好意。王爺不妨稍待片刻,以示我朝廷威嚴。”
楊廣初次出使異邦,對兩國邦交間的種種規矩、門道尚不熟悉,聽了李徹這話,覺得有理,遂穩坐於“鐵蹄龍”馬背上,靜待雍虞閭來到馬前,開口邀請自己隨他一道入城,才在鮮於羅的服侍下翻身下了馬,衝他抱拳回禮道:“承王子美意,廣怎可爽約?王子,請。”
雍虞閭衝楊廣身後的“狼牙五百騎”使了個眼色,五百鐵騎整齊地排列成兩行縱隊,於楊廣一行之前先行入城,充做儀仗,威風凜凜地縱馬馳入了城門。
雍虞閭哈哈大笑著上前挽起楊廣的一隻胳膊,邊和他並肩而行,向白道州城內走去,邊衝他問道:“城裡還有位王爺的故人等著和你相見呢,王爺能猜出她是誰嗎?”
楊廣困惑不解地搖了搖頭:在突厥國內,勉強可稱得上是自己故人的只有處羅喉父子,尤其是師兄染幹了。但若染乾此時就在白道州城內,依他的年歲和身份,決不至於凌駕於其堂兄之上,隻留在城內靜候自己到來。
“待稍後到了叔父牙帳之內,王爺一見便知。”雍虞閭見楊廣猜不出那人是誰,有意賣著關子,並不急於說出那人的姓名、身份,隻挽著楊廣的胳膊大步流星地朝設在城中央的突利可汗牙帳走去。
突厥人居無定所,慣於營帳而居,即便是在房屋林立的白道州城內,仍單獨在城中央搭建起了一座可容納近百人的牙帳,供留守在此的突利可汗處羅喉和麾下一班文武會商政事之用。
楊廣與雍虞閭並肩走至牙帳帳口,卻不防被帳口前持刀而立的兩名突厥軍士攔了下來。
雍虞閭見狀,沉著臉衝那兩名突厥軍士呵斥道:“晉王殿下遠道而來的客人,休得無禮。”繼而轉過頭,賠笑向楊廣解說道:“我們突厥人的規矩,凡是外人求見可汗,需解刃入帳,並且至多只能由兩人隨從,王爺,你看?”
“既然到了突厥的地界兒,自然要依你們的規矩行事,魚俱羅,隨我陪王爺入帳。”緊跟在楊廣身後的李徹不待楊廣開口,邁步向前,主動解下腰間的佩刀,遞給了把守帳口的兩名突厥軍士。
楊廣此來,除了懷揣有段達送給自己的那柄西域短刀外,身上並沒帶有其它的兵器,為避免橫生枝節,遂也從懷中摸出那柄短刀,欲交到突厥軍士手中。
哪知陪在他身旁的雍虞閭乍一看到短刀,禁不住“咦”了一聲,伸手從楊廣手中接過短刀,放在掌中反覆審量起來。移時,才抬頭問楊廣道:“這柄‘吟月’彎刀王爺是從哪裡得來的?”
楊廣見雍虞閭喚這柄短刀做“吟月”,心下不免驚訝,回身一指身後不遠處的段達,答道:“此刀原是這位段達將軍所贈之物。”
段達走近前來,衝雍虞閭抱拳答道:“這柄短刀實系末將在西疆戰場上繳獲而來,王子識得此刀嗎?”
旁邊有通譯將段達的話據實轉述給了雍虞閭。雍虞閭兩眼緊盯著段達,沉聲問道:“此刀原是突厥先人在大冶山鑄成的兩把神兵之一,你是從何人手中得來的,快快如實稟來我聽?”
段達聽雍虞閭此話問得如此不客氣, 臉色一凜,並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詢,看了一眼楊廣,反問雍虞閭道:“王子既說此刀原是突厥人所鑄,可曾有什麽憑據?”
兩人說話間,從牙帳之中魚貫走出一隊漢人奴仆,正欲避讓帳口的一乾人等。雍虞閭從通譯口中得知段達對自己有所懷疑,並不說話,右手拇指壓住刀柄,略一用力,楊廣隻覺眼前寒光一閃,一柄泛著藍瑩瑩光芒的彎刀業已出鞘,雍虞閭左手拔刀,衝著那隊走出牙帳的漢人奴仆最前列的一個兜頭就斫了下去。
那漢人奴仆吭都沒來得及吭上一聲,身子朝前撲倒在地,一動不動,竟已身亡了。
雍虞閭收刀入鞘,斜眼睨著段達,這才答覆他道:“數十年前,與這把‘吟月’同爐鑄成的還有一柄‘嘯月’寶刀,因兩柄寶刀都系於月圓之夜鑄造而成,故而刀名之中皆有一月字。兩柄寶刀一長一短,卻有一個共同之處:只要刀出鞘,必舐血才能還鞘,否則於主人不利。‘嘯月’刀一向為我歷代突厥大可汗禦用之物,而‘吟月’卻在鑄成不久,就當做貢品呈貢給了當時的柔然可汗......”
楊廣眼睜睜地看著雍虞閭像砍瓜切菜一般斬殺了漢人奴仆,卻渾若無事地向段達解說起了“吟月”彎刀的來歷,饒是他曾經親手砍殺過人,也不由得感到後脊梁直冒冷氣,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或許是帳口的動靜驚動了帳內的人,雍虞閭話僅說到一半,就聽帳內有人問道:“帳外可是阿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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