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慶豐,還是讓你家夫人起來吧。”徐茂先坐在椅子上,朝王慶豐看了一眼。
王慶豐用腳蹭了白鳳芝一下。“還不快起來,跪在那裡丟人。”
然後他就把老婆手裡的袋子接過來,小心翼翼地放在徐茂先面。“徐大人,卑職也沒什麽拿得出手的,這兩壇酒,幾包煙絲是內人硬要帶來給您,您就收下吧!”
徐茂先站起來,看也沒看那些煙酒,只是背著手踱到窗邊,冷冷地道:“王朗中,你兒子好大的口氣,居然要揚言剁掉我們每個人一隻手。好大的膽子,好大的氣魄啊?出手就是五萬兩銀票,買我們四人的一隻手,難道這塘平府就成了你們王家的天下不成?”
徐茂先突然發怒,王慶豐愣是一哆嗦,渾身冒出一層冷汗。一時也猜不出他到底想怎麽辦?只是自己那個兒子太混帳了,就衝著剛才這幾句話,換了自己也不會善罷甘休,何況是徐茂先?
說句實在話,如果是王慶豐自己在外面碰到這種事,他早就叫人卸了對方的大腿,然後扔到河裡喂魚了。
雖然這些話,他已經從施韋那裡聽說過了,但是從徐茂先嘴裡出來又是另一番味道。王慶豐老婆剛剛站起,又一哆嗦跪了下去。
王慶豐自己也是死撐著,估計只要徐茂先再一頓火,他也撐不住了。為了兒子的前途,跪就跪吧!就在他猶豫著要不要放棄面子,跪下來求徐茂先的時候,徐茂先憤然轉身。
死一般的寂靜!
徐茂先背對著兩人,渾身暴出一股無邊的怒意。
王慶豐和老伴一站一跪,緊張得連心都要跳出來了,他們知道徐茂先在做最後的衡量,自己兒子能不能逃過這一劫,全在人家一念之間。
這一會的功夫,兩人感覺就像過了幾輩子,連大氣都不敢出,小心的賠著。
徐茂先終於轉過身來:“王慶豐,今天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可以放你兒子一馬,但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是!是!謝謝徐大人不殺之恩!”王慶豐崩緊的神經突然松弛下來,沒想到身子一軟,雙腿就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夫妻倆雙雙跪在地上,王慶豐不住地抹汗。
“多謝徐大人,謝謝您大人有大量。”王慶豐幾乎要給徐茂先磕頭了。既然徐茂先同意不追究此事,施韋那邊運作起來就方便多了。
“一把年紀了都起來吧,跪在地上不好看。”徐茂先淡淡地說了句。“你們要是當初教子有方,何致如此?”
“是,是!徐大人教訓得對!”王慶豐扶著老婆爬起來,點頭哈腰道:“徐大人,謝謝你放我兒一馬,你的大恩大德,我王慶豐永記於心。以後有什麽需要,您隻管吩咐一聲就行了。我王慶豐要是皺一下眉頭就不是人。”
兒子的事情得到了解決,王慶豐立刻就表示起了忠心。徐茂先擺擺手。“你們先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王慶豐用胳膊蹭了一下老婆,白鳳芝立刻會意,從身上掏出早準備好的紅包。“徐大人,這是我們替兒子謝謝您的。”
徐茂先不樂意了,看了王慶豐一眼,淡淡地道:“把東西拿回去!我不缺銀子!”
白鳳芝就看了自己的男人一眼,王慶豐拉了老婆一把,尷尬地道:“那我們便不打擾了。”
從禮部客棧出來,王慶豐長長地籲了口氣,突然現自已背上都濕透了。
白鳳芝就追上來,還是不放心地道:“慶豐,他一不收銀票,二不收煙酒,那話還作不作數?”
“你就放心吧!我想他應該不是那種反覆無常的小人。”王慶豐掏出一塊帕子,在臉上抹了抹,鑽進了一輛馬車裡。
娘的,這個徐茂先真邪門,年紀不大,架子不小,感覺比賀知府還恐怖,王慶豐在心裡嘀咕著。
見他半天不動,白鳳芝就催促起來。“走啊,去府典獄接天兒去。”
“接個屁!慈母多敗兒!讓他在裡面好好反省!”
王慶豐立刻就沉下臉來。“都是你平日嬌生慣養,要不哪來今天這種事?我這一輩子都沒給人下個跪,今天出盡了洋相,接什麽接?讓他在裡面多呆幾天,未必不是件好事。”
王慶豐催著馬夫離開,不顧老婆的嘀咕,直接回了自己的宅院。
徐茂先在窗子前面,看到王慶豐的那輛馬車走後,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從今以後,量這個王慶豐應該不敢對自己的命令,左耳進右耳出了吧。
在窗戶前站了一會,徐茂先就回到了椅子上。來到塘平府的這些日子,發現這裡的關系真的很亂,縱橫交錯,理不清也剪還亂。
自己能不能從這中間打開缺口,建立一片屬於自己的關系網,這才是徐茂先要考慮的。
塘平府的環境,與宜陽府完全不一樣,現在的徐茂先有一種被束縛的感覺,左衝右撞都不得其要領。
如果能把戶部和典獄這兩部分的實力,牢牢控制在自己手裡,自己在塘平府就有了用武之地。
時間到了戌時,很意外地接到了唐叔傳來的書信。“臭小子, 在塘平府還算如意吧?”
徐茂先一聲苦笑,回信中寫道:“如意?一條海裡的飛魚,突然被人撈起來扔到田地裡,你說是什麽滋味?”
唐叔就呵呵地笑了,寫道:“金謙仲跟我說了,雖然他的做法有些近功急利,無非是想借你向上頭靠近,不過我也問過你老爹,讓你在那種環境中成長也許更好。我們都看好你的,好好乾吧!”
“說實話,我還是比較喜歡宜陽府,一切都比較順手,突然換這麽一個地方,真有點不適應。”徐茂先倒是實話實說。
唐叔就笑了,回道:“我們這一輩人,誰不是這樣磨練出來的,你小子吃點苦頭就受不了了?塘平府是一個巨大的旋渦,能不能瀟灑地走出來,這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我跟你爹說了,只要你不犯原則上的錯誤,捅再大的簍子,哪怕是天塌了也不要你擔心,自然會有人幫你兜著。”
原來是這麽回事,唐叔在這個時候跟自己交個底,無非是讓自己放心大膽地乾。徐茂先哪能不明白其中的意思,於是他心裡安笑道:“呵呵,那我就把塘平府攪它個天翻地覆,山崩地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