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兒二爺有的是功夫,我們就從頭慢慢道來,你們把二爺騙得太苦嘍。”肅文一聲長歎。
柳如煙與玉姐都是心頭一顫,還從沒見過眼前這高大魁梧、眉目聳拔的男人如此難受。
“以前當混混時我們如何認識的,我已忘記,不過,詹大人倒是說過,從我在街上駕鷹溜狗的時候就認識我了。”肅文看看隔壁,隔壁的詹士謝圖的腳步一下停了下來。
“我們認識,估計著我肯定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呵呵,你讓我往東我不敢往西,你讓我殺人我絕不敢殺雞,估摸著你們是想利用我做些什麽事,不知當時我是否夠入粘竿處的資格。”肅文笑道,“坐,別站著聽,很長的。”
柳如煙看看他,果真坐了下來。
“我成了鹹安宮的總學長,估摸著老詹,哎,在不在啊你?在的話就出來!呵呵,縮頭烏龜。”肅文笑著罵道,“老詹此時已認定我有價值,就象禧佛說的那樣,幫你、救你?別他媽扯淡了,那是你可以利用!”肅文苦笑道。
“所以,這場戲我就成了主角,稀裡糊塗進了蒔花館,稀裡糊塗地多了個紅顏知己,稀裡糊塗卷入這場紛爭,又稀裡糊塗地帶兵剿了這八大胡同!”
“二爺,您來蒔花館,是您主動來的,我沒有要您來。”柳如煙道。
“對,你沒有要我來,是多隆阿硬拉我來的,我就納了悶了,這一年多不見那騷包往這跑,那天怎麽象中了邪似的!就在前一天,你們在街上‘偶遇’過,我就猜那肯定是有意碰上,不用多說,你就三句好話,或者說答應再給他找個漂亮的姑娘,多隆阿那膿包就什麽都屁顛屁顛地答應了。”
柳如煙的嘴唇有些發白,冷笑道,“你就胡思亂想吧,說吧,我倒要聽聽你還有什麽天方夜譚。”
“好,那日我與額駙志端打在一起,怕也是你們事先預謀好了的吧。”
那玉姐看一眼柳如煙,雙眉倒豎,“二爺,您越說越離譜了,這從何說起啊?”
隔壁,詹士謝圖笑了,他輕松地在桌前坐下來,拿起茶碗呷了口茶。
“據我所知,志端這兔子,以前怕是沒少了回來的心思,為嘛不回來,那是他回不來,這次為何又順順當當地回來了,這裡面誰有這麽大的能量作手腳?老詹曾跟我說過,這粘竿處的名頭,就是督撫見了手諭,也得立馬照辦,那,這就不難理解了吧。”
詹士謝圖一拍自己的頭,暗道,本為展示這粘竿處的實力,但哪想會有這麽一天,當初何苦多這個嘴喲!
卻聽肅文繼續說道,“這兔子剛回來,就來到這蒔花館,我大膽猜測一下,怕是那朱蓮芬也是你們的人吧,因為他還沒到刑部就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了。……假如,二人信中有約,讓他一回來就馬上來蒔花館,那我來的這天,怕是也是算計著志端的行程吧,所以,我甫一進入蒔花館,你就得著信了,親自下樓來迎接了。”
柳如煙的嘴唇愈發蒼白,緊咬嘴唇一聲不發。
“潘祖蔭來,算個意外,但卻更好地掩蓋了你們的目的,給我與那兔子的衝突有了個更好的借口,其是,就是他不來,朱蓮芬也有千種理由說動那兔子找我的晦氣,這最後,肯定是要鬧出事來。”
“我,是鹹安宮的總學長,那兔子是七格格的額駙,我倆打起來,鬧大了,都知道一個要給姑娘贖身,一個要給像姑贖身,再加上外面有人傳我與七格格的謠言,這下好了,
可以劍指新學與內務府革新了。” “二爺,這與我們有何相乾啊?”玉姐一臉潑天委曲,雙手拍膝,已是有些聲淚俱下,柳如煙倒出奇地冷靜。
“聽我把話說完。”說到這裡,肅文更是冷靜,“這招叫引蛇出洞,以退為進,就是要勾得那一乾反對新學與內務府革新之人紛紛跳出來,然後一網擒拿,壽琪開這蒔花館,粘竿處不會不知吧,老詹——”
詹士謝圖苦笑一下,仍坐著不動。
“二爺,那天我是在街上碰到了多隆阿,可是,我跟玉姐,以前也到你家找過你,有次在大街上還碰到過你,你理都不理!”柳如煙突然淚如雨下,打濕了肅文的心。
“那是我昏迷前,你們下了一番功夫,可不能白廢嘍,我既然進了鹹安宮,那是更有用處了不是?”肅文吡笑道,可是眼裡卻也有些霧氣迷蒙。
“二爺,我還真不希罕什麽鹹安宮,我寧願你還是以前的你!”
“回不去了,逝者如斯,韶華易逝,往前看吧。”肅文長歎道,“可是那晚上報案的是你們鹹安宮的兩學生啊!”柳如煙道。
“你怎麽知是兩官學生?”肅文反駁道。
“我也是聽人說的。”柳如煙有些慌亂。
“聽誰說的?”肅文追問道。
“二爺,您就不要再逼姑娘了。”玉姐站了出來,閃身擋在
柳如煙與肅文中間,“別的不用講,就姑娘答應你贖身這一條,就可看出姑娘的誠意。”
“那是你想借此機會名正言順地擺脫青樓,別人還起不
了疑。”肅文道,“別跟我說,圖爾宸、雅爾哈善的出現也與你們有關,但錢維鈞、阿裡袞、禧佛與我有仇,是世人皆知的,其實,就是他們幾人不出面,你們也會安排別人來拿人。”
“下面的事兒,可以說是有條不紊了,邸報刊登,錢維鈞來錄口供,柳如煙撞牆,呵,消息又巧妙地傳到我的耳朵裡,我想,以粘竿處的能耐,我躲在哪裡怕是也沒逃過你們的眼睛吧?然後,我就衝冠一怒為紅顏,砸了蒔花館,拐了你,把北京城攪翻了天,這事鬧得是不能再大了!你們也沒想到鬧得這樣大吧!因為我得罪的人太多,哈哈——!”
“好一個衝冠一怒為紅顏!”柳如煙臉色一變,喃喃自語道。
“事已至此,該出洞的都出洞了,你們也該收網了。對了,我忘了一件事,就是這件事,引起了我最初的懷疑。”他看看柳如煙,“你還記得把你抬上轎子嗎,你們粘竿處的人搶了轎子,就是動作再快,你也能察覺得出,可是你在轎裡一聲不吭,顯然你是早就知道的,知道會有這麽一出!”
柳如煙瞪大了眼睛,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肅文使出萬般氣力才收回自己的目光,“我到了宣光府,老詹,跟我說有兩條路,如果我不答應,可能就成了一顆廢子了,我如果答應了,這事任誰也懷疑不到你們粘竿處的頭上,事實上,我無路可退,無路可走,心裡還記掛著你,你們算準我會選這條路,唉,……你們就這樣坐山觀虎鬥,一網打盡反對新學與內務府革新之人!”
“前晚,八大胡同裡,抄沒了壽琪的蒔花館,抓到的那些人,其中好些人怕也是與內務府有著千絲萬縷聯系之人,就是刑部親自捉拿的人,大部分也是上書反對新學與內務府革新的官員,這都是你們引出來的蛇,呵呵。”
“為什麽選擇讓我來查抄,因為我倒了,新學也就倒了,你們不敢讓我倒下,還得為我遮醜,替我想出個正大光明的打探情報的借口來,這抄沒八大胡同,也算保住了我,保住了新學,再往深裡說,也是保住了格格!保住了內務府革新!”
“這從頭到腳都是你們粘竿處的人一手操縱,可是,”肅文突然一拍桌子,嚇了柳如煙與玉姐一跳,“禧佛也跟我說過,這是皇上的意思,可是他老人家知道你們這麽作弄一個人,這麽作弄一家人嗎?”肅文眼前閃現出那個親賜油靴之人,“何苦把我繞進去?何苦讓我當這冤大頭?何苦讓我的家人跟著我受罪?你們把我逼上絕境,再給我條生路,還要讓我感謝你們,做——夢——去——吧!”
“二爺——”看著肅文站起來,柳如煙也淒淒楚楚地站了起來。
“呵呵,粘竿處好手段,這份心思,我他媽都服了,不過,你們對著的人是二爺,老詹,說什麽督撫怕你,二爺還真不怕你,都是脖子上頂著一顆肉丸,你再敢算計我,就把你這顆肉丸給你揪下來下酒吃!你還別不信!”肅文轉過身,朝隔壁喊道。
“對了,”肅文走幾步又轉過身來,“粘竿處要保密吧,我把牌子給高塞看了,當不成什麽藍翎侍衛了,老詹,這勞什子侍衛,爺不希罕!另外,這塊牌子,”肅文掏出那面金牌,“你們算計我,這塊金牌子算是給我補償了,正想在城南買塊地呢,明兒我就當了去!”
“二爺!”柳如煙嫋嫋婷婷地走了過來。
“呵呵,別這樣了,我是光棍一條,贏得起,也輸得起,你,名滿京師,譽動江湖,花魁中的狀元,還輸不起嗎?”肅文道。
“我輸得起。”柳如煙在他一激之下,突然表情一變,立馬象換了個人似的,身上除了江南女子的婉約,又多了幾分孤傲。
“呵呵,你還真認了?適才,說實話,我就有五分把握,就是想詐你們一下,但,你就招了。”肅文有些沉痛,沉痛得讓柳如煙有些喘不過氣來。
“你——”柳如煙一時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肅文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了。
“不要胡思亂想,”柳如煙突然覺得呼吸有些急促,肅文已是走近她,輕輕端起了她的下巴,一雙眼睛緊盯著自己的雙眸,“下面這些話是真的,……如煙,曾經有一份真摯的愛情放在我面前, 我很想去珍惜,可是等到明白後,才發現自己是在夢裡,這人世間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此!……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對那個人說三個字:我愛你,如果非要在這份愛上加個期限,我希望是:一萬年。”
聽完此話,柳如煙已是呆了,她感覺自己的臉上火辣辣的,心也跳得厲害,腦裡一片空蒙,她卻突然又瞪大了眼睛,肅文的嘴唇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吻了上來,那年輕男子的氣息瞬間籠罩了她的全身。
就在她意亂神迷之際,肅文卻突然抬頭,“走了!”他頭也不回地朝外走去,很決絕,也很快,決不不帶走這裡的一片雲彩。
“走了。”半晌,玉姐走近柳如煙,“如煙,你不是喜歡上他了吧?做我們這一行,規矩你是知道的,不用我多言。”
“是,屬下知道。”柳如煙輕輕道。
“這小子,還真是人人物,敢這麽罵詹大人的,在大金國,除了皇上還找不出第二個個人來。”玉姐長歎一聲,“我都有些喜歡他了。”
詹士謝圖不知何時又走了出來,玉姐與柳如煙趕緊上前見禮,玉姐道,“大人,他是想擺脫我們。”
“呵呵,這小子,是個人物,我沒看走眼,”詹士謝圖絲毫不見生氣,柳如煙長舒一口氣,但心馬上又提了起來,只聽詹士謝圖道,“我們大人早到他身邊了。”
“大人?”玉姐與柳如煙同時道。
“嗯,就是我們粘竿處的老祖宗。”詹士謝圖笑道,“這人身上有些東西,原本想讓如煙去查明的,呵呵,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