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月對自己的事情極其糊塗,可對別人的事卻極其通透,特地走慢腳步,漸漸與小離靠近。
“小離,別找了,蘇義這次沒去廣陵城。”
小離聽到聲音,身子一僵,臉頰不自然的升起紅暈,垂著腦袋點頭,也不看甄月,像個被看穿心事的孩子。
甄月說道:“放心吧,等明日我就派人去打探,一有消息就告訴你。”
小離抬起頭,眸色雪亮,嘴角笑容綻放,卻覺得此舉不打自招,連忙收起笑意,口是心非道:“我沒擔心他,他那麽討厭。”
見她小姑娘模樣,甄月不免生了一絲打趣,“既然你不擔心,反正我是看著他頭疼,那我就不打聽他的消息了,讓他自生自滅吧。”
“姑娘……。”前一刻還理直氣壯的裝糊塗,下一刻眼睛都紅起來,
“好啦,不逗你了,我們都很擔心他,等明日我就派人去王府打探。”
一夥人吃的熱熱鬧鬧,口若懸河的講著前線打仗的事情,一頓飯吃了將近一個時辰。
亥時時分,夜深霧重,黃卷青燈。
甄月召集軍器所內的強乾在議事房商議重要事情,長桌兩側坐滿幾位義勇軍,甄月坐在首位,小離續了熱茶就退了下去,而扶子然也被甄月嚴厲推了出去。
此時夜深,暈黃的燈光灑滿寂靜室內,斑駁的暗影像層疊的翅膀,寒風不時拍打在窗欞之上,發出啪啪的聲響,沒有任何人感到一絲疲憊。
不到片刻,書房的門從外面被推開,來人警惕的看了看外面,小心翼翼的關上門,搓了搓手心,見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不由的嘿嘿一笑。
此人正是懷山的同胞兄弟懷遠,因武藝不及懷山,筆墨不及水生,所以常年在外搜尋消息,此刻眾人等的便是他。
懷遠坐在長桌尾部,喝了一口茶,順了順嗓子,還未開口說話,便被身旁的懷山拍了一巴掌,懷遠只是嘿嘿一笑,也不敢再有半分耽擱,看著首座的甄月,面色嚴肅。
“姑娘半月前讓我去查蘇義與譽王之間的往來,果不出姑娘所料,蘇義確實去了長嶺。”
甄月聽到懷遠的話,眉頭猛的皺起,這一個多月他們一直在廣陵做重建工作,路上又耽誤了不少時間,很多消息都無法送到他們手上,從蘇義不知去向,再到長嶺一脈蠢蠢欲動,她隱約覺得事情太過巧合,所以才傳信讓懷遠探查。
“難道你認為長嶺招兵買馬一事跟蘇義有關?”季簡玄看著甄月鮮明的側顏,聲音隱約的躁動。
甄月沒有回答,只是眉頭越皺越緊,形成深深的溝壑,垂眸不知在想些什麽。
幾位義勇軍面面相覷,卻不敢放大聲音,唯恐驚擾到她。
水生低聲道:“如今大戰四起,連吳荀都親自禦敵去了,太子三日前卻返回了雍都?讓赫連將軍前去對抗吳荀,連淮南王也回來了,我覺得一切看起來不簡單。”
“如今郯國時局不穩,戰線勢如破竹,可內憂卻頻起。”懷遠接著說道。
“你倒是說句話。”季簡玄隱約覺得不安,問向一直靜默不語的甄月。
甄月抬起頭,竄動的火苗映在她深沉的瞳孔中,如同碰撞的劍花,只聽她緩緩說道:“蘇義去了長嶺,就算他什麽也沒做,也等於什麽都做了,西平一戰,援軍遲遲不去,讓淮南王舊部損失慘重,怕就怕他心生怨氣,被人所利用,明日我們還要進宮交虎符,到時我再探探太子的口風。”
“這件事,我們還是不要插手了。”季簡玄沉思片刻,語重心長。
“沒錯,姑娘,這畢竟是淮南王的家事,以我們現在的形勢,萬萬不可插手。”眾人異口同聲。
甄月又如何不明白他們的心意,廣陵一役,北瀛退兵,已將她推向風口浪尖,就算她留在東郯,也不會再被人所信任。
想起一年前她與仇晟在碧河岸邊相互許婚,以為前途豁然開朗,卻不想只是曇花一現,這一年,他們終究都是變了,物是人非,他越走越遠,越攀越高,而她已經累了。
良久,她歎息一聲:“你們跟了我這麽多年,我卻沒有給你們一天安逸的日子,日後的軍器所只怕會被人詬病,唇亡齒寒,淮南王畢竟是東郯遮風擋雨的大樹,樹一旦倒了,連根拔起,不知會有多少人遭殃,我只是想看著郯國順利統一,不要禍亂四起,這件事,你們還是不要插手。”
眾人一怒:“姑娘這說的是什麽話,難不成我們是貪生怕死之輩!姑娘留在哪裡,我們便留在哪裡!”
看著面前一張張熟悉的臉龐,甄月身受感動,若以她微薄之力,又如何在東郯施展拳腳?他們從不為金錢權貴,兢兢業業的在軍器所奉獻力量,對她更是忠心耿耿。
“謝謝你們。”
季簡玄默默拍了拍她的脊背,對她報以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甄月也不在說些感激的話,收拾好情緒,目光雪亮的看著眾人,說道:“明日你們分兩路出發趕往長嶺,務必找到蘇義將他帶回來,若他不肯回,綁也綁回來。”
“是!”
頓了頓,轉頭看向懷遠,問道:“我叔父還未回朝嗎?”
“自從大肆擴軍,戰火衝天,百姓哀苦,北瀛又大舉進犯,弄的人心惶惶,到處是逃竄的百姓,畢竟年年打仗,百姓哀聲怨道,三江縣又有流匪趁亂打劫百姓,范丞相帶領門生前去壓製暴亂,已經去了好些日子,不過我已經派人前去探問,過不了幾天就會有消息送回。”
夜深人靜,沙漏流逝大半,各自領命後就紛紛散去,不知不覺,已經四更了。
天地沉睡,遠山如夢,隻於庭院嘩嘩悅耳的水聲,甄月坐在院子的長廊上,仰著頭看著漸漸明亮的星辰,沒有一絲睡意。
“怎麽還不去睡,一路奔波,怎麽這麽不愛惜自己的身子。”
呵斥的溫和聲音在身後響起,肩膀多了件厚厚的披風,甄月收緊披風的領口,在夜色下的雙眸有一絲霧氣,不知是哭了,還是夜太朦朧。
“哥,郯國就快統一了,等那天,我們就離開吧,浪跡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