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章柳氏之子

　在長安城的佛塔上以及高堂屋簷下，這些地方多懸掛著銅鈴，微風吹過，銅鈴在搖擺中出叮叮當當的清脆聲響，每當聽到這種風吹銅鈴聲，丁晉總有一種寂寥的感覺。

　從慈恩寺塔出來的時候，日已近晌午，這次，丁晉是陪著妻子為小女璐兒還願的，順舍些香火錢。

　銅鈴聲叮當地響起，正要邁出寺門的丁晉忽有所感，不覺回頭望去，在中午強烈的光線中，慈恩塔三層上面，朦朦朧朧間，有一個小姑娘在向自己凝視。逆著刺目的光線，似乎還能看到小姑娘在緊咬著嘴唇，那副欲言無語的神態，像極了曾經熟悉的某個人。

　“夫君，怎麽了?”小板問道。

　丁晉回頭溫和:笑道:“沒什麽，咱們走吧，阿翼他們一定等急了。”

　出了寺門，便看到丁翼和一個人在聊著什麽，走近了，才看清是衣冠楚楚、腰系寶劍的黃花子。

　黃花子見晉出來了，便笑道:“丁大人，聽說你在找俺?俺昨日不在家，今日回來聽到消息便急忙趕往貴府，沒成想大人你卻和夫人來慈恩寺上香了。”

　丁晉手笑道:“黃兄，勞駕你親自跑一趟，是慚愧。”

　“大說哪裡話?大人昔日對俺恩重如山，小人時刻銘記在心。”

　“哎。你這人什麽都好。就怎麽老婆婆媽提過去地事幹嘛?”丁晉故作不滿道:“再要如此。某以後有事相求可就不敢再麻煩你了。”

　黃花子還是那副恭恭敬地態度。連聲道:“不敢。不敢。

　”

　丁晉苦笑。也不再勉強於他。讓丫鬟扶小板上了馬車。然後自己和黃花子、丁翼等人騎著馬兒。在後面慢行。

　兩人並肩而走。寒暄數句後。丁晉對黃花子道:“這請黃兄來。是想借助一下黃兄手下地兒郎們。”

　“大人請說！大人但有所托。俺和兄弟們一定義不容辭。”黃花子連聽都沒聽什麽事。便堅定地答應道。

　丁晉心中暗讚:都說黃花子豪爽義氣、八面玲瓏，今日看來，此人確實是很會做事，就衝他這股利落乾脆毫不猶豫的態度，即便以後事情不成，誰也不會怪責於他，這份人情是領定了。

　丁晉沉吟片刻，低聲道:“某有一仇人，現要陷我於不利，為擾他分心，無暇再行詭計，某欲大肆張揚其不端之行，黃兄可助我?”

　黃花子笑道:“原來是此等回事，請大人放心，包在小人身上。嘿，說句不怕您見笑的話，論到偷雞摸狗、捕風造謠，俺的兄弟們對這個最在行。”

　丁晉笑笑，便將柳德子的情況，及所欲宣傳之事，詳細告訴黃花子，又叮囑道:“事關重大，某只相信黃兄一人，所以以之相托。”

　話說一半，意思已在其中，黃花子重重點點頭，沉聲道:“大人放心，士為知己者所用，拋頭顱、灑熱血在所不惜，何況區區小事！”

　丁晉在馬上抱拳，鄭重地向黃花子行了一禮，肅然道:“黃兄之義，丁晉銘記於心，刻骨難忘。以後你我二人，當以兄弟相稱。”

　黃花子心中大喜，面上卻反而顯出一幅惶恐的表情，慌聲道:“大人折殺俺了，小人如何配?”

　丁晉慍:“難道是黃大哥看不起小弟嗎?”

　黃花子忙道:“大人。。。。丁兄，慚愧，那小人就妄自托大，叫你一聲丁兄弟了。”

　丁晉這才轉顏笑道:“如此甚好，黃大哥這聲丁兄弟，某聽來，實在是感覺很親切。”

　這話說出，兩人相視而笑，於是邊走邊聊，直至到了丁府，丁晉盛情相邀，擺宴款待黃花子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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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晉為什麽要急著讓黃花子誣辟柳德子呢?

　這是因為，李縝為他查到了一個天大地好消息。

　話說，自那日幾人在丁府密談後，李縝便有意無意地利用禦史台的情報網和幹練密探，偵察監視柳德子的一舉一動。應該說，他的作為是冒著一定風險的，但是一方面，李縝自持甚大，他在禦史台經營數年，不僅和“禦史中丞”杜衡關系密切，其自身的關系和耳目也眾多;另一方面丁晉和他的交情非同尋常，李縝慎重考慮後，認為應該幫助對方，這不僅是對丁晉有好處，也對自己有利，因為，在官場上，沒有幾個“鐵哥們”互相扶持幫助，以後如果自己在仕途上遇到困難，又找誰來幫忙?

　因為這樣的心理

　李縝對此事非常用心，可說盡了全力，不久後，安排到了柳德子一個大把柄——柳德子為自己的獨子起名為“剛”。

　“剛”這個字看起來好像很正常，沒有什麽不可用地地方，也沒有觸犯歷代皇帝和皇家的稱號，但是，聯系柳德子和竇剛的關系，卻犯了尊者諱—柳德子是竇剛的弟子，又得竇剛信重，兩人之間的關系，以“恩主”來說也不為過，但是柳德子卻給自子起名為剛，這實在是有點不合倫理之事。

　柳德子自然也清楚這份乾系，但是他為什麽要固執己見呢?這是因為柳德子這個人很迷信，平日就非常相信一些佔卜、算卦術士的話，他曾經有過三個兒子，但都長不大，很小的時候就夭折，柳德子想不通這是為什麽，最後自怨自艾下便求助於神秘主義思想。

　一個在長安城安化門城門口算命的大師便對他道:你如果再有兒子，那是老天特別恩賜於你，決定多給你一次機會，所以你一定要珍惜，到時候，你可以給他起一個剛硬點的名字，這代表生機勃勃地“陽”。陽足，孩子才能活得長久;此外，你還必須為他借氣，氣就是“生氣”，和“陽”合起來就是“陽氣”，這陽氣可是寶貝東西，人死後，那就是渾身陰氣，所以這是判定人是生是死的關鍵。

　柳德子聽人家說得頭頭是道，便十分相信，於是焦急地問道:“這‘氣’怎麽借呢?”

　瞎子知道這個“大頭”已經上了道，於是故弄玄虛說借氣之法有很多種，這是因為要因人而異，不同的人，代表不同的福格、命格，可能就需要不同的借法，總之，非常麻煩。現在，我要為你算一卦，才能得出你兒子的情況。

　說完，大師就神神叨叨地龜甲、毛皮、八卦之類為柳德子好好命了一卦，得出的結論是柳德子命中注定的兒子，福格很貴，可惜命格比較薄，福格反而讓其更加短命，就是俗語說的“無福消受”，如果想要活得長久，並保持深厚地福格，就需要向一位大富大貴、命硬之人借氣。

　柳德子聽覺得算命者的話很有道理，命格、福格之談，他不只一次聽過，而且熟悉地人裡面，就有這樣的例子，這個熟悉之人，就是他的座師——宰相竇剛。

　聽說剛很小的時候，就有一位著名的佔卜師為他算了一生地命運，算完後，佔者長歎一聲，對周圍的人說，這個孩子福緣深厚，但命格很硬，恐怕對至親之人不利，果，沒多久，竇剛地雙親便去世，後來，他的叔叔和嬸嬸收養了他，也就是竇昭地父母，待他如己出，寵愛尤過竇昭，可惜的是，等到竇剛少年高中進士，想回報二老地時候，竇氏夫妻卻因一次乘船意外而被淹死了。

　竇後來仕途得意，青雲直上，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之尊，也和佔卜師算出的福格深厚非常吻合，柳德子因為這個，就更加相信福、命之說。

　重謝算命者後，柳德子將他說的話暗在心，就這樣過了數年，直到五年前，他的一位愛妾才又為他生下一位寶貝兒子，柳德子對這個兒子是寵愛異常，無比珍惜，這時，他又想起了前面幾個兒子的夭折命運， 不禁患得患失起來。

　柳德子思前想後，決定無如何，得按算命人指點的辦法，來拯救寶貝兒子的命格，但是，這就需要面對一個很棘手的問題:和誰借氣呢?

　其實，他心中早有一個合適的人選，只是一直不敢讓自己深入想下去，這個人自然就是竇剛。

　反反覆複，患得患失，柳德子在這件艱難的抉擇上，考慮了最少有兩年多時間，他兒子都快三歲的時候，都沒有正式的名字，家裡人只能稱呼小名，最後，也不知柳德子是愛子心切，還是吃了什麽雄心豹子膽，他竟然真得給兒子起名為“剛”，一個用意是代表生機勃勃的“陽”，此外，主要目的就是和竇剛借氣。

　起了這樣一個字，柳德子自然不敢聲張，他也是個謹慎之人，知道像這樣的不妥之事，是最容易被政治上的敵人抓到把柄的，所以柳德子乾脆“金屋藏子”，將兒子從小就養在別的地方，從來不讓他拋頭露面，連他的一些好朋友都很少聽說他有兒子，更別提孩子的名字，這樣一番保密措施下，幾年下來，事情果然沒有敗露，柳德子漸漸放松了警惕之心。