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曼芬輕輕的“哼”了一聲,這位表妹,與她預想的鄉下表妹形象差的太遠,通身的貴氣,比之那些京城貴女,竟也不差。縱然她百般不願承認,但其實心中清楚,徐婉真從儀表到外貌,都有與她分庭抗禮之勢,讓她準備好的嘲笑之詞,此刻都說不出口。
十七歲的少女,正是風華正茂之時。因“松溪書院”的名聲,塗家在京城雖不是權貴人家,但名聲清貴,塗曼芬常常與京城貴女相交,贏得了才女的名聲,更覺得自己與眾不同,傲立群芳。
而此時出現的徐婉真,她從未曾見面時的輕視,到如今的判斷失誤,讓她在妹妹這裡失了面子,這實在讓她難以接受。對徐婉真生出種種不滿,又混雜著一絲嫉妒。
聽妹妹對她的讚美,撇嘴道:“妹妹不要被表面騙了,誰知道她骨子裡是怎麽樣的人。規矩禮儀,只要請一個好的教養嬤嬤,就能調教出來。說到底,徐家不過是商賈,能有多大見識。多半只是繡花枕頭外面光。”她這次倒不敢把話說死了。
塗曼珍跟她姐姐相比,更天真爛漫一些,腦子裡沒那麽多彎彎繞繞。她只是單純對徐婉真感到好奇,畢竟兩人的名字裡,“真”“珍”兩字發音相同。一邊是第一次見面的表妹,一邊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姐,她當然要站在姐姐這邊,點點頭道:“嗯,我們還是離她遠一些的好。”
兩個小姐妹在後面的低語,長輩們並不知曉。
這頓接風宴,林氏花了大力氣整治,務必不能讓塗老太爺在這上面有所不滿。菜肴精致豐盛,有京中名菜,也有江南的特色菜肴。這些表面功夫,她還是會做的。
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塗博文、塗博思帶了妻兒告退,自下去歇息。隻留下塗老太爺、鄔娘子、塗瓊玉、塗弘義、林氏,還有遠道而來的徐家人,在花廳敘話。
徐老夫人有三十多年未曾見到親人。縱然她性情剛毅,此刻也忍不住胸中酸澀。只是礙著有林氏在,強壓住心中的情緒。
林氏作為當家主母,徐家一行人在塗家的起居,需要她來安置。笑著向塗老太爺回稟道:“父親,您吩咐的院子,我已經收拾出來,就等二妹妹她們來呢。不過,這位蘇家少爺,倒是不好安置。”
塗弘義瞪了她一眼,蘇良智隨著徐家一道上京的消息,是舊年就捎了信過來的。林氏這會提這事,不是她沒準備好,只是為了給徐家添堵,暗裡諷刺二妹妹帶別的親戚來塗家。但二妹妹豈是那起子眼皮子淺的人?早就在書信中言明,請蘇良智來,是為了給父親調理身體。
林氏見他的眼神,不服氣的瞪回去,心道:“沒見過這麽年輕的神醫,當我是傻子呢。”
見這兩人打眉眼官司,塗瓊玉不好插話,她自己在娘家住著,身份都有些尷尬。徐家眾人則視而不見,徐老夫人意態安閑的喝著茶;蘇良智鬼精鬼精的,心裡明白的很,只顧打量花廳的擺設;徐文宇有些懵懵懂懂,徐婉真拉著他,示意他乖乖坐好。
林氏一向的秉性,塗老太爺是知道的,當下懶的跟她多說,道:“將‘觀雲閣’的其中一間院子收拾出來,給良智住就行。”
“觀雲閣”在內外兩院之間,裡面有三間小院,共用一個花廳、書房,配有灑掃婆子、小廝聽使喚,還有獨立的門戶供出入。麻雀雖小五髒俱全,自成一格。“松溪書院”時常有客到來,跟塗老太爺關系親近的,比如柳伯承來訪,就會居於此處小住幾天。與塗家關系親近的男客,也在此接待,這裡本就是客院。
蘇良智作為徐婉真的舅舅,也屬於外客,理應在此起居。
林氏這種性子,讓塗弘義頗為無奈。她此時說這事,除了膈應一下大家,又有什麽好處?事情也做了,偏就嘴上不討好。本來接風宴辦的熱熱鬧鬧,這幾句話一說,就顯不出剛才的好來。這也是塗老太爺,這麽多年來不喜林氏之處。
塗老太爺發了話,林氏應下,喚來一名候在外間的婆子,吩咐道:“‘觀雲閣’裡一應都是俱全的,前幾日我又囑人打掃了一遍。眼下那三間院子都無人居住,蘇家少爺隨這劉婆子去,挑一處自己喜歡的住下。缺什麽盡管使人告訴我。”
蘇良智笑著施禮道:“有勞塗老夫人費心。”便向眾人告辭下去。
揭過此節,林氏道:“二妹妹的‘青竹苑’緊鄰後花園,風景是極美的。按父親的吩咐,在院牆邊開了道角門,方便二妹妹的出入。”
徐老夫人知道她的心思,林氏將塗家的家產看的極重。畢竟塗老太爺只有塗弘義一個兒子,嫡子和嫡次子都是她生養的,葉姨娘隻生了兩個庶女,早些年就陪了些嫁妝嫁出去。眼下這些家產以後都歸塗弘義及其子孫所有,早就被林氏視為她的囊中物。因此,塗家公中花費銀子,就等於是在割林氏的肉一樣痛。
徐老夫人笑道:“多謝長嫂費心。這次上京,一則為昌宗的案子,二則為陪伴父親。徐家下人的月例銀子,我自會發給他們。‘青竹苑’裡的一應開銷,都不走塗家公中。”意思就是,除了住在塗家,不花塗家一分一厘。
徐家等人在塗家的花銷,一直是林氏心頭的刺。讓她掏錢,實在是心不甘情不願。沒料到她主動提出來,這讓林氏喜上眉梢。
但隨即塗弘義否決了這個提議,沉聲道:“不行。哪有妹妹回娘家住,還自己花銀錢的道理?”
“大哥的心意,我是知道的。但我也是做祖母的人,有家有業。”此次來,徐老夫人打算長住,直到父親仙逝。雖然徐昌宗父子的案子,需要上下打點,花費不菲。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日常用度這點銀子,對徐家真算不得什麽。且日積月累的,徐家二十多口人,對塗家來說,是一筆不菲的費用。她不願引起林氏不快,進而影響塗家幾人的關系。再說,徐家自己開銷,不必事事到塗家公中支取銀錢,也要自由得多。
“那是二妹妹夫家的產業,既然回了塗家,你就還是塗家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