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天上繁星點點,一處院落裡傳來了隱約的低語聲。
循聲而去,會發現那聲音並不在屋子裡,院子裡的地上也沒有人。
“今晚你喝了多些?”一聲柔柔的話語卻是發自搭在院裡的一處涼棚的頂上。
說話的是慕容沛,此時的她正和霍小山並排仰面躺在那涼棚的頂上,兩個人都同樣枕著腦後的胳膊,望著那浩渺的星空。
“喝了二十三盅。”霍小山答道。
“一盅幾錢?”慕容沛又問。“五錢。”霍小山答。
慕容沛“哦”了一聲,她自然是聞到了身下鋪著的草香味中夾著霍小山身上發出的酒氣。
“你們都說什麽了?”慕容沛問
“能說什麽,無非是過去的事一風吹了,以後不打了。”霍小山答道。
他倆現在說的就是晚上霍小山赴那75軍酒宴的事。兩個人本是約好今晚要在一起的,但沒成想卻有了酒局。
但霍小山喝完酒後依然來找慕容沛了,慕容沛嫌屋子裡太熱卻相中了院裡涼棚,便央著霍小山兩個人爬上到上面來一邊乘涼一邊看星星。
霍小山這些天太忙,兩個已經好久沒有在一起了。
這回終於進入了國統區不用被日軍在後面追了,但再次分別也已經是眼前的事了。
已經借助軍需處擺脫了生存危機的軍統人員自然要回歸自己的組織的,而霍小山的隊伍也要開拔了。
霍小山暫時並沒有和那個派遣他們參予抓捕南雲織子的那位湯少將聯系,而是在於光良的勸說下先把自己這一個營的人掛靠在74軍下面,因為大戰已經打響了。
這樣做的好處在於霍小山又可以象原來軍需處那樣,雖然參戰但卻可以發揮自己這點人馬的特長有較大的自主性,不用當炮灰。
霍小山本人和他士兵們倒不是怕死,但他們知道,如果要是打陣地戰的話,他別說這一個營就是一個團又能如何,能打半天、一天或者兩三天又如何,在一場大會戰之下無論是衝鋒或者固守他這點人肯定會灰飛煙滅。
而悲哀的是可能連敵人都沒有看到甚至還沒有進入到日軍步槍的射程,那麽這些身經百身的老兵就可惜了,本來能夠殺死更多的敵人可若是連敵人的影兒都沒看著就陣亡了豈不是死的太沒有價值?
霍小山隱隱覺得國軍的這種和日軍硬碰硬的打法傷亡太大了。
中國地域這麽大,和日軍周旋的余地也大,不糾結於一城一地的得失,把日軍的有生力量消滅多了,他們沒人了佔的地方也得吐出來。
但他也只是想想罷了,他現在也已經飽嘗了身後沒有補給沒有醫藥沒有後方的滋味。
陣亡的兄弟也就不提了,但好幾次眼看著受傷的士兵由於缺醫少藥而最終離去。
戰爭殘酷得就象一個絞肉機,縱使你再勇敢,也得背靠大樹啊,否則一個人又能碾幾根釘?
“山子,你想什麽呢?”慕容沛見霍小山有一會兒沒吭聲了便問道。
“我在想我把咱們這點人掛靠在74軍上的事,背靠大樹好乘涼啊。”霍小山輕歎道。
慕容沛哦了一聲,過了一會兒卻是一翻身來抱霍小山,霍小山忙柔聲道:“我一身酒味呢。”
“不管那麽多了,74軍是你的大樹,可你又是我的大樹,過兩天我就又不能在你這棵大樹下乘涼了。”慕容沛有些嬌惱地說道。
霍小山聽她這麽說便也側過身來讓她枕在了自己的一隻胳膊上,另一隻胳膊自然而然地搭在了她的腰肢上。
“這回再回去你一定要多動腦筋,保護好自己才能做更多的事,我估計那個羅林暫時是被我嚇住了。”霍小山道。
慕容沛嗯了一聲後說道:“我就搞不明白,我沒覺得自己的漂亮又能如何,可是為什麽男人們為什麽會對美色追逐不止,煩死了。”
慕容沛說完這句話後見霍小山又不吭聲了,就在她想再開口時,霍小山卻輕聲說道:“丫丫你看著我。”
慕容沛抬起本是埋在霍小山下巴頭的頭看向霍小山,於是兩雙在夜色中同樣黑亮的眼睛便對視在了一起。
霍小山輕聲卻緩慢地說道:“男人好色那是因為食色性也,如果人斷了**之心那便真的斷了輪回了。”
霍小山知道慕容沛未必能聽得懂便又解釋道:“人若無**那自然就造不了小人了,便不會男歡女愛之時再會有有緣者來投胎,那不就是斷了輪回了嗎?”
慕容沛想了想,倒也說得通。
但霍小山現在想說的並不是這個,他接著說道:“但正如你所說的,外貌並沒有那麽重要,皮肉只是表象,生命的意義在於生命的本身。
咱們趕上了這樣一個時代,無論你長得漂亮也好醜陋也罷,我們要不想成為奴隸那就必須得成為戰士。
既然成為了戰士自己活下來敵人死了才最重要。
或者自己死了,卻換來了一個幾個或者幾十個異族侵略者的命,這也就值了。
美貌、氣質、談吐、女人的肉體後這些表象後才是一個戰士的本質,才是真正的堅強。
所以你要學會堅強並把之變成自己的本能。
生命之間的你死我活才叫戰爭,因為誰也未必就比誰笨,多動腦筋下手夠狠摒棄懦弱才能做到最好笑到最後,這是盡人事。
等我們把所有自己能做的都做過了之後就是聽天命了。
尤其是你,本就是女孩論打仗殺人本就是天生的弱項,而你卻又長了一副佛經裡所說的好皮囊,那就更要多加小心。
紅顏本就禍水,亂世佳人就更麻煩,我對你不放心也沒用,你得自己錘煉。
早晚都得長大,早晚都得面對複雜的大千世界,早一天適應便早一天多一份打敗敵人保存自己的機會。
你若是遇到危險,如果能通知我我自會用最快的速度趕過去,但人這一輩子總有些事最終靠的只有自己,明白了嗎?”
慕容沛看著霍小山的眼睛聽著他說的話已經是癡了,直到霍小山問明白了嗎,才把自己再次投入到了霍小山的懷中。
她在霍小山耳邊輕聲說道:“我明白你放心吧。可是我都被你救習慣了,有一天我跟細妹子說,我都不知道你救我幾回了,要是真如你們信佛人所說有輪回,下輩子我就是給你做牛做馬也心甘!”
“胡說什麽呢你?”霍小山伸手把慕容沛摟得更緊了些,卻是複又躺了下來,然後說道:“堅持住就會有希望,人這一輩子好短的。”
“怎麽好短?你是說那些陣亡的將士嗎?”慕容沛重又打入到霍小山的懷中不解地問。
“是也不是啊,‘人生幾何,對酒當歌。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咱倆匆匆相聚便又分離,我爹我娘雖然恩愛卻也只是半世夫妻的緣份,就縱有那能相守一生的夫妻又如何?卻都是轉眼成空,就象衝鋒在前的戰士,一顆子彈過來,人死便只是一呼一吸之間,陰陽便已相隔……”
霍小山的話語聲越來越小,最後已經近乎呢喃,最後便在均勻的呼吸聲裡進入了夢鄉。
慕容沛知道他這些天奔波勞頓心體兼用而今晚又喝了酒終究不是鐵打的,他太累了。
慕容沛輕輕伸出放在霍小山身上的手本想摸摸霍小山消瘦的臉頰,可是卻怕驚擾了他,最後卻是輕輕地撫摸了一下霍小山的頭髮。
連日征戰,霍小山的頭髮已經長了,而那頭髮給慕容沛帶來的觸感又讓她心中柔情無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