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心中的疑惑對多鐸說了,多鐸這才有點回過味來,皺眉道:“怎麽會這樣?若真是還認得你,那就實在太離譜了,豆大點的孩子,懂得什麽?”
於是,他伸手朝東海招了招。 東海看到了,立即掙脫我的懷抱,朝他那邊跑去,吭哧吭哧地爬上他的膝頭,仰著小臉,似乎知道叔叔有話要問他。
多鐸指著我,滿臉慈祥溫和的笑容,向東海問道:“小阿哥,你說說,她是誰呢?”
東海回頭朝我看看,烏黑明亮的眼睛眨巴了幾下,並沒有立即回答。 我的心忽而有些緊張了,有些期望,又有些害怕,生怕他真的回答說,“是額涅”。 若他真的知道我是他的母親,那麽他顯然就不是凡人,而是妖怪了。
見孩子並沒有立即回答,多鐸以為他是怕生,有些膽怯,於是循循誘導著,“你知道她是誰嗎?知道的話,就說出來,我看看小阿哥是不是最聰明的孩子。 ”
東海望了我一陣子,仍然沒有回答。 見氣氛有些尷尬,於是我忍不住開口道:“好啦,你跟他說那麽多話,他怎麽聽得懂?”
多鐸不以為然道:“怎麽聽不懂?別看他人小,可鬼精鬼靈的,大人一般說的話他都能聽懂,就是自己不會說罷了。 ”
話音剛落,東海忽然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著我,用清脆稚嫩的嗓音。 很大聲地說道:“烏胡英,烏胡英!是烏胡英!”
我初時一愣,不過很快明白過來,也松了口氣。 烏胡英,是滿語裡面嬸嬸地意思。 看來,他並不知道我的身份是什麽。 不過,在松懈之余。 心頭也忍不住有些悵然。
多鐸當然也松了口氣,雖然我們都喜歡東海聰明。 然而若完全超脫於這個年齡孩童的聰明,就實在有些驚悚和異常了。 他解釋道:“哦,我明白了,他大概覺得像你這樣年紀的女人,他應該叫嬸嬸吧。 他管我其他年紀小些的女人們也這樣叫,看來沒有其他的意思了。 ”
“哦,可他剛才一進來。 好像馬上就認出我來似的,一般遇到生人,他也會這樣親近嗎?”我疑惑道。
多鐸搖搖頭,“那倒不會,他也只見到你才這樣……哦,我明白了,他雖然年紀小不會認人,不過認美女。 還是很有兩下子地。 大概他見你長得漂亮,就主動來親近了,趁機沾點便宜,也騙你親幾口。 ”說到這裡,他用不懷好意的眼神看了看東海,笑道:“哈哈。 想不到呀,這小子,還是開襠褲地年紀,就懂得調戲美女了,要是長大了還了得?估計著,不是色中餓狼,就是色中惡鬼。 到時候,指不定要有多少人家的閨女要被他……”
旁邊的伯奇福晉趕忙打斷了他的話,免得他繼續說出什麽過火的話來。 她嗔怪道:“好啦好啦,你就喜歡說這些沒正經的。 又不是和一大幫老爺們打赤膊喝老酒。 神吹胡侃的都沒人敢管,愛怎麽嘮怎麽嘮。 可眼下娘娘在面前。 你也能說這樣上不了台面地胡話?”
我忙客氣道:“哎,又沒什麽了,十五爺一直就這個性子,誰也管不了,我們也是早就知道的。 反正咱們都是一家人,又沒有外人在場,說話隨便點也無妨呢。 ”
多鐸見有我撐腰,越發肆無忌憚了,“就是就是,你看看,嫂子都不介意,你怕啥?非要搞那些繁文縟節,囉裡巴嗦的東西乾嗎,每天在外人面前一本正經地演戲就算了,在自家後院還這樣,累也不累?”
伯奇見我們都這樣無所顧忌,於是說話也就隨便了些:“哦,你還嫌累呀?我怎麽瞧著你每天都閑得發慌呢?要麽跟戲子學唱戲,弄個二胡天天拉,淒淒切切得跟沒了男人的小寡婦似的;要麽就跑去這個閣,那個院,什麽什麽胡同的,哪裡來了新的姑娘,出了新的紅牌,你保證跑得比誰都快!還好意思說自己累!你要真有那麽多閑功夫,就去河北看看你地地圈得怎麽樣了,牛羊增加了多少,有沒有阿哈逃掉了……像你這樣整天馬馬虎虎,大大咧咧的,下面不知道有多少奴才湊準這個空子,吞肥了自個兒呢。 ”
我越聽越是好笑,最後乾脆咯咯地笑出聲來,“哈哈哈……難怪我見你這段時間越來越富態了,人快要變成發面饅頭了,原來是閑出來的呀!要麽也不怪,人閑長肉,豬閑長膘,我看你再這樣發展下去,不出一年,就得和先皇一樣,出門時候要用兩匹馬來輪換著馱,否則再好的馬,也得被你活活壓死!”
多鐸見我們兩個都嘲諷他很是來勁兒,不但沒有生氣,反而樂呵呵的,好似頗為受用。 他拍了拍已顯贅肉的小腹,笑道:“你們以為什麽?其實我這是故意地。 男人要肚子大些才有威儀,穿官服穿馬褂的都撐得起來,派頭十足。 像我以前那樣,瘦巴巴的都是骨頭,不知道多少人背地裡說我是小白臉,戲子相。 這下好了,看誰還敢那樣說,我就把他嘴巴撕爛了喂狗。 ”
其實,看著他有點發福的趨勢,我心裡面多少還是有點安慰的,那是因為去年的事情,讓我負罪了好久,真害怕他那次受傷太厲害,留下什麽嚴重的後遺症。 後來他也真的消瘦了大半年,讓我每次見到他,都免不了心疼,同時又要狠狠地罵上自己幾句。 如果沒有他,東海早就沒了。 不過,這個事情,只有我和他知道,也許,這將是我們共同保守的,永遠不會泄露出去的秘密了吧。
現在看來,他生龍活虎地。 體格壯得簡直可以打死牛,怎麽看都是個長命百歲地家夥。 我也就漸漸安心了。 不過呢,我還是不忘記繼續調侃他,“瞧你嘴巴上叫得山響,不過要真是胖到馬也騎不了,走幾步路都是一頭大汗的份上,也有你後悔地。 我看哪。 你還真是閑得發慌了,要不然。 你平日裡多去外面跑跑馬,打打獵;要麽在家裡也多鍛煉鍛煉,打打拳,找人陪你玩玩布庫之類的。將來你哥再派你出征時,你好歹也能上得去馬,省得被別人笑話呀!”
聽到最後一句,他的臉上漸漸出現了落寞失神的表情來。 眼神也有點飄忽。 不過,我卻讀懂了他的心思——也許,他人生地彩虹只有在沙場的血色中才能顯現出最輝煌地瑰麗;他人生的曲調,只有在戰爭這樣的舞台上,才能唱出無限的精彩和絕美。 這就像海東青離不開藍天,駿馬離不開草原一樣。 他是真正的勇士,離開了戰場,連生命也變得暗淡無光。 索然無味了。
“……唉,要是我哥真的能派我出征,我倒是樂不得呢。 我現在好像有滿身的力氣都沒有地方使,若不是每天自個兒尋點樂子,還真要憋悶出毛病來。 你看看,現在南方到處都有仗可打。 嶽托、羅洛輝、阿達禮、勒克德渾,尼堪、博洛他們都領兵在外立功,就連我十二哥今年也恢復了親王爵位,派去河北剿土寇去了,至於何洛會、圖賴他們就更不用提了……這麽多人個個都有事情可乾,就單單放我在這裡發霉生蘑菇,你說我哥是不是偏心?”
我笑道:“應該說你哥偏心與你才是呀。 他希望你在京城呆一段時期修身養性,別像以前那麽浮躁,等性子平和些,才可以幫他處理政務。 協助他治國治軍呀!”
“煩都煩死了。 哪裡還能‘修身養性’?”說到這裡,他地眉目間隱隱有些不忿之色。 “要麽說,這天下打下來得太快,也不全是好事。 我才三十冒頭,從此竟沒有了用武之地,以後的日子該怎麽過?打十三歲上戰場,到現在都二十年了。 我聽慣了金鼓聲,廝殺聲,落下個毛病,若是高床暖枕,周圍環境太舒服,根本就睡不著覺。 有時候半夜翻來覆去實在睡不著,隻好爬起來在院子裡一圈一圈地走著,就像當年出征時每夜親自巡營一樣……”
多鐸說到這裡,語氣頓了頓,中止了,似乎不希望讓我看到他的惆悵。
伯奇在旁邊微笑著補充道:“是呀,我一開始看到王爺半夜裡這樣,還真是嚇個不清,他那時候的臉色跟個遊魂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中了什麽魔障。 ”
多鐸見我聽得頗為認真,於是就繼續講道:“其實啊,我現在想想,這輩子最快樂,最忘不掉的事情,就是二十年前,第一次出征,我和我哥跟著先皇去征伐喀爾喀多羅特部的那一次。 ”
我有些詫異,想不到他認為那次出征竟然是最快樂最難忘地,我明明記得多爾袞說過,他因為力氣小鬥不過敵人,從馬上摔下來落到敵軍堆裡,險些被馬蹄踩死。 在千鈞一發的時候,他竟然憑空生出了巨大的力量和格外的勇猛,揮刀從團團包圍中獨力殺出,搶奪了敵軍的戰馬逃了回來。 突圍之後,才發現掛了好幾處彩。 晚上在軍帳裡多爾袞幫他包扎,他疼得直掉眼淚,趴在多爾袞的膝頭無聲地哭了好久……那真是他們兄弟倆少年時期一個頗為悲慘地記憶了。
他並沒有注意到我的走神,而是繼續講述著:“你不知道,那草原和大漠之上,晚上冷得好像三九天,白天又熱得連甲胄都穿不住。 尤其是找不到水源的時候,更是渴得嗓子火燒火燎的,嘴上都要脫好幾層皮。 甚至追擊敵軍接連幾天,騎馬騎到兩腿都磨破皮,困得連眼皮都快撐不住,也見不到一處有人煙的地方。 不過,我記得最清楚的就是有一個急行軍的夜晚,那晚的天格外乾淨,月亮也格外亮堂,照在大漠的沙子上,跟白白的霜霧似地,又好像是茫茫地大雪。 我那時候在想,這裡真是乾淨,漂亮,要是把這裡當成歸宿之地,死後也埋在這裡該有多好?我也不要什麽墓碑,什麽祭奠。 隻年年月月地在這裡睡著,無聊了,魂魄就飄出來,看看這樣的月光和大漠,也就知足了……”
聽著聽著,我忍不住地,想要重視一下眼前地這位豫親王了。 以前。 我自認為能夠了解他。 他是一個勇敢的、坦率的、豁達的男人。 有趣的是,他有著較為陰柔俊美的外貌。 性情卻像灼熱而燦爛的太陽;而他哥哥多爾袞有著陽剛大氣地外貌,性情卻像清冷而孤獨的月亮。 沒想到地是,看似粗人一個的多鐸,竟也有這樣細膩的心思和浪漫的情懷。 天聰二年這個第一次出征的具體情形,都是他們兄弟後來告訴我的。 只不過從多爾袞的講述裡,我能感受到那隱隱約約地仇恨和陰冷,那是一個梟雄曾經的隱忍;而從多鐸的講述裡。 我竟能從如此殘酷惡劣的環境中,看到浪漫和壯美的景象和色調。 聽著他的描述,我眼前似乎出現了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鉤的美麗,又不能不為現在的他歎息一聲,感慨一句“何當金絡腦,快走踏清秋”地惆悵。
也許,他這樣的人。 征戰一生,馬革裹屍,青史留名,才是最完美的結局。 若讓他過早地離開他的舞台,泯然於一眾富家翁之中,過著醉生夢死、髀肉複生的日子。 死在高床暖枕的病榻之上,躺進龐大華麗地墓穴,才是最大的悲哀吧。
伯奇福晉聽到這裡大概是覺得有些不對勁兒,於是出言阻止道:“好啦,聊天就聊天,講故事就講故事,乾嗎老提那麽個晦氣的字,你又不是七老八十的人,怎麽會想這些事情。 ”
多鐸也覺得自己“抒情”得有點過頭了,於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看著我。 “你瞧瞧,我現在閑著無聊。 人也變得婆婆媽媽,跟個老娘們似的,是不是要嫌我煩?”
“哪裡,我倒是聽愣神了。 想不到你在那樣的時候還能感受那麽多,領悟那麽多,看來你沒做個詩人,還真是屈才了。 再說了,你那時候才十三歲,怎麽就開始想那些身後歸宿之類的事情了呢?”
他一拍大腿,“咳,你要知道,那時候我們過的日子真就是朝不保夕,每天早上爬起來去上朝,都要尋思著今天會不會被突然冒出來的什麽人‘舉發’,丟了領旗貝勒的位置,甚至下到大牢裡面成了囚犯。 那些大貝勒們看著我們兄弟時地眼神,好似要把我們當成螞蟻撚死一樣。 在那次出征地時候,我當然免不了想到,會不會被哪個臨陣出賣,白白送了性命?要說沒有想過,就是撒謊了……”
正說到這裡,他懷裡的東海不耐煩地挪了挪小屁股,然後仰頭看著他,拽了拽他地衣領,“放水,放水……”
多鐸一愣,忙收攏了話題,“小乖乖,別著急,額七克這就帶你去撒尿。 ”
“不用勞煩你,還是我帶他去吧。 ”我站了起來,伸手想要抱過東海。
多鐸已經抱著東海站起,對我搖搖頭,“不用了,只要我在府裡,小阿哥必然就纏著我帶他,再說你又不知道地方。 ”說著,就抱著東海出門去了。
我和伯奇繼續聊著家常。 她說起一件趣事,“原來剛抱小阿哥到這裡來時太小,王爺還親自給他更換尿布呢。 有一次換到一半,王爺蹲在炕前跟他逗樂,嘴裡‘臭兒,臭兒’地叫得正起勁兒,不想小阿哥也挺調皮,居然又尿了,還噴得老高,正好尿到王爺嘴裡。 王爺當時的臉色都綠了,卻還連連誇張小阿哥有能耐,撒尿都撒這麽準,將來一定是個神射手……”說著說著,禁不住用手帕掩著口,笑出聲來。
我也聽著有趣,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
伯奇繼續說道:“你不知道,王爺有喜歡小阿哥,只要閑著,就經常抱著小阿哥玩耍,或者領他遛彎兒,教他走路說話,像疼自己的兒子一樣,岱嶽為了這事兒沒少吃醋呢。 ”
想象著小孩子吃醋賭氣的模樣,我也忍不住想笑了,於是說:“對了,我也好久沒有見到岱嶽了,要麽你叫人領他來,讓我親熱親熱?”
“本也想叫他過來的,不過他昨天和幾個兄弟們一起打雪仗。 脖子裡灌了不少雪,半夜裡發了風寒,現在正睡覺呢,所以不好帶來見娘娘。 ”
“哦,那就隻好等他病好了,你再入宮請安地時候,把他帶去玩耍了。 ”我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對了,我剛進府門。 王爺的諸位妃妾們給我請安的時候,我怎麽見有個女子身材臃腫,已是身懷六甲,可為何王爺並沒有跟我和皇上說過呢?”
伯奇回答道:“哦,你說的是淑蘭吧,她本是正黃旗裡的諸申,在她們本旗的主子何洛會家裡當過婢女。 王爺秋天時候將她納入府做侍妾。 也是肚子爭氣,沒多久肚子就大了起來。 大概是王爺覺得她身份低微,所以沒有向皇上和娘娘稟報吧。 ”
我頓時恍然,怪不得我覺得那女子一打眼就有些面熟,好似哪裡見過,這樣說來就明白了。 她就是前年秋天,我和多鐸匆忙趕回盛京的當天,多鐸在何洛會家碰過地那個侍女。 在這個主子睡個奴婢是家常便飯的年代。 我以為多鐸不會再去找她了,沒想到事隔兩年多,她居然進了多鐸地王府當了小妾,還有了身孕,真是不可思議。
沒多久,多鐸就抱著東海回來了。 伯奇福晉借口給我們準備午飯,離開了。 於是我問起這件事,他漫不經心地說起了事情的經過。 原來他回到燕京之後就把那個女人忘記到腦後去了,不過去年的時候,無意間在街頭又見到了這個女人,發現她比以前還漂亮了,於是就忍不住又和她找了個地方*宵一渡。 後來,他又趁著去何洛會府上議事,順便吃喝玩樂的機會,和她了多次。 直到夏末秋初。 終於把她的肚子搞大了。 無奈之下。 何洛會隻好派人將她送來,給多鐸充當侍妾了。
正說話間。 我感覺外廳似乎有躡手躡腳的聲音,接著,好像有人在門口悄悄地盯著我看。 詫異之下,我轉頭望去,只見一個大約三歲的女孩子,穿了一件淺粉色,鑲著白色兔毛邊地小坎肩,梳著兩條小麻花辮,長得粉雕玉琢一般,煞是可愛。 彎彎的眉,紅潤潤的小嘴唇,明亮的大眼睛格外靈動,漂亮得像個童話中美麗的小公主。 她正睜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我。 見我看她,她不但不害怕,反而更加大膽地和我對望。
身後的多鐸見到這個女孩,不但沒有詫異,反而很高興地朝她招呼道:“還站那兒乾嗎?快進來,來給皇后娘娘請安。 ”
女孩立即答應了一聲,像子一樣,輕快地飛奔進來,到了我面前,像模像樣地給我福了一福,然後來到多鐸的身旁,坐下,仍然好奇地盯著我看,一點也沒有膽怯的意思。
我很詫異,因為我明明聽到女孩剛才管多鐸叫了一聲“阿瑪”,可我不記得多鐸有這樣一個女兒呀。 “這是……”
“你忘記了?她就是我們前年回盛京途中,在遼河邊上撿到地那個孩子,你不是還抱了她一路,咱倆還冒充她的父母,後來給安頓在何洛會家了嗎?”
我拍了拍額頭,恍然道:“噢,原來她是……兩年多沒見,都長這麽大了。 你什麽時候把她收養來的?”
多鐸頗為寵愛地摸了摸女孩那白嫩嫩的臉蛋,笑道:“我去何洛會家教他幾個兒子射箭的時候,無意間看到了,見這孩子極是可愛,人又活潑大方,和我頗為親近,一高興,就把她帶回來了,還是淑蘭入府的時候了。 ”
我看著女孩,也覺得她挺招人喜歡地,於是忍不住道:“早知道這樣,我肯定早你之前把她收養了,好陪伴東海玩耍。 不過現在這樣也不錯,我看東海好像很喜歡她呢。 ”說話間,只見東海已經在後面流著口水牽扯著她的小辮子玩耍了。 女孩撅起嘴巴來,故意做出氣惱的模樣,和東海嬉戲起來,兩人都咯咯地笑個不停。
“呵呵,不好意思被我搶先了,現在她叫我阿瑪,你搶都搶不走了。 ”
“那可未必!誰說我搶不走的?等你養她到十二三歲,瞧著東海要是喜歡她,我就叫她進宮給東海當嬪妃,到了還是我家的,哈哈哈……”我調侃道。
多鐸隻好做愁眉苦臉狀,唉聲歎氣,“唉,沒辦法,你就是那觀音菩薩,我就是地獄小鬼,哪裡能鬥得過你?”
笑罷,我問道:“對了,你給她取名字了嗎?叫什麽?”
“取了,叫做固爾瑪慧。 ”
“固爾瑪慧?”我愣了,這個名字是滿語裡兔子的意思,沒想到多鐸會給她這樣一個漢人家的女兒取這樣的名字。
多鐸當然看出了我的疑問,於是解釋道:“你瞧她,又白又胖又可愛,活潑潑的像個小白兔,叫這個名字不就正好合適?”
我想想也是,點點頭,“唔,這個名字確實很好,換成我還真想不出呢。 ”
說話間,只見固爾瑪慧踩著小椅子,爬到臨窗地刀劍架前,伸出小手,好奇而認真地撫摸著那柄佩刀地鯊魚皮刀鞘,還有刀柄上的花紋。
“呃,別傷著……”
我有些擔心,正想起身將孩子抱下來,多鐸在旁邊笑道:“沒關系地,她這麽點力氣還抽不出來。 這孩子,別看她年紀小,卻格外喜歡刀劍弓弩之類的,沒事就愛擺弄著玩,我也就由她去了。 ”
“呵,可惜生成一個女子,若是男人,長大了說不定是個勇武善戰的勇士呢。 ”我心想這女孩的愛好還真是特別,於是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
不過, 在視線經過佩刀的時候,我瞧著有點熟悉,仔細一看,只見刀柄上用滿文刻了兩個字,翻譯成漢文,就是“礪霜”。
我的心突地一跳,事情過去了許久,我竟然漸漸遺忘了。 如同放在連續不斷地撥放一幕電影的片斷一樣,眼前似乎浮現出了我和多鐸當年回盛京途中的曖昧;殺掉固爾瑪慧一家十多口時候的血腥;揚州城牆上多鐸灑落在我肩頭上的淚水;盧溝橋附近時,他持著此刀立誓時的莊重;還有多爾袞將此刀送予他時,那隱含深意的笑容……
正走神間,固爾瑪慧轉過頭來,朝著多鐸露出燦爛如花的笑容來,一雙大大的眼睛裡寫滿了純真和無邪,兩個深深的小酒窩頗為可愛。 這是她殺父滅門的仇人,可她卻絲毫不知,還把多鐸當作她慈愛的父親。
我暗暗地捏緊了手裡的帕子,好一陣子,才讓情緒逐漸平穩下來。 我默默地念著:“願上一代的仇恨,不要再在下一代繼續了;讓血腥和刀鋒,殺孽和欲孽,不要再在孩子們這裡繼續了……”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