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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將》第18節 斬斷鐵鎖走鷹狼
第十八節 斬斷鐵鎖走鷹狼

 PS:本是要分兩節的內容。好不容易寫完之後,想想,還不如一氣呵成更痛快,依舊是一萬字的更新,還望書友們能繼續的支持,大力支持全力支持叁伍!!

 本節內容:

 萬眾矚目之中,奔馬向北而去,武校領上下緊追不舍卻養著些馬力,面前已只有安祿山一人,鄧海東疾馳之中伸出手:“箭來。”

 隨即他彎了雕弓,一支利箭帶著呼嘯而過,安祿山聽到風聲急躲,鋒利的箭刃割裂肩甲上的披風系帶,風嘩的一下扯著把披風甩到了後面,兜在那武校領的鬥氣之上,轟的一聲耀出一片猩紅火焰。

 此時不知道多少的軍馬都在看著這裡,背襯那如畫卷一般的山水之間,在蒼穹之下,一朵烈焰在慘烈戰場的邊緣綻放的如此鮮豔奪目,人人因此而有些失神。

 久戰疲倦的雙方,勝敗終定。已得知父帥還困於衡山的宋明歷,駐著刀站於高處默默的看著七弟,他的身邊,哥舒承在道:“七哥這是要生擒那廝了。”

 頭陀連連的點頭,說道:“怕就怕那廝脾氣的發作,到時候又忍不住啊。”尉遲惇在一邊打趣:“大兄其實嫉妒七哥的馬好吧?無錯小說網不少字”

 幾個兄弟看到頭陀惱怒念佛,便是宋明歷也笑出了聲來,於是下面軍馬仰望,看他們並肩一起,頭頂著蒼天腳踏山川,原來此處還有一道奪目的風景。

 這時,正如頭陀所說,鄧海東終於失去了耐心,連珠箭去,安祿山雖是武將手也遮擋不住,拽著武校領鬥火的呼嘯,當即被射中馬匹,人摔了向前,虧他廝殺也有多年,身手不虧,連忙踏足在戰馬之上凌空翻出,又在地上滾了滾消了衝勢,可是他以為此時鄧海東一定會驅馬而來,於是他便繼續.........

 一觸地,就裹著一身明光鱗片在那裡滾動,滾動,亂舞出了刀光喊的聲嘶力竭。仿佛失心瘋一樣,可鄧海東他們早已經勒了馬,隻停在他身前不遠處,好不容易等他一個人汗流浹背的忙活好了,鄧海東按著天刀回顧左右,詫異的問:“這種貨色也曾威震柔然十載有余?”

 然後歎道:“是了是了,話說時無英雄,遂讓豎子成名!”說完放聲大笑起來,看著面色紫漲的安祿山,他當即翻身下馬離了大隊大步向前走去,武校領不動,只看著他一步步向前,安祿山後退,再後退,摔倒在地,趕緊拽著刀要爬起來。

 可看鄧海東又一步跨的急促一些,他是乾脆不起來了,就雙手蹬著,這廝身軀雄壯肥大,就好像一條大鯉落了岸似的,神情驚惶無助。

 堂堂成德節度使。一方的大帥,早在鄧海東出世之前就已經嶄露頭角,後領袖成德邊軍十萬,便是安西江東也不敢小覷,可憐此刻摸樣。

 終於,安祿山背靠到了一塊岩石,再無路可退。

 鄧海東持刀向前,看安祿山已經運不起鬥氣,他冷冷一笑就當頭劈下,然後一帶一纏攪飛了那廝手裡的彎刀,左手探出狠狠的揪住了安祿山的胸甲處,怒吼一聲將他當即提了起來,一個頭槌撞去,安祿山捂住了口鼻,一腳絆了後面石上,仰面倒下,鄧海東跨過,又是一腳當胸踹去。

 踢的安祿山口中吐血,在那裡擺手,劇烈咳嗽著沙啞了聲音,努力在喊:“繞我一命,勇烈將軍饒我一命,我藏有金銀無數......”不等他說完,腿影如風已經重重鞭在了他的頭臉一側,直接打飛了盔兜,將他踢的昏死過去,鄧海東大喝道:“給本將綁了這廝。”

 身後子弟當即向前,取了繩死死綁住安祿山,隨即刀過手臂處斷了他左右筋脈。安祿山疼的大喊一聲,才張開嘴卻被塞進一團布堵住,又一拳當面砸下,昏了過去。

 鄧海東再令:“各取幾匹上馬,在此聚集等著。”隨即一人向著後面奔去,遠遠對了宋明歷喊起來:“能戰?”

 “能戰!”

 “陷陣何在,赤騎何在,吐蕃軍馬何在?”

 應聲若雷,無數正在看押俘虜,或是休整的軍馬紛紛起身,鄧海東振臂大呼:“能戰否?”

 “能戰!”

 “那就走!”鄧海東撥轉馬頭:“隨我去救羽林兄弟,去救天刀左帥,去破柔然敵寇!”

 殺!殺!殺!

 陷陣出,赤騎出,宋明歷虎目含淚看著左右,頭陀灑然一笑當先驅馬,兄弟們紛紛而下山崗,宋明歷連忙跟上,論釺嶺一聲呼嘯:“跟隨神威天將軍!”吐蕃蠻紛紛上馬,怪叫連連,亂舞著戰刀,從俘虜之中,從玄甲之中撞過。向著遠處的武校領追去。

 一匹匹戰馬,一片片呼應,兵如洪水淹過曾經的沙場,在夕陽照耀下奔赴向下一個沙場而去,玄甲上下呆呆的看著這一幕,右帥回顧左右,看向面前成德降將,沉聲道:“爾等曾為大唐守邊,一朝隨逆失足,若想將功贖罪,就整頓軍馬隨本帥去戰。”

 成德軍將紛紛磕頭:“既蒙右帥開恩。敢不效死?”右帥冷冷的看著他們半響,忽然擲頭兜於地,厲聲問道:“某系宗室,自幼從軍,如何能輸給了後輩?”玄甲將校紛紛躬身:“願隨大帥再戰!”玄甲兵馬舉起刀槍:“願隨大帥再戰,再戰,再戰!”

 “不。”李延昭挺起了戰斧指著遠方:“去,跟隨他!”

 “是!”

 玄甲盡出,滾滾而去,沙場上右帥橫了戰斧於鞍前,隻帶十余親衛等待漫山遍野的成德軍再成一軍,他驅了戰馬向前,身後成德軍將為他膽略氣度心折,又得免罪機會,於是死心塌地紛紛跟上。

 前面武校領狂奔不停,雖然數千裡奔襲至今,一戰一戰又一戰,人人疲憊,無不帶傷,便是本軍五百此刻也折了一些,可是戰心猶然,人人都當身邊依舊五百子弟,一個個的咬著牙催著馬,只要去解左帥之圍。

 回想勇烈一門名聲鵲起之初,正是在平崗一戰,有軍前贈刀,如此恩情怎麽能不報?家事國事已成一體,將來關中羽林精銳也斷不能絕,左帥更不能失。

 他們後面,吐蕃疾馳之中,頭陀怕兵刃沉重,乾脆棄了杖在路邊,提了一口雁翎在手,身邊明黃虎牙,羽林鷹狼,振川青蛟校,和論釺嶺等吐蕃將擁著。再後面,玄甲已經從陷陣兩側而過,陣中尉遲惇白起焦急,當時吩咐下去,由副官帶領,和哥舒承一起跨上隨軍烈馬,就離了陣向著前面趕。

 陣中又有拓跋山身高腿長,就算無馬又如何?這是去戰柔然,狠狠發力,一個人漸漸衝在了陷陣之前,只靠居然不比騎兵慢上太多,前後軍馬就看到這條巨漢如此凶猛,而他肩膀上居然還扛著一個面色狠厲,口中叼著一把雁翎的俊俏小兒,還能是何人,自然是鄧族的炎武子。

 在最後,是成德軍馬在右帥帶領下,浩浩蕩蕩向前向前。

 天色,漸漸的暗了,今夜月明,衡山距此猶有三百裡地,衡山處,羽林已經食盡了戰馬,開始就食兩方傷亡軍卒的血肉,左帥明斷,先前幾日放火燒了身後的山林,此時敵軍再放大火,他們早退到了安全區域,也在今夜,柔然人帳內大將雲集。

 人人不敢抬頭,去面對坐著主帥位上的,王汗族叔拓跋雄的目光。

 六萬草原鐵騎,人人能上馬開弓百發百中的精銳,卻依舊啃不下這支斷糧半月的孤軍?拓跋雄憤怒不已,成德軍必定已先入了中原,當時和安祿山商議定計,怎麽能想得到,有心算無心卻這樣的纏鬥?不是怕那支凶猛的軍馬從背後斷後路,拓跋這樣性格堅韌的人都恨不得丟了他們。

 而那天刀名不虛傳,一人在前就擋得住多少軍馬,身邊親衛也是敢死敢戰,拓跋雄自己身邊愛將,享名草原的雄鷹博爾忽都已經喪在了他的刀下。

 可是難道就此退去不成?拓跋雄沉重的呼吸聲在帳內眾將耳邊回蕩不停,漸漸的,漸漸的,氣息終於緩和,匍匐的將領們這才敢抬頭,拓跋雄沉聲道:“滾出去,明日此時再不滅了唐軍,你們就無需再來見我了。”說完起身。

 只有當他站起來的時候,才能看到,他身高不過才常人的肩頭,卻異常的寬闊,兩條粗短的比例失調的腿,因為長年騎馬而詭異的可怕,可是誰敢小視他一絲一毫,草原上輕視嘲弄過拓跋雄的人現在都已經成了他面前的亡魂,這次,宋缺定也不例外!

 “滾!”又是聲暴吼。

 將領們渾身一顫,紛紛白了臉跑出了帳內,仰看孤山之上,今日一戰已經逼的羽林退過了山泉源頭,便是接下來不打,除非是,就在此時,衡山之上忽然飄起了細雨,柔然將領紛紛變色,而山上羽林們歡聲雷動,親衛張遼跑到左帥帳內,這才發現左帥握著刀,已經睡的香甜。

 看著將軍乾涸的嘴唇,胡須鬢角凌亂,短短半個多月,已經開始花白。

 張遼看的心酸,忍不住伏地大哭,驚醒了左帥,宋缺一躍而起依舊身手敏捷:“何事?”張遼口不能言只是頓首,宋缺急步走出看到細雨漸漸變成了暴雨衝山,他放聲大笑:“是天不絕我羽林一脈,如此喜事你為何痛苦,嚇了老夫一跳。”

 羽林們看他出來,都紛紛喊:“大帥!”“大帥!”“大帥!”

 宋缺頷首,凝目山下敵營,似乎多少人都看向這裡,他冷哼了一聲,轉身回了帳內再次躺下,親衛遞了一杯雨水,他飲了一口放在一邊,笑道:“果然久旱逢甘霖是人生一大喜事。”看向面前親衛,他忽然沉默不語,親衛問他怎麽了。

 左帥搖搖頭而已,其實心中想起明歷兒的摸樣,這親衛善戰忠誠,脾性都酷似自己兒子,不知道明歷兒可曾突破了那邊防線,那拐了婉言的賊禿還守的住房齡?哥舒瀚那廝外粗內細,沈伏波又是打老了仗的,襄陽定然無事,逍遙津那邊........唉!

 還有,天子前些日子要把平陽許了那廝,可婉言丫頭心高氣傲,卻又陷了甚深,到最後恐怕也只有低頭,卻難免鬱鬱委屈,隻望自己走後,那廝記得情分,高將軍照拂,他不會日久厭倦,而委屈了婉言啊。

 想到國事,想到家事,帳中無人,宋缺忽然覺得眼中一熱,一驚之下伸出手來貼在臉上,再看,原來滿手都是淚水,老了老了,將軍馬上死,算是得其所,可憐關中的子民,成德一叛羽林再失,柔然軍馬南下,河山破碎何時才有英雄力挽狂瀾,莫非九百年過,我大唐末代就在今時?

 恍惚之間,凌煙閣上肖像閃過腦海之中,本有些動搖的心神再次變得堅毅起來,他於一片黑暗中喝道:“聚將。”

 “是。”

 十數條身影紛紛到來,於黑暗之中只看到統帥雙眼閃亮,宋缺看著他們開口道:“本帥慚愧,陷子弟於此處,劍南江東亂起,若是羽林一失,我大唐長安或許難保.......”一片平靜的呼吸聲傳來,宋缺終於笑了:“好,明日敵軍必定死戰,留一千兵於山崖後,且記便是敗了,便是本帥殉國也不可出。”

 “大帥!”

 “無需兒女態,明日看事不可為,本帥當突入敵軍之中而沒,爾等跟隨就是。”“是。”

 “那一千子弟,張遼何在。”

 年輕的親衛上前跪倒在地,宋缺低聲笑道:“你父母早亡,而容貌又酷似我兒明歷。”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看張遼抬起頭來,他道:“如今明歷兒或許殉國成德線,或許猶在,可是南北三百余裡地,戰場廝殺慘烈,或許我父子魂魄也難相見,不知道,你可願不改姓而為我兒,以免老夫路上寂寞?”

 “拜見父帥。”“恭喜大帥!”

 “為父。”宋缺站了起來,終於聲音微顫,走到張遼面前扶起了他,伸出手來,在依稀夜色裡撫摸著他的臉龐,低聲道:“也不能給你啊,唯有,唯有給你一個忠勇的名號,總有一日,會有關中的兒郎收復山河,到那時,後人必定記得你我父子。”

 “還有明歷兄長,以及各位將軍。”

 “是啊,總有人會記得我們,就如同我們此刻,記得開國的英雄,記得前周的末代豪傑一樣。”宋缺說著聲音恢復了堅定,走回了自己的主位坐下,對了張遼道:“這就去點一千精銳吧,聚集起來早食之後立即躲入山中更深處,明日等父帥殉國後,夜裡殺出。”

 “是,孩兒就此拜別父帥!”張遼跪了地上,重重的給宋缺磕了三個響頭,大步走出再不回頭,隨著他身影閃出宋缺欣慰的一笑,低聲問道:“宋六子。”

 二房子弟走出,宋缺道:“去吧,一定要活下去,去找明遠兒,去找勇烈校,要他們為我報仇!”宋六子是家生子,看著二爺,忍不住的嗚咽,宋缺喝斥:“你是老兵伍,如何還不如張遼兒臨陣的心腸?滾!”

 而此時,鄧海東正在第三次換馬,已距離衡山二百裡地。

 “再跑五十裡,休息一番,再跑一百裡,休息一番,再跑二十裡休息一番,最後決死突陣!”

 安祿山於馬鞍上顛簸的死去活來,可誰去管他感受?後面宋明歷等已經越來越近,終於趕上了鄧海東喊道:“七弟,你說我父帥可無恙?”

 “說呢?你他娘的死了二叔也不會死的!”

 宋明歷點點頭:“是呢,是呢。”看到安祿山頓時火氣,一刀劈下,鄧海東伸手擋住:“你這廝做?”宋明歷這才收了手,一聲不吭向前,忽然又罵:“平陽殿下容貌如何啊?”

 李希平失笑起來,宋明歷無處撒氣又去找他麻煩:“你見過吧?無錯小說網不少字比起叫你哥哥的婉言如何?”

 “你這廝意思?老子連她手也.....”鄧海東忽然記得摸過,宋明歷聽的他口氣變了,頓時找到了茬,拿出了舅爺的威風破口大罵:“作孽的賊禿,你是何時勾搭上她的,不是和我家婉言說過,便是鎮帥.....”

 “沒有!”“沒有?寧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相信你這廝的鳥嘴!”

 頭陀看兄弟爭吵,勸道:“阿彌陀佛。”卻是惹火燒身。

 尉遲當即作怪:“既然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大兄臨陣之前抓個柔然娘度一度他?”鄧海東忙轉了注意,立刻喊道:“是了是了,據說大兄精通歡喜禪。”頭陀頓時凌亂了,周圍一片大笑聲中,論釺嶺喜出望外,扯了他的袍就叫:“大師教我。”

 可憐頭陀和這蠻子哪裡說的清楚,最後落了一個汙名不清,急得也不管了,就要他不死的話便持自己信物有空去找鳩摩智,然後把念珠丟給了論釺嶺,當即大罵柔然上下全不是好鳥雲雲,原來鳩摩智跟隨三藏之初,踢翻的那盆狗肉就是他的!

 就這樣奔跑不休,而晨曦終於在東方亮起,魚肚白光一片,延伸擴開天空漸漸呈藍。

 衡山上,左帥收回了南望的目光,低頭看向山腳下的敵軍圍營,敵營正在出動著兵馬,就算是佔據了上風拓跋雄不愧是柔然名將,軍馬依舊戒備森嚴,按部就班互相掩護出動,除非硬撼絕無一些偷襲的可能,拓跋雄此刻也正在山下仰頭,兩方統帥目光交錯。

 本要勸降的拓跋雄忽然轉頭:“上吧。”

 “是。”一班將領躬身,紛紛向著自己所部而去,直接站到了一線,在他們身後拓跋雄道:“久仰宋缺之名,果然名不虛。”

 “大帥何須誇讚敗兵困將。”

 “誇讚?我拓跋雄縱橫草原多少年,你可曾見我誇讚過何人?”拓跋雄指著山頭上,道:“唯見宋缺所部,缺水斷糧半月,部卒傷亡過半,猶然死戰不休。”說到這裡,他看著前面部下們轉了頭來,似乎不解他為何如此,拓跋雄大笑起來:“不過就算這樣的強將精兵,唐天子的左膀右臂人物卻也落的窮途末路!全軍!”

 “誰提了宋缺頭顱,本帥保他封侯!”

 柔然軍馬士氣大振,呐喊而上,山上羽林憤怒拔刀,看他們氣勢依舊,拓跋雄聲音轉低,凝望著山崖之上傲立的天刀,他微微一歎:“今日之後,當世英雄又少一人。”下一刻,已經板起了面孔,橫了彎刀在手,親自驅馬向前鼓舞。

 日照衡山,柔然仰攻,羽林衝陣,就看到坡面人頭滾滾,血如溪流漸漸變成了一片紅色,漫過樹根枯草向下而去,宋缺依舊坐在那裡,身邊親衛旗號不亂,沿了地形步步消耗敵軍實力。

 羽林上下知曉今日就是殉國時,無不悍勇更甚往日,一片猩紅的背景下,偶爾有垂死的好手爆了自己的明台,鬥氣撕裂周遭敵軍,身後紅了眼的同袍看到良機,立即跟上。

 親衛們圍繞著左帥坐在高處,注視的下方,偶爾有人開口:“三營校陣亡。”

 “二營五隊尉陣亡。”“二營六尉陣亡。”

 每損一名愛將,宋缺就在自己面前地上劃下一道痕跡,回顧左右道:“等到下午,本帥出手若是殺少了對手,萬萬記得提醒,免得黃泉路上為這些兒郎所笑。”而聽到一人名字,宋缺就和身邊子弟笑說那廝過往,山下的慘烈山頭的平靜,如此詭異分界於那道火線上,羽林子弟無人回顧,只是向前,拓跋雄看著上面宋缺談笑自若,再看面前軍馬銳氣漸漸又緩了一些,他心頭暗怒,問:“柔然難道沒有好漢敢於衝陣?”

 有勇將聽到主帥如此,血湧上頭,翻手先劈死一名羽林子弟,然後猛的向前而去,身邊親衛遮擋著他,他在大喊:“某是柔然蒙部赤老溫,宋缺可敢和我獨鬥?”轉頭又劈死一名憤怒的羽林武尉。

 宋缺眉頭一挑忽然從石上躍起,一聲不吭,身形如電衝下山奔了邀鬥的那廝而去,赤老溫迎上,鼓舞起了全身鬥火:“宋缺受死!”羽林冷笑著紛紛讓開,只顧對了面前敵人廝殺,誰去理他?而柔然一方看到赤老溫突破過陣都在喝彩鼓噪,眼看對上了宋缺,就聽到雷霆似的一聲喊。

 赤老溫忽然覺得自己兵刃空過,心頭一顫之際,刀光閃過,他無頭已經騰雲駕霧一樣被踢了出去,沿著山勢滾進柔然軍內。

 柔然一方為之沉默。

 宋缺卻只不過淡淡一笑,提了他的頭顱回到石前,一隻軍靴踏了上去,就接了之前的話頭對了親衛道:“你們不說,就真當老夫不曉得你們在洪城鬧的一出?早有內衛報了高將軍那裡。”

 “原來大帥早就知道。”

 “長安子還給那廝起個花名,說他是一起飛校,可憐老夫的一世英名,如何生出這樣的兒子。”

 “那名號是勇烈校給起的。”

 宋缺一愣之後頓時大怒:“小兒可惡!”提了刀站起來,又衝下山去拎了一顆人頭回來放下,才咬牙切齒的罵道:“那廝陷了我家婉言,如今還惹了平陽殿下,不知道那賊頭賊腦的小兒好在哪裡,早知道當日一刀剁了那廝,也免得如今我三弟委屈。”

 知道他口是心非,親衛暗笑,問:“大帥,平陽殿下真的看上了勇烈校?”

 “唉。”宋缺歎了口氣:“管不了那麽多了,其實也怨不得他,是天子啊。何況還有明遠兒在,婉言不會吃虧的,你們別看那小兒跋扈,其實對我家明遠兒卻有些顧忌,當真莫名其妙的很。”

 此時,山下又一撥敵軍上前,這是仗了人多車輪纏鬥,再有敵將邀鬥,宋缺這次卻眼也不抬起,早有羽林在那裡大罵:“鼠輩也配我家大帥出手?”分出一撥湧了上去,一個倒下便是兩個上前,打的柔然將哲別也不得不後退。

 拓跋雄臉色鐵青,從早至午,哀兵孤軍猶然鬥志不減,若是有選擇,他絕不會如此苦苦死鬥,可惜對面是宋缺,他便是放開生路,想想宋缺也定能看透,最終丟了自家顏面,不過雖然羽林鬥志不減,但面對兩倍有余的精銳敵軍,現在也已經傷亡更重。

 半山腰下的這道防禦現在已經漸漸收縮到了山腰上。

 可是越是收縮越是密集,就在此刻,忽然前面柔然紛紛驚呼起來,拓跋雄抬頭看去,便是他也覺得膽寒,一早就以為陣亡的羽林校忽然從柔然軍中躍起,一刀劈下一卒頭顱,隨即提了人頭如酒囊一樣飲血,鮮血淋漓的灑了他滿臉滿胸,然後棄了頭顱,站在圈中駐刀四顧,微微一笑:“好酒!”

 這校容貌甚醜,此刻摸樣猙獰如惡鬼一樣,周圍柔然子驚駭後退,又看他回頭對了山上高喊:“大帥,左軍一營兄弟就此先去了!”

 說完明台處沸騰了一樣,一片銀光閃耀,璀璨如星,知道這廝是要自毀功業,柔然誰敢和他換性命?紛紛後退,那羽林校卻沒有如他們所料,而是突然動身,就向著山下拓跋雄的方向撲來,沿途柔然子剛剛閃避,此刻猝不及防,眼睜睜被他借著山勢衝起,跑出了數十步才反應過來。

 連忙的山腳下弩箭射來,周邊長槍亂刀圍上,那羽林校卻不顧自身,中一箭隨手折斷,再中一箭隨手再折,腳下不減一刻,眼看離了拓跋雄還有半裡路,此時周圍軍馬終於圍住,亂刀砍來,羽林校放聲大笑,不問背後只顧身前,他渾身已經不曉得多少箭頭釘入,有些手臂不夠的地方,白羽醒目。

 如此之傷絕非人能忍受,他卻渾然無事一樣。

 柔然全軍停手紛紛回頭,戰場一片安靜,那羽林上下則人人含淚看著他一往無前,這校是左軍一營校官,上武校龐統,當年投軍為兵部小吏取笑,憤怒動手,左帥正好路過,於是出面免罪收了他,從此龐統死心塌地跟隨宋缺,刻苦努力終成大器。

 他本是有希望在三年內就進入武將境的,可惜!

 龐統近了,拓跋雄身邊一將躍馬而來,大槍對了他的明台直刺,龐統身形急閃一刀貼地,戰馬從他身邊右側衝過被割斷了腿,向前悲嘶著摔去,那柔然將在錯身之際既然一槍落空,也不顧死的猛轉身,握了槍尾回身橫掃而來,一槍正打在了龐統背後。

 鋒利的槍刃將龐統背甲割裂,露出其中泛白,原來已經無血可流!

 可他依然向前,又一將出,一刀從左側掃來,龐統不過微微跨出一步,任由那刀橫過,割斷了左臂在地,依舊奮力向前疾馳,拓跋雄終於變色欲避,身邊親衛如牆一樣湧上,直到此刻龐統才發出一聲大吼:“羽林不敗!”

 甩出手裡雁翎,半空中呼嘯著向了拓跋雄而去,拓跋雄親衛衝上一片刀槍刺來,透過他的衣甲,洞穿他的身軀,龐統右臂落下打斷面前幾杆槍,獰笑著撲向前面,眉心明台轟的一聲崩塌,全身鬥氣瞬間亂竄如雷劈在平地,等到光芒散盡,上來的數十親衛前排已經盡數倒下。

 而那邊,揮臂格開那一刀的拓跋雄胯下戰馬被刺目白芒驚的人立而起,拓跋雄手忙腳亂怎麽也壓不住胯下戰馬亂跳,柔然大旗下頓時亂成了一團,山上羽林看了,放聲大笑,左帥低頭在地上再刻一痕,淡淡的道:“不枉老夫的一番栽培,龐統也不負本帥!”

 隨即下令:“敵軍氣喪,必會整頓,這就要全軍就地取食,天黑之前看某斬了拓跋雄!”

 而此刻,在衡山數十裡之外,鄧海東停了戰馬,子弟們正在紛紛就食,宋明歷紅著眼就在一邊狼吞虎咽的啃著乾糧,頭陀和李希平互相使了個眼色,突然從背後出手,把這廝打昏了過去,用了鐵鏈死死綁住,頭陀再出針扎了他的肩頸上,鄧海東心驚膽戰的看著他玩針灸:“這能止住他運鬥氣?”心想以後不能再惹他了。

 頭陀才不理他,對了身邊幾個隨從道:“就在這裡等後路大軍,直到戰畢再放了這廝。”

 “是。”

 李希平想想不放心對了論釺嶺道:“還是叫幾個吐蕃護衛吧,最好是聽不懂唐話的。”論釺嶺點頭:“明歷校性烈,要堵住嘴蒙了眼。”頭陀連連點頭:“阿彌陀佛,此言大善。”

 於是去扯布包住宋明歷的眼,又去堵住他的嘴,宋明歷已經醒來,一楞之後滿臉通紅這就要發作,頭陀大驚:“吾弟如何這般的生猛?”趕緊又是一拳砸去,解開鐵鏈再把他牢牢的捆了一捆大槍上,這才放心,拍拍手站起來身來,鄧海東看他乾這種事情手腳這樣麻利,於是好奇的問:“大兄被法師收了之前是乾的?”

 李希平推了他一把:“七弟,你這廝不要總是作弄大兄。”

 鄧海東這才悻悻的住嘴,頭陀卻忍不住的咆哮起來:“老子半生顛沛流離,十三歲前混跡市井,十五歲時鬧市殺人被官府通緝,不得不避在空門,卻喝醉了燒了寺廟,於是又只能孤身遠遁,在新野遇到渾家,就在路邊開了一家黑店宰宰肥羊度日,不想有一日看走眼惹了高人,渾家重傷死了,老子只能再跑。”

 周圍全傻眼了,鄧海東險些把水袋丟了,就聽頭陀繼續道:“那廝就在後面猛追,結果我一直跑到江東邊境,看到一老和尚悄悄渡江而來,以為是江東探子這就要抓了他去領賞........從此就跟了吾師。”

 “那廝呢?”尉遲惇抓住重點追問。

 頭陀惱火,本不想說,看周圍眼神,他終於一咬牙:“事無不可對人言,好吧,當時我就騙了師傅,說那廝欺男霸女,和我有殺妻之仇,師傅便上前問他,可那廝自以為高明直接辱罵吾師,於是被師父一拳打昏,我看了機會就去做了他。”

 李希平悄悄離他遠了一些,頭陀敏感,轉頭扯了他:“但後來我告訴了師傅。”

 沈振川憋了笑要開口,頭陀擺擺手:“然後我就被師傅打斷了兩條腿,養好了傷就和他去沿途救人,本要救足了一百人贖罪過,可半途在一處城門口看到那廝畫像,才知道那也不是個好鳥,師父於是解脫,又看我本性其實忠厚,於是才正式收了我。”

 你幹了這麽多事情還有臉說本性忠厚?一向敬仰他的論釺嶺都聽不下去了,而鄧海東就在問:“那,難道是你主動告訴法師的?”

 頭陀真的急了:“你如何這樣打破沙鍋問到底?”白起板著臉:“大兄剛剛說事無不可對人言,再說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畢竟心中有愧,一次夢裡說漏。”頭陀滿臉通紅,回頭上馬:“走走,去救左帥,扯這些前塵乾甚子。”慌亂之下連口音也改了,哥舒承眼睛一轉:“咿,大兄籍貫莫非是范陽那邊的?”

 李希平都覺得腹疼,看著頭陀只顧在鼓舞子弟們去殺人,他道:“有空叫二兄去查查刑部檔案,能勾勒了大兄的案底也是我們心意。”

 一群兄弟連帶吐蕃兵馬都大笑起來,頭陀渾身顫抖的猛扯下一截袖子舉了手中,這就要和他們割袍斷義,才讓這群混蛋收聲,於是把宋明歷搬弄到了樹蔭下,再次動身上路,就向著前線而去。

 而宋明歷被捆了一捆大槍上,大槍現在還被他們合力戳在地上,又被封住了鬥氣,鐵鏈鎖著怎麽解的開,眼被蒙著,嘴裡被堵住一團布,舌功卻不行怎麽搞不開,只能在那裡嗚嗚有聲,耳邊傳來的卻盡是一群吐蕃子在用蠻話說說笑笑,不知道在開心。

 他蹦躂了半天,也沒力氣了,隻好認命的戳在路邊,不知道過了多久,一聲清脆的喊聲:“你們幹嘛?”

 他耳朵一動,那聲音在喊:“咿,是明歷叔。”宋明歷大喜,旺財,是旺財啊,小子,快放了你叔,快啊!可是很快的聽到那邊有人低聲急促的說了,旺財於是在說:“恩,千萬要捆好明歷叔。”

 小兔崽子,爺脫身就閹了你!

 宋明歷氣的面色紫漲,胸口起伏,但無可奈何,又過了一會兒,大片的腳步聲響起,這次直接就沒人管他了,他感覺到天似乎有些暗了,又有大片的腳步聲響起,然後有一群人走來,圍著了他一言不發,宋明歷盤算之際,聽到了右帥的聲音:“明歷,你的兄弟都是為你好,不要記恨他們。”

 宋明歷渾身一震,他對了右帥的方向轉頭,眼上布被扯下,樹蔭之下雖然暗淡,他雙眼卻有些受不了,只能看到右帥鎧甲在陽光下閃耀,右帥歎了口氣,等他適應了,又開口道:“明歷,放心吧,左帥必定吉人天相的,我們這就去救他。”

 然後圈了馬,不敢再看宋明歷滿臉是淚,哀求的眼神,恨下心腸來揚鞭而去,宋明歷看著衡山方向,煙塵滾滾,他看向身邊一群吐蕃子都轉過頭去,其中明明有幾個唐軍還有一個僧兵,他恨的用力掙扎,掙扎,終於讓口中的布吐了出來,張開口他想說,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幾個唐軍走到他面前,拜倒在地:“大人,便是將來你殺了我們,我們現在也不能放了你。”

 “你們是哪一部的。”“下官等是振川校部下的。”

 “要喝水。 ”

 唐軍幾個幫他灌了水下肚,宋明歷又問:“可曾說何時放了我?”幾個唐軍看看他,宋明歷突然吼了起來:“莫非你們不是人子?”眼中已經流血,吐蕃軍馬中聽的明白的,都忍不住落淚,幾個唐軍看他摸樣,慌忙上前:“明歷校,明歷校。”

 “若不在此刻放開我,我父殉國我必追隨而去,既然如此何不讓我殺個痛快!”

 遠方,忽然有快馬疾馳而來:“放開明歷校,放開明歷校!”卻是成德軍馬遊騎,宋明歷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那騎兵向前,身後還有幾個跟著,牽了數十匹戰馬來!

 沒到他身前,數十步外就滾鞍落馬,拜在塵埃中雙手捧上勇烈虎符大聲的道:“勇烈將軍急報,說左帥無恙,說左帥無恙!”

 驗過符印,僧兵出手如電,當即拔出他肩上金針,唐軍雁翎劈下斬斷鐵鎖,鷹狼仰天大笑,提了刀翻身上馬,這就向著衡山戰場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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