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的夜又靜了，又快十二點了嗎?這時鍾，倒是蠻準時的。

　　夜色，是昏睡的。窗外，沒有人影。只是，柳陽沒有半絲睡意。

　　有時，熬夜成了一種習慣。有時，失眠成了一種無奈。

　　說起小芳，柳陽的心，一陣比一陣痛，如繩子絞，如尖刀剜。

　　小芳，只是一個普通的姑娘，不是柳陽喜歡的女人，卻也有兄妹一樣的感情。

　　誰說，男人和女人之間，只會有愛情呢?親情，友情，一種說不清的感情，有沒有呢?

　　其實，小芳家離柳陽家也不遠，也就隔了戶人家的小院子。從小，也算是一塊玩著大的。這在詩人的眼裡，算青梅竹馬嗎?或許，說是就是吧！如果能讓小芳復活，怎麽樣都可以。

　　柳陽和小芳，只能算是小時候的玩伴。後來，就說不清楚了。只是，從讀初中開始，兩人說話明顯少了，估計是人一到發育年齡，就開始有男女之別了。

　　柳陽很懷念小時候的生活，那時，一幫小朋友，雖然也會拉幫結派。但一到遊戲環節，大家馬上團結起來了。柳家村旁，有一條小溪流，常年有水。水，絕對是清澈見魚的，因為那時周邊是不會有什麽工業區的，也是不會有啥汙染的。

　　這小溪流周邊，就是小朋友的最好樂園。下午，小朋友的主要農活，就是放牛。還有就是割草喂牛，或是池塘的魚草。牛，是不講究的，乾的，贓的，只要是草，只要沒毒，那是很好伺弄的，大把草地招待。至於那黃牛、水牛吧，你就更不用管了。這河邊，這沙灘，到處是青草。只要把牛放沙灘上一放，它就自由了，人也自由了。天黑了，牛吃得飽飽的，一匹匹如戰馬，正在悠閑的散步。偶爾，也會有幾隻好鬥的水牛，會頂角玩耍。如果是公牛打架了，小朋友也不驚慌，鬧不出什麽大事。玩夠了，大家就散了，一個個再去沙灘找自家的牛就是了。

　　有時候，這牛也是不老實的，放著嫩嫩的草不吃，非要到處偷吃莊稼。把牛狠狠地給上一鞭子，但是大家還是不值得的用力的，畢竟，這莊稼活，全靠這些最賣命的勞工了。至於放牛的小朋友，挨罵是必然的了，但一般來說，家長也是不會揪著不放的。

　　但小芳的媽媽，絕對是個意外。柳陽家的是黃牛，他的職責就是放黃牛。小芳家，太窮了，是沒牛的，全靠有時人工當牛。這牛活，都是小芳的媽媽乾的，不是鋤挖，就是肩扛。實在不行了，只有求人家的牛了。

　　有一天，柳陽玩水，沒注意自家的黃牛早溜了，跑到了離沙灘不遠的一片莊稼地去了。那地，是小芳家的水稻地，青翠翠的，對牛來說，有很大的誘惑力。

　　不到幾分鍾，整片的稻苗，已摧殘得差不多了，七凌八亂的，已沒有了多少生機，也沒了長下去的活力。當時，柳陽顧不得了，光著屁股，就跑過去拉牛。但是，已經來不及，大禍已經造成，只能等待挨罵。

　　柳陽是不會打牛的，因為他經常要騎在它寬闊的背上，和騎馬差不多的感覺吧。

　　但是，小芳的媽媽雖然不會打牛，但是她很快打上了柳陽的家門，揚言要把黃牛宰了，挖出一片稻苗。

　　不過，這回她還算客氣，並沒有表現出潑婦的神氣，她進了柳陽家後，看也不看柳陽，就大聲嚷道:“行！我不想多說話！我不管，你們家想辦法，好好賠償我家的禾苗就行了！你們自己說，怎麽辦吧！”

　　“那，那你說怎麽辦呢?”母親小聲說，

有點無計可施，央求道，“對不起了，都是我們的錯！唉，你就別生氣了，我們都認了，好吧?你就說，怎麽賠償吧！”　　“你說怎麽賠償，我怎麽知道呢?”

　　“錢，我可沒有！”

　　“要不，把你的家的牛……”

　　“好吧，別說了，就讓牛，給你乾幾天活！”

　　母親嚇慌了，幾乎緊張得說不出話來。理虧的是自己，沒什麽可爭執的。她隻好小心地說好話，答應把黃牛借給她家用幾天，這才讓小芳的媽媽息了怒氣。

　　小芳媽其實也不想大吵的，見好就收。眼見有利可圖了，她這才開始緩和了點緊張的神情，笑著說:“柳嫂子，我也不想這樣的。既然你這麽說了，這就好辦了！我也不用你家賠償了，借你家的牛用幾天就行了！”

　　母親也松了一口氣。在母親看來，任何事情，沒有必要激化。只要好好說，說好話，總能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大事化小事，小事能化沒事，就是最好的事情，畢竟她真不希望柳陽出點什麽事。

　　對一點，柳陽在母親身上，還是懂得了一些做人的道理，還有做人的方法。母親雖然沒什麽文化，但畢竟還是出自於名門望族的後代，家風還是一直有的。

　　柳陽的母親，是不會原諒柳陽的。懲罰是必然的，今晚不要吃飯了，雖說實際上家裡米也不多，也沒多少米飯吃。

　　柳陽一個人跑到了曬谷子的石灰場地，躲藏在一邊，一直在自責著。過了半個小時左右吧?這時，小芳來了。她手裡拿著一個紅番薯，跑了過來。這紅番薯，是她自己的晚餐吧?小芳流著眼淚說:“對不起，是我跟我媽說的，是你家的牛偷吃！真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沒什麽，你告狀就告狀吧，我可不怕！”

　　“我不說出來，我媽媽會打我的！”

　　“好啦！不怪你，就是啦！牛，又不是人，還能管得住嗎?”

　　“你真的不怪我啦?那你哪天，讓我騎一下你家的牛！”小芳還是有點不太放心。

　　“好吧，原諒你了！”柳陽松口了，笑著說，“就你?還敢騎牛！”

　　“哼！”小芳嘟起了小嘴巴，有點不高興，“你，別瞧不起人！我告訴你，明天只要你讓我騎，我就騎給你看。你信不信?哼，你們男孩子，有什麽了不起的！”

　　“那好，那你把你家的小人書借給我看！要多借幾本！”

　　“這個嗎……好吧，我想點辦法！”

　　柳陽早就聽說小芳家裡雖然窮，但竟然有一些藏書，這是不可思議的。方老七家當年從北方逃難到柳家村，據說當時他的行李中，就有一箱書，一直帶著，猶如傳家寶。

　　有些小人書，柳陽還是看過的。他幻想著，有一天，也能成為一個漫畫家，甚至是成為一個小學家。一個文學的夢想，竟然悄悄地走進了他的內心深處。

　　沒想到這小妹妹，還挺倔強的，挺堅強的！好，哪天有你好看的。別哭著鼻子求我就行了！柳陽暗自謀劃著一個小小的計謀，看我明天怎麽收拾你！

　　最後，兩人總算達成了一致意見，就這樣輕松地和解了。柳陽對這樣的告狀，本來是很生氣的，但想想有紅番薯吃的了，也就不介意了。他接過紅番薯，掐成兩半，一半自己留著，一半給了小芳。

　　紅番薯，實在是香，柳陽此時感覺，這是世界上最好的食物。很多年後，他依然還在懷念這紅番薯的味道，因為裡面還有個姑娘小芳的味道。

　　小芳對柳陽的表現，似乎很感動，她表示:以後，就算是打死，也不告狀了！

　　當然，村裡也有不少小朋友，是沒時間遊戲的，因為他們要割魚草。這池塘的魚，比牛還是要難伺候些。因為它們對於一般的草，是看不上眼的。

　　至於魚草，是確實要麻煩點的，要割最好的草，要割最嫩的草。這個草，就要趁早了，或是跑遠一點，跑偏僻一點的地方。當然，你也不用急，這草長得實在是快，到處都是。這也難怪，這池塘的魚，每天扔點草，喂個一年大半年，養個十斤八斤的，一點也不奇怪。

　　太陽快下山了，小朋友就開始吹口哨集中了。這時候，大家就開始玩水了。先是自已玩，人一多了，有人就開始打水仗了。有時，還是會講點遊戲規則的。比如說分成幾個組比賽，或打水仗，或潛水憋氣，或游泳比賽，等等。

　　讓柳陽臉紅的是，因為他和小芳個子小，往往是最後被人挑選的對象。有時，雙方還會因為雙方選手的問題吵架。有時，柳陽隻好自動退出，隻當看客。此時，往往小芳也不會下水，陪著柳陽看比賽。

　　當時，雖然柳陽年紀小，但看著小芳這麽支持自己，就有點感激。曾經還天真地認為，這小芳就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自從上次放牛事件發生後，兩家人有了更親密點的交往。或許出於愧疚，柳陽的母親對小芳家，也大方了許多。比如說，柳陽母親，用自學的獨門絕技，自己熬製的醬油，就常常會資助點小芳家。

　　而柳陽對小芳也會有些關照了。不僅是表現在小朋友間玩遊戲，就連小學上學也有了伴，直到上了初中，才開始慢慢地疏遠。甚至，有時見面，也隻點頭而已，裝著不認識了。

　　一開始，大家年紀還小時，是不分男孩女孩的，一律平等對待，管你是男孩還是女孩。有時，有些女孩子，比男孩子還瘋狂一些。但是，隨著年紀漸長，顧忌也多了，這些女孩慢慢就開始了她們自己該有的遊戲。

　　大概是從12歲開始吧?柳陽已經很少跟小芳說話了，雖然在村裡也會常見面。其實，小芳還是會主動打招呼的。但柳陽開始不屑了，理也不理，轉身就跑。

　　或許，就從這個時候開始吧?柳陽不敢跟女人說話了， 心理多了很多有意識的戒備。村裡的人，也有人發現了這一點，說柳陽有點木，不愛說話。到了老師那的評語，老師就評價為有點木訥。到了後來，跟女人談情說愛的時候，就成了木頭人。到了朋友哥們這塊，又不同了，大家嘲笑他是有點悶騷。

　　柳陽對這些評價，向來也是不理的。悶就悶吧，反正也不礙別人什麽事。在讀書時，柳陽的這種個性，倒也獲得了不少成效。雖然朋友少了點，但柳陽能專心讀書。因為他一直成績還不錯，不太愛說話的他，竟然也成了學習委員，還時不時評為學校的三好學生。

　　至少，在學校學習時期，柳陽被認為是一個好學生，好孩子。

　　後來，柳陽想不明白:為什麽一個好學生，好孩子，後來會不受同事朋友的歡迎，不受用人單位的歡迎，不受很多女人的歡迎呢?究竟錯在哪裡呢?為什麽這不愛說話的毛病，會給他的人生帶來很多意外的影響呢?

　　或許從小都這樣，所以柳陽後來也不會輕易跟陌生人說話的。就算在單位上班，也盡量不開口，隻跟幾個哥們妹們說笑。他有自己的工作、為人、生活原則:禍從口出，多說不如少說，少說不如不說。要說，也要先聽別人說了再說。

　　是的，他時常告誡自己:這是為自己好啊！別害了自己，也別害了別人！

　　說，與不說，愛都在。不管怎麽樣，柳陽心裡還是喜歡著小芳的，雖然從來沒說過。

　　如果泉下有知，那小芳，一定是能理解的，也一定會喜歡，這份難得的感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