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靳無緣囉囉嗦嗦的念叨,舞如是臉上沒有半分不耐。她神色不變,無論靳無緣說什麽,她都認真的回應,偶爾附和一下表示讚同,讓靳無緣好好體會了一把管教熊孩子的心情。
但等舞如是離開戮神峰後,靳無緣才猛地反應過來,剛才好像那孩子隻附和他說的話,自己完全沒有表態也沒有說會按照他說的去做啊。
靳無緣臉一黑,竟然被自家孫女給擺了一道,這可真是丟大臉了。
舞如是離開戮神峰後來到了首刹峰,她站在首刹峰的石碑前,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等了片刻,直到峰上傳出嫋嫋琴音,她垂眸一笑,腳步一跨,直接朝著峰上走去。
首刹峰犀利冰冷的劍氣在來到她身邊變得格外溫順,完全沒有因為舞如是現今是凡胎而刺傷她。畢竟她可是劍氣的主人啊。
舞如是嘴角翹了翹,一路順利的走到了竹林,柳雲止便在竹林中彈琴。
樂聲很好聽,是半個月前柳雲止剛來到劍道宗準備見舞如是時聽到的縹緲樂聲。
道是無情,月光蒼涼雲惆悵,笑意疏狂。
人是多情,劍芒冰涼流光晃,滿目荒唐。
歎一聲人世多艱難,浮生倏忽涼。
品一杯萬水千山茶,此生如夢化淒涼。
路上泥濘,繁華滾滾迷人眼,枯骨遍階。
天外天上,瓊樓玉宇尋飛仙,求天垂憐。
問一問誰曉長生後,聽風坐禪笑人間。
盼一盼世道若清淨,相思入骨死生不枉。
……
舞如是站在竹林外安靜的聽完後,也沒有去打擾柳雲止,轉身直接朝著玄冰洞走去。
在她剛剛離開,琴音便停下了。
碎星小心翼翼的探出腦袋,問:“昨晚你與她爭論了那麽久,今日不敢見她了嗎?”
柳雲止在它腦袋上輕輕彈了下,抿嘴說道:“不是不敢見,而是我們誰都說服不了誰。”
“咦?”碎星揚起腦袋,吐了吐芯子道:“怎麽會呢,明明是她說贏了你啊,而且我覺得她說的都很有道理。”
柳雲止搖頭失笑,眼裡卻帶著無奈,伸手隨意的撥動著琴弦,說:“是啊,如兒說的都很有道理。但有道理便有用嗎?我比誰都了解如兒。她說那些話並不是想要說服我,而是想讓我站在中立的立場,只要不干涉她就好。”
碎星晃了晃腦袋,懵圈道:“我不懂啊。”
柳雲止的手按在琴弦上,望著青青翠竹,喟歎道:“我覺得世上好人多,壞人少。陰暗面總會有一天被光芒照到,每一絲人性的美好都彌足珍貴。如兒覺得世上不分好人和壞人,她認為好人有壞的一面,壞人有好的一面,而陰暗面即使被陽光照到,等光芒過去依舊會恢復原狀。而且,她認為人性是扭曲的。”
頓了頓,柳雲止微微蹙眉,像是江南水鄉對著春花秋月悲傷憂愁的是世家公子,道:“不管如兒說了什麽,她依舊殺了很多人,有好人有壞人,有罪該萬死的,有無辜殃及的……她殺人不是因為人性的好壞,她沒有在乎過哪些東西。她只是在布局,她的局中,不論善惡,不計是非。只要走入局內,該死的不該死的,統統都逃不掉。她說那些話只是想要讓我別對人性抱太大希望,她只是想讓我心裡好受一些……”
柳雲止眼底深處浮動著一層繾綣柔情,微微的縱容和欣喜總讓人忍不住沉迷:“她心裡有我。”
碎星:所以為了著一絲縹緲的在乎,你就什麽都不計較了嗎?
碎星為柳雲止難過,因為柳雲止這副模樣,像極了見到人性美好時的樣子。
舞如是一直冷硬果決,所以在她身上忽然出現一絲柔情便讓柳雲止心滿意足,不過是因為太過珍貴了而已。柳雲止一直努力去追求的人性美好,也不過是因為少見,偶然見到了便覺得難能可貴。
說到底,柳雲止只是一個可憐人。
玄冰洞外,舞如是盤膝而坐,等待著柳暗出關。湊巧的是,她現在坐的位置跟當年引妄為她護法時坐的位置一模一樣。
似乎想到了曾經,舞如是嘴角的笑意變得深沉了起來。
竹林內,察覺到舞如是的用心後,柳雲止臉上的笑容看不出有什麽變化,但周身的氣勢彷如水暖花開。
他從儲物戒中拿出一件披風便腳步輕快的朝著玄冰洞走去。舞如是回過神時,便看到一件雪貂披風披在自己身上,一雙白皙袖長的手帶著淡淡的藥香替自己系帶子。
“這樣就不怕冷了。”黑白分明的眼裡藏著絲絲柔情對上這雙波瀾不驚的鳳眸。
柳雲止雖然不甚喜歡見到舞如是淡漠的樣子,但他卻相信舞如是心中一直有他:“這裡天寒地凍的,你去竹林裡,我在這裡守著吧。若是小暗出關,我第一時間通知你,可好?”
面對柳雲止的柔聲細語,舞如是嘴邊的笑容淡漠而平靜,她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反而回道:“忘川一直在你身上?”
柳雲止眼裡閃過一絲詫異,顯然是沒想到舞如是會忽然問出這個問題,但他也沒有絲毫隱瞞,道:“是。”
舞如是沉吟片刻,漫不經心的問:“當年屠殺各大門派的是誰?”
柳雲止一怔,眼底帶著鬱色,聲音沉重道:“寧師弟身邊有一暗影,名千影,凶手便是她。”
四年前他發現這件事情後卻沒有機會處理,那時候他一心都在如兒身上,追著如兒四處奔波,緊趕慢趕來到首刹峰後,卻見到如兒差點自盡喪命,好不容易有的孩子也化為烏有。
他心中被悲痛恨意填滿,隻想著報仇,啟用了忘川後雙目失明。後來眾修士退出劍道宗,他也被太上長老帶回太一仙宗,草草修養了幾天便在碎星的指點下去了冷泉森林,一呆就是四年。回來這半個月,他也只和大哥靳宗主說過此事,沒曾想今日如兒會親口過問。
“千影?”舞如是意味不明的重複了下這兩個字,胳膊藏在披風中,雙手籠在袖中,輕描淡寫道:“寧息倒是聰明。”
四年前的血案,他時機挑的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