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徐茂先剛剛進後堂,方俊進來給他倒茶的時候,表現出一種扭扭捏捏的味道,徐茂先知道他有話說,便問了句:“你有話就說!”
方俊跟徐茂先也有近一年了,但是兩人的關系,一直沒能達到像以前王麟那種深度,這一直是方俊心裡的遺憾。所以平時的時候,他有什麽事情,也不敢跟徐茂先很大膽地提。
剛才上堂的時候,方俊來得比較早,就坐在那裡看了會通文,上面的一條通文,引起了他的注意。
山陽縣昨天發生一起意外,白苕村的前任鄉吏牛勇,昨天因為車禍離奇死去,看到這個消息,方俊的心無由地打了個顫。
他對牛勇這個名字,簡直是太熟悉了,因為這個家夥是唯一一個,敢在知州大人後堂裡向自己討水喝的人。
牛勇好端端的,怎麽就死了呢?
前幾天文副巡司在這裡巡視的時候,他還攔駕上訪,方俊就覺得這裡面肯定有文章。
他把今天早上的通文拿過來,恭恭敬敬放在徐大人面前。
“砰——”
簡直是無法無天!
徐茂先看完通文,拍著桌子站起來。
通文上寫得含糊,似乎有影射的味道,徐茂先哪能看不出來,司樂在通文中的意思?分明就是一起蓄意的謀殺。
上次牛勇過來告狀的時候,自己原本以為叫方俊發個招呼下去,他們應該能辦理這等小事。誰知道沒幾天,活生生的一條人命就沒有了。
徐茂先雙手撐著腦袋反思了一陣,長長地歎了口氣,他抓起箋條開始書寫。“葉州卿,今天陪我去鄉下一趟。”
葉詠莉覺得有些古怪,徐大人為什麽突然打這麽個箋條?徐茂先只在箋條裡叫她帶上三五個人,目的地倒也沒說,具體幹什麽葉詠莉心裡也沒底。
而且徐大人要求的是,不要囚車隨行。
葉詠莉不知其意,她還是照辦了。
一炷香不到,葉詠莉便整齊出發,來到知州衙大院外面候著。
來到江州城這麽久了,徐茂先很少到下面的縣府去巡視,因為他太不喜歡前呼後擁,再有十幾個司樂拍著馬屁,寫一些做秀的東西出來。
叫上葉詠莉,自然是為了有備無患,他再叫上王麟,方俊,前前後後才三輛馬車便出發了。
連馬夫也是臨時得知,知州大人今天要去山陽縣。
走到上次通過的那條路上,徐茂先有點觸景傷情,老魏就是在這裡被人撞死的。想到老魏,徐茂先便問了方俊一句:“老魏女兒的差事落實了嗎?”
方俊回答,我已經跟戶部打過招呼了。
徐茂先也沒有追問,方俊便在心裡暗暗記下了這事,趕明兒再去催催,爭取給某個好差事。
趕到山陽縣的時候,徐茂先也不進縣城裡,讓馬夫直接去往白苕村的位置,葉詠莉什麽也不說,也不問,只是叫馬夫跟在後面。
她摸了摸佩在身上的裝飾短刀,琢磨著徐大人此行的用意。
只是她怎麽也想不明白,徐大人怎麽突然要來這山村呢?坐在葉詠莉身邊的一個捕快,也看過了今天的通文,他一句話提醒了葉詠莉:“葉大人,徐大人是不是看到今天早上那通文了。”
葉詠莉早上沒來得及看通文,她便急問道:“到底出了什麽事?”
捕快回答:“是關於一個鄉吏,被人為撞死的事情。”
“蓄意謀殺?還有這種事?”葉詠莉抹了把汗:“通文在哪?”
剛好車上有份今天的通文,有人遞了過來,葉詠莉抓在手裡,仔細地看著這篇通文。
馬車不知不覺,就到了白苕村。
村裡很熱鬧,找人打聽了一下才知道是今天選鄉吏的大日子,難怪這麽多人匆匆忙忙的,好像趕集一樣。
很巧,剛好碰到白苕村搞選官典禮,村頭的空地上,坐著兩個頭髮梳是油光可鑒的縣官,一個三十來歲的年輕人提著四大包煙絲過來,每人分了一包,年輕人便坐在兩人對面,三個人說說笑笑。
“譚大人,要不等下去釣魚?”
“好啊!”一個官服加身的中年人,從兜裡抽出煙絲,年輕人馬上就湊過去給他點火。
王縣令吸了口煙後,頗有派頭的道:“下午釣完魚,晚上去世外桃園喝酒聽曲,你去安排一下。”年輕人一個勁地點頭。
“沒問題,沒問題,小的這就去辦。”
另一個相對年輕一點的中年人道:“牛老三,這次你當上鄉吏,是應該好好慶賀一下。譚大人喜歡聽曲,我可喜歡推拿,要不聽完曲後,你再帶我們去敲敲背。”
“放心,王大人,今晚保您滿意!”年輕人媚笑著回答。
空地上,幾個縣裡的官吏,分成四個組,每個組各提著一隻箱子,這些人手裡拿著空白帖,挨家挨戶地去署名。
其中一個人道:“寫個屁啊!我們幾個自己寫了不就得了?”
“不行,那樣太過份了!”
“過份?哈哈……如果你覺得過份,就不要跟著去了。”
“你們兩個吵個屁,牛三哥的目標是一順百順的通過,而且都要他們心服口服自己簽署名。別磨嘰了,王縣令他們還在等,這事要在午時前搞定。”
幾個人又提著箱子挨家挨戶串門,一個年輕人很粗魯地敲著大門:“署名了,署名了,利索點。”
從屋裡走出一對年勸夫婦:“今年的署名帖子多少一張?”
“選牛三哥就一吊錢, 選其他人分文沒有。”
有人拿出三吊錢:“這是你們家三口的。”
年輕女人接過三吊錢,推了男人一把:“愣著幹嘛?快寫啊!”
等四人提著箱子走後,那男的對女人道:“你拿人家錢幹嘛?說好了寫劉哥的。”
“寫誰不是寫?寫了還有銅板拿,傻子才不要。”女人瞪了他一眼:“你沒看到牛勇去告狀,被人給弄死了嗎?”
男人不說話了,只是暗自搖頭,這年頭好人不一定有好報!
女人知道他在嘀咕,便哆嗦了句:“我也知道牛勇叔死得冤枉,如果他不去跟牛老三爭這個鄉吏,就不會有今天的下場了。你還不識相一點,跟牛老三鬥,你鬥得過來?沒聽到人家放出風氣,不署他的大名,別想有好日子過。現在人家拿錢買,你有什麽不服氣的,要是你有錢,你也拿錢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