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平靜如水,像河塘無波瀾的水面,可扶子然卻莫名一慌,急忙說道:“月兒不傷心,等明日我就去問問太子,讓他來給月兒解釋……。”
“哥。”甄月輕喚的打斷他,抬頭笑望著天空,說道:“其實人都是會變的,連我自己都變了,又有什麽立場去怨他,他本來就身負江山重任,又怎麽可能因為我放棄江山?這不是他該走的路,我隻想著他結束郯國的分列,造福百姓,給這個世界帶來不一樣的清風。”
“月兒,你真想清楚了?”
甄月鄭重點頭:“我想清楚了,所有的退路我都想好了,哥,等我們離開東郯,就去五靈山過世外桃源的日子。”
她的神情那樣的認真與簡單,雪亮的眸子卻與以往的淡漠不同,眼底深處流出來的那抹空落,竟給人一種落淚的錯覺。
扶子然心疼的將她抱在懷中,像哄孩子般拍著她的脊背,說道:“傻月兒,只要是月兒決定的事情,哥哥都支持,月兒想過什麽樣的日子,哥哥就陪著月兒。”
“哥,這輩子有你疼我,真好,我太幸福了。”
“傻丫頭,哥哥不疼你,能疼誰?我的月兒以後會更幸福,將來結婚生子,讓天下人羨慕。”
結婚生子?多麽遙遠的夢,上一世,這一世,她都不曾渴求過這些,隻想平平淡淡生活,有屬於自己的一方淨土。
腦海不知不覺浮現那人孤傲的身影,還有那雙深情又固執的眼神,她的心空落的讓她難以呼吸,眼睛瞬間蘊滿水霧。
該死的,她不想去想北墨凌,一想起他,心就疼痛不已,更因為不能掌控而害怕。
這一夜她並沒有睡,回到房間後,奮筆疾書,將上一世學的帝王之策,君賢之禮一一寫出來,更是把這一世學的用兵之法、農耕灌溉,條分縷晰的寫入冊子,外加自己的理解以及這輩子所向往的公正和平理念都備注闡述。
而軍器所幾百人的義勇軍日後去處都一一請求在冊,言語恭謹,句句真誠,最後封冊,也是一封請辭。
她將心裡話都封本後,才緩緩舒一口氣,像是完成了心中一件大事,當然她不會現在就呈給阿仇,等著局勢穩定,她便功成身退,歸隱山園,而她與阿仇便只是君與臣,君與民。
所有過往都隨著封蠟蓋印之時,沉落心底。
清晨時分,甄月剛剛躺下不久,昏昏沉沉之中便聽屋外吵鬧不已,一夜未眠,神智惺忪,連嗓子都開始發疼,卻還是努力睜開眼睛。
“小離,我的小祖宗,你趕緊進去通報一聲吧!”懷山急的火冒三丈,就差沒一腳踹開房門。
天邊剛剛泛起白肚,萬物猶在沉睡之中,本應是美夢未醒之分,可今日的天地卻陰冷的讓人發毛。
小離依舊擋著房門前,生氣道:“姑娘才剛剛躺下,有什麽事情,過一個時辰再說吧,就算天塌下來還是身子重要!”
“我說你!”懷山跺腳:“再晚點,天真的就塌了!”
小離聽到此話,不免有些心慌,正在不知所措之時,身後的房門猛地被推開,帶來一股獨屬於女兒家的清香。
“出了什麽事?”能讓懷山不顧禮儀的在房門前大鬧,必定十萬火急,雖然她頭腦昏沉的厲害,還是火速穿衣起身,此時瞧見懷山急紅的臉龐,心內深處攀起一絲寒意。
懷山見甄月終於起身才猛地松一口氣,未等甄月開口詢問,焦急的說道:“蘇義被抓了!現在正在金鼎宮受訓,連譽王都來了!”
“什麽!被抓!”小離驚的捂著雙嘴,眼眸驚慌。
甄月見她捂唇的雙手顫抖不已,皺起眉,一邊朝院外行去,一邊凌眉問道:“蘇義不是在長嶺嗎!什麽時候被抓的!怎麽一點消息也沒有!”連老奸巨猾的譽王都來了,看來事情不簡單!
“今天清晨探子十萬火急送來的消息,人已經去了金鼎宮,這已經是公開的消息了。”
甄月沉重的呼出一口氣,氣息在胸腔滾動,沉重如石,今日的天氣似乎格外的好,朝霞似血!
阿仇!阿仇!莫非你真的要趕盡殺絕!
“讓季簡玄立刻帶領大軍進城,我現在就趕去金鼎宮交虎符!速度必須要快!”
“是!”懷山火速離去。
“姑娘……。”小離忽然喚住甄月,有淚湧了出來。
甄月鄭重說道:“我會全力以赴,放心吧,在這裡好好等著我們回來,不要亂跑。”
“恩。”小離連忙點頭,用袖子將淚擦乾淨,就見侍衛牽馬過來,沒一會,甄月就策馬離去,風卷著她的身子,很快消失在軍器所,奔向了危機伏伏的雄偉別宮。
馬蹄鏗鏘,涼風刺骨,在寂靜的長街如同澎騰擊鼓的戰場,每接近金鼎宮就覺陰沉氣息撲面而來。
從軍器所到達金鼎宮最快也需要半個時辰, 她快馬加鞭,馬鞭甩的如同疾風。
精美的宮門內,是寬闊的大理石長道,鎏金銅瓦的宮殿雖不及盛京宮的奢華,卻也不輸皇家風范,精美的月牙拱橋鬥拱交錯,是百官門必經的月台,相連的百階之上是富麗莊嚴的瑞德殿,經濟、軍事、國家大小事務均是在這所大殿內產生。
此時大殿早朝已經開始將近一盞茶的時間,朝陽灑滿宮殿,猶如潑過去的鮮血,讓人生畏。
金碧輝煌的大殿之上,文武百官著官服分立兩側,巨柱盤龍栩栩如生,殿頂琉璃瓦霞光普射,將百官的臉照的異常清晰,甚至能看到毛孔上滲出的汗珠,有些膽子小的文官,開始偷偷拿袖拭汗,一雙眼睛始終盯著明幌的白玉地面,唯恐惹禍上身。
大殿寶座上高高坐著東郯的王者,他一身玄衣,簡單的裝束卻給人難以忽視的壓迫,嘴角始終噙著一抹笑意,卻給人一種寒冬臘月的錯覺,說不出的怪異。
此時的仇晟看著大殿中央被五花大綁的男人,眉目溫和,若忽視大殿緊張窒息的氣息,全然是一副再平常不過的早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